文化因素与阻抗式翻译策略——以《红楼梦》英译本为例

蔡育红

（蚌埠学院，安徽蚌埠 233030）

文化因素与阻抗式翻译策略
——以《红楼梦》英译本为例

蔡育红

（蚌埠学院，安徽蚌埠 233030）

翻译不仅是语言之间转换，也是各民族文化之间的交流和碰撞。文章以劳伦斯·韦努蒂的翻译理论为依托，以霍克斯译本和杨献益夫妇译本为蓝本，分析了《红楼梦》英译本中文化因素翻译策略，进一步指出阻抗式翻译策略在向强势英美文化介绍中国文化时，可以发挥一定的积极作用。

文化因素；阻抗；《红楼梦》；英译本

一、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

1989年在英国沃瑞克大学（Warwick）召开的国际翻译研讨会是翻译研究转向文化研究的标志。1990年，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勒弗维尔（Lefevere）和巴斯奈特（Bassnet）二人合编了一本《翻译、历史与文化》（Translation,History and Culture），正式提出了“翻译的文化学转向”这一口号。文化学派把文化作为翻译的目的和单位，跳出了传统翻译方法中的信息或语义为翻译目标的模式。他们以文化研究、反霸权运动为参照系，把翻译研究纳入更宏观的研究范畴，让人们从新的视角看待翻译的性质、功能、译者地位以及翻译与语言学、翻译与译语文化、翻译与诗学等的关系，拓展了“文化与翻译互动的新空间”。文化学派在当代翻译理论界有强烈的“革命”因素，这是因为他们特别强调译文中文化的作用和翻译在文化交流和社会与文化的进步等方面的重要性。他们认为文化是翻译的单位，翻译的目的是文化转换，翻译研究就是文化互动的研究[1]。

二、韦努蒂阻抗式翻译策略

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作为当代美国著名翻译理论家和翻译家，对于文化意识特别敏感。他见证了翻译研究文化转向的这一“必然”过程，文化转向以来的各种翻译理论问题，如翻译的政治性、霸权、文化身份、译者的主体性等关涉翻译的道德与责任的问题，推动着翻译研究在后现代主义语境下进一步向“文化伦理转化”[2]。

韦努蒂在1995年出版《译者的隐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中首次正式提出阻抗式翻译策略（resistant translation）。这种翻译策略采取阻抗目的语文化主流形式和价值的方法，允许译者忠于原文的某些方面，对译语文化的演变发挥作用，广义上它与异化翻译是同义的[3]。按照韦努蒂的观点，“阻抗”的概念本身包涵一种自主(autonomy)的意识形态。通过采取这种翻译策略，译者不仅偏离了英美文化的主流美学，实际上还提出了挑战；这种翻译产生的陌生化效果甚至使译者本人都成为母语的一个“流亡者”（nomad）[4]。因此，韦努蒂提倡运用后结构主义的翻译技巧，运用古词、方言、俚语、讽刺和残句等形式，造成文本的断裂，使译本缺乏连贯性，从而构成对目的语文化的“批评之剑”，同时，这样的翻译还能够促进所从属的语言和概念系统，“将批评的利剑指向所译的文本”[5]。可以说，阻抗式翻译策略就是要以一种非常极端的手段打破翻译“透明”的神话，不仅挑战翻译的殖民化，而且让译者“显形”，让人们重新思考翻译的重要性。

阻抗式翻译策略虽然激进，但具有相当的积极意义。韦努蒂提出这一策略，就是为了批判文化霸权主义的倾向，并对此进行挑战，以在英美文化中表现为边缘地位的外国文化，即要为外国文化在英美文化中争得独立的地位。这里笔者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阻抗翻译和不通顺无必然联系。韦努蒂虽然提倡阻抗，但作为翻译大师，他本身也非常重视翻译技巧的运用，一直在尽量保留异质成分的同时，使译文更容易为人接受。

三、阻抗式翻译策略与《红楼梦》中文化因素的翻译

作为一个典型的东方大国，在西方人的眼中，中国有太多无法理解和接受的文化内涵。事实上，直到今天，也并非所有西方人都了解中国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是认为中国就是一个有着神秘风俗和传统的国度，想当然地只愿意看到其神秘而不想了解其客观现实。正因为西方一些读者对东方文化有这种偏见，遇到一些他们不能理解、不愿接受的内容，就想当然地加以贬低和丑化。如果译者受到这种思想意识的支配，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就会忽略源语的文化，而只关注目标语文化。而读者更容易接受并欣赏以本国文化替代了源语国家文化的译本，因为这种译本满足了读者内心的民族主义情结。

《红楼梦》[6]是我国古典文学中的宏篇巨著。在这部描写中国封建时代末期社会风俗的小说中，处处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色，可以说其是中国文化的一部百科全书。而正因为文化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想让西方读者理解并接受书中所反映的中国文化，是译者一项艰巨的任务和巨大的挑战。运用阻抗式翻译策略，对推广中国文化无疑有非常积极的推动作用。目前《红楼梦》已被译成荚、法、德、日等20多种文字，英译本有多种。本文选取最为出名的两个完整译本，即杨宪益及其夫人戴乃迭的译本（Dream of Red Mansions）[7]（以下简称“杨译”）和霍克斯的译本（A Story of the Stone）[8]（以下简称“霍译”），作为举例分析。

需要指出，虽然本文主要探讨的属于异化翻译策略的“阻抗式翻译策略”，但是，为了较为全面的探讨各个层面的文化因素的翻译，借用归化派代表人物尤金·奈达的划分方法，把文化因素划分为五类，生态文化（Ecology）、语言文化（Linguistic culture）、宗教文化（Religious culture）、物质文化（Material Culture）和社会文化（Social Culture）来进行分析。

1.生态文化因素的翻译

生态文化因素包含人们居住的地理、生态与气候环境。由于东西方生活的环境与气候都有很大差别，人们生态文化因素的理解也有很大差别。汉语中的生态因素更是常常具有独特的文化色彩。首先我们来看两个译本中关于自然现象的不同翻译：

（1）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第十三回）

杨译：Is it impossible you don’t know the saying that the moon waxes only to wane,water brims only to overflow?’

霍译：Take this one:The full moon smaller grows, Full water overflows.”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是一种自然现象，中国文化中采用对仗的形式，比喻事物盛到极点就会衰落。两种译文对比我们可以看出，杨译基本上是按字面翻译，为了使译文更贴近原文的比喻义，尽量保留了源语中的文化因素。而霍译则明显把西方读者放在第一位，采用了让西方读者容易接受的语句。显然，杨译带有浓重的中国文化色彩，在翻译处理时，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对于西方读者是“异质成分”的月满与水满两个自然现象的对仗结构。

（2）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第十一回）

杨译：Truly,“Storms gather without warning in nature,and bad luck befalls men overnight.”

霍译：I know“the weather and human life are both unpredictable.”

对比两个译本，我们不难发现，杨译尽量保留源语中的文化异质因素，而霍译则为了讨好西方读者，完全忽视了原文生动的生态意象。

2.语言文化因素的翻译

无论在结构还是含义上，汉语都是文化的载体，反映着中华名族的历史和风俗传统。汉语更是传播文化的媒介，记录着中国人民的文化行为和文明发展。其中，四字成语是语言反映文化的最佳印证。如：

（1）更有一种风月笔墨……（第一回）

杨译：Even worse are those writers of the breezeand-moonlight school.

霍译：Still worse is the“erotic novel”.

（2）至若才子佳人等书，…（第一回）

杨译：As for books of the beauty-and-talentedscholar type.

霍译：And the“boudoir romances”.

四字成语的翻译对于保留中国文化有重要意义，杨译对于“风月笔墨”、“才子佳人”的翻译，首先保留了与源语结构上的基本一致，其次再现了汉语文字上的独特美感，确实是对中国语言文化很好的传播。西方读者或许感到难以理解，主要是因为其对中国文化的陌生。霍译虽然解决了理解的问题，却安全丧失了源语文化中生动的意象。

3.宗教文化因素的翻译

宗教在每一个人类文化中都占有一席之地，不同国家和民族的宗教信仰有很大差异，宗教文化也必然有巨大差别。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道教和佛教影响着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意识形态、伦理及价值观；而在西方社会中，基督教构成了文化的背景和核心，《圣经》既是宗教经典，更是西方文化的脊柱。如何尽可能地抵制西方文化，传播中国传统宗教文化，杨译运用阻抗式翻译策略，在译本处理上做了很多努力。如：

（1）刘姥姥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方便了。”（第六回）

杨译：“Buddha be praised!I’m most grateful for your help,sister.”

霍译：“Bless you,my dear,for being such a help!’said Grannie Liu.

霍译把“阿弥陀佛”译为“bless you”，为了优先考虑西方读者能够接受，就把佛教文化因素进行“基督化”翻译，使得译本完全归顺于英美强势文化。而杨译则努力将佛教对于中国人生活的影响传递给外国读者，维持了中国文化独特的宗教色彩。

（2）雨村听毕，心下明白，甄士隐仙去，…….（第一百四回）

杨译：Yucun realized that Zhen Shiyin had vanished by magic,being an immortal……

霍译：Yu-cun deduced from this account that Zhen Shi-yin’s departure from the scene of the fire had been no ordinary death,but rather some miraculous process of etherealization…….

（3）水溶道：“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第十五回）

杨译：But he demurred:“The deceased has become an immortal and left our dusty world.”

霍译：“The Departed is now in paradise,”said the Prince.

例（2）中的“仙去”与例（3）中的“仙界”都源于道教。在道教文化中，人只有生前做了足够的善事，死后才能“仙去”并到达“仙界”。这是很多中国人对死后状态的最高追求。杨译用be/become an immortal来翻译这两个词，完全吻合其具备的道教文化内涵。而霍译用paradise这一明显带有基督教色彩的词取代了源语的文化含义，宗教文化的多样性消失了，似乎译者成了一部西方小说的作者。

4.物质文化因素的翻译

物质文化指的是人类创造的物质文明，涉及人们生产、交换、分配等的各个方面。由于各个国家人们的生活习惯不同，同一种事物可能会有不同的名称，甚至有不同的文化联想。如我们上文所说，《红楼梦》是一部中国古典文化的百科全书，包含了丰富的物质文化因素，如服装、医学、礼仪、建筑、文学、饮食、社会风俗等。如何运用恰当的翻译策略，让西方读者愿意掀开神秘的中国文化的面纱，这是一项挑战。请看下例：

贾芸笑道：“巧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第二十四回）

杨译：“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cook a meal without rice.”

霍译：“Even the cleverest housewife can’t make bread without flour!”

米和粥是中国人熟悉的日常食物，为了让西方读者对中国人的生活方式感兴趣，杨译将米直接用rice表意，将“粥”译为“meal”，并没有像霍译那样译为西方人常吃的“bread”和“flour”，杨译每时每刻都在努力为中国文化进入英美文化世界做着不懈的努力。

5.社会文化因素的翻译

社会文化因素范围广泛，从风俗传统到生活方式，从法律教育到体育娱乐，从社会阶级到亲属关系等。在社会文化因素的翻译上，阻抗式翻译策略对于介绍文化的作用更为重要。

（1）……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厉害，……”（第二十五回）

杨译：…Priestess Ma,Baoyu’s Buddhist godmother…declared.“…You don’t know,Old Ancestress,all the solemn warnings there are in the Buddhist sutras about…”

霍译：…and Bao-yu’s godmother,old Mother Ma…‘Bless you,my lucky lady!Bless you dearie!You don’t know a half of the unseen harms and dangers the Scripture tells us of…’

在《红楼梦》中，“老祖宗”既用来称呼贾母，更是显示出贾母在整个家族的至高地位，杨译用“Old Ancestress”这一中国文化感十足的词语来翻译，可以说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ancestor在英美文化中用来指已经去世的祖先。为了保留源语中体现的中国古代森严的家族等级制度，杨译可以说是精心选择了ancestress一词。

（2）众人笑道：“那里能年下就有了？只怕明年端阳有了。”（第五十回）

杨译：“By New Year?”they exclaimed.“Not likely! It probably won’t be ready till the Dragon-Boat Festival.”

霍译：‘New Year?’said the others,laughing.‘You’ll be lucky if she finishes it by midsummer!’

“端阳”即“端午”节，是我国的传统节日，在五月初五，这一天人们通常有吃粽子、赛龙舟地风俗。英美文化中则没有对应的节日。杨译用Dragon-Boat Festival来翻译“端阳”，比霍译中的“midsummer”更好地将源语文化传播了出去。

从上文我们不难发现，杨译多处运用了阻抗式翻译策略，其目的是向西方社会介绍中国优秀的文化遗产。对异质文化采取开放的态度，充分吸收和融合异质文化是一个民族文化富于生命力的表现，也是这种文化能较快发展的重要条件。面对世界各国交流的不断加强，如何在让中国带着璀璨的民族文化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是每位译者应该思考的命题，译者不仅要在译文中再现原文的意义，还要再现文化信息。在注重翻译技巧的同时，阻抗式翻译策略的运用无疑可以为更好地介绍中国文化提供一些帮助。

［1］Gentzler，Edwin.“Preface”[A].In Susan Bassnet&Andre Lefevere eds.Constructing Cultures:Essays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C].Clevendon：Multilingual Matters Ltd.，2000.

［2］张景华.翻译伦理：韦努蒂翻译思想研究[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9.

［3］Shulte,Rainer&John Biguenet.Theories of Translation-An Anthology of Essays From Dryden to Derrida[M].Chicago&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2.

［4］Venuti，Lawrence.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London：Routledge,1995a.

［5］Lewis,P.E.The Measure of Translation Effects[A].In Lawrence Venuti ed.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C].London：Routledge,2004.

［6］曹雪芹，高鄂.红楼梦(上，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7］Cao，Xueqin A Dream of Red Mansions，Vo1.I[Z].trans.Yang Hsienyi＆Gladys Yang.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78.

［8］Hawkes，D.The Story of the Stone(Vo1.1)[M].Bloomington Lond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9.

Cultural Factors and the Strategy of Resistant Translation

Cai Yu-hong
（Bengbu College，Bengbu Anhui 233030，China）

Translation is not only the conversion between languages but also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various cultures.Based on Lawrence Venuti’s strategy of resistant translation,the author makes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the translation of cultural factors in the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Honglou Meng.Moreover,it is furthered that the strategy of resistant translation can play a positive role in introducing Chinese culture to western society.

cultural factors；resistant translation；Honglou Meng；English version

H059

：A

：1672-0547（2012）03-0085-04

2012-04-22

蔡育红（1980-），女，河北盐山人，蚌埠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蚌埠学院院级一般人文社科项目《劳伦斯·韦努蒂阻抗式翻译策略与文化翻译——以〈红楼梦〉英译本为例》（编号：2010SK11），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项目《从语用视角分析〈红楼梦〉对话英译的语篇重构》（编号：2011sk487zd）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