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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利益之谜与唯物史观的逻辑演运——马克思的利益理论何以可能

2012-08-15田云鹤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物质利益黑格尔马克思

田云鹤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甘肃 兰州730070)

物质利益之谜与唯物史观的逻辑演运
——马克思的利益理论何以可能

田云鹤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甘肃 兰州730070)

在马克思哲学发展的逻辑思维进路中,利益理论的形成与唯物史观的发现走的是同一条道路。它经由遭际疑难问题—历史唯物主义发轫—需要理论—劳动理论—走出物质利益之谜等几个理论发展阶段。实践观点的形成和提出,使马克思哲学从根本上超越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标志着关于利益问题的哲学研究开始步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物质利益;唯物史观;逻辑

列宁曾经明确指出,“物质利益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整个世界观的基础。”[1]但是,长期以来,我们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中并没有利益问题的应有地位。在一个充斥着利益矛盾和利益博弈的时代环境下,重新审视马克思的利益理论无疑具有其十分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事实上,马克思的哲学理论恰恰是以研究物质利益问题出场的。

一、遭际“疑难问题”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谈到他在《莱茵报》做编辑时遇到了要他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我学的专业本来是法律,但我只是把它排在哲学和历史之次当作辅助学科来研究。1842—1843年间,我作为《莱茵报》的编辑,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莱茵省议会关于林木盗窃和地产析分的辩论,当时的莱茵省总督冯·沙培尔先生就摩塞尔农民状况同《莱茵报》展开的官方论战,最后,关于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的辩论,是促使我去研究经济问题的最初动因。”[2]在这里马克思并没有直接说明所谓的物质利益究竟是什么,它的实质究竟如何理解?所以,“物质利益疑难”仍然是一个未解的难题。

马克思的叙述表明,他是在1842—1843年间作为《莱茵报》的编辑时,第一次遇到了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具体而言,在此期间他遇到了三次都要他对所谓物质利益问题发表意见的辩论和争论。从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发表的相关论文来看,他第一次遇到的辩论要他对莱茵省贫苦群众的物质利益问题表态;第二次遇到的争论要他对摩泽尔地区农民的物质利益问题表态;他第三次遇到的辩论要他对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所涉及某些社会集团的物质利益问题表态。那么,马克思为什么把这三次辩论和争论要他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视为“难事”?“难”就难在:一方面,“物质利益问题向他单纯理性的世界观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可以说是给予了重重的一击),而这种理性世界观却很少能够直接对‘物质利益’问题作出有内容的判断,在问题的解决方面甚至是完全无能为力的。”[3]另一方面,对物质利益发表意见要基于对经济问题的研究,而他当时还缺少这方面的研究[4]。恩格斯曾经回忆道:“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到马克思说,正是他对林木盗窃法和摩塞尔河地区农民处境的研究,推动他由纯政治转向研究经济关系,并从而走向社会主义。”[5]

事实上,正是对现实的物质利益问题的思考导致马克思在社会历史观领域中由唯心主义转向唯物主义,并致力于弄清楚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关系问题。对于深受黑格尔理性国家观影响的青年马克思而言,这一转变的起点就是普鲁士第六届莱茵省议会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使得他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面对理性与物质利益纠缠所产生的“苦恼的疑问”,马克思经过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决不是国家制约和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制约和决定国家,因而应该从经济关系及其发展中来解释政治及其历史,而不是相反。”[6]这表明,对现实的物质利益问题的关注,使得马克思找到了他在社会历史观上通向历史唯物主义的开端,这一“开端”成为了马克思思考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关系的萌芽,而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形成与发展就在这个萌芽当中。由此可见,由于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发端于对经济问题的研究,历史唯物主义解决的主要问题是物质生活关系在社会历史中的地位和作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则是在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中完成的,因此,研究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进程不能只限于哲学领域。

二、利益与历史唯物主义的发轫

在社会历史观上,早期的马克思深受黑格尔法哲学的影响。从马克思早期的两篇作品我们可以看出,此时的马克思尽管没有完全摆脱黑格尔理性国家观的痕迹,但他对理性国家与物质利益的关系问题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反映出此时的马克思已经觉察到法的党派性以及国家背后的利益本质;在《关于新闻出版自由和公布省等级会议辩论情况的辩论》中,马克思已经窥见了社会等级背后隐藏着物质利益。他认为,省议会的每一个议员代表一个等级,而利益在这些等级背后起着实质性作用;贵族和市民等级的代表捍卫的是私人利益,唯有农民代表捍卫的是农民群众的普遍利益,代表了被压迫者的利益和愿望;不管是哪个阶级或等级,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以此为开始,个人与社会之间有机统一的思想就成为贯穿于马克思一生思想活动的一根红线。

《莱茵报》时期,残酷的社会现实促使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理性国家观发生了明显的动摇。莱茵省议会为了维护林木所有者的私人利益,竟然让国家丧失应有的正义和理性光辉,国家沦为私人利益的工具,国家理性的实质性功能不过是以法律形式掩饰了私人利益的工具。从《摩泽尔记者的辩护》来看,马克思已经明显地注意到人们活动背后客观社会关系的作用以及客观的社会关系对国家的制约作用。如果说马克思以前认为私人利益对国家和法的制约不符合理性国家的本性,那么,现在他则从客观的社会关系出发去研究国家制度,这无疑向唯物史观大大迈进了一步。正是现实生活与赤裸裸的物质利益问题,使马克思深刻认识到黑格尔唯心主义原则同现实存在的巨大的鸿沟与矛盾。一句话,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及其方法论无法解开社会历史之谜。由此,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法哲学产生了巨大的信仰危机,陷入深深的理论困惑。后来,《莱茵报》被查封使马克思有机会从社会舞台退回书房,对他的以往的理论活动进行梳理。而《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的写作,旨在通过对黑格尔法哲学的系统批判,搞清楚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和法的关系,认识到是市民社会决定政治国家,而不是相反。从这时候起,马克思利益概念的内涵发生了新的变化,开始从德国人的理性主义光环中走了出来。

在《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在市民社会决定政治国家思想的基础上,对市民社会概念的内涵作了进一步的拓展,加深了对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关系的认识。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找到了完成哲学与现实的结合,即实现劳动人民利益的现实的阶级力量——无产阶级。在他看来,“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7]。从此,马克思彻底摆脱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世界观的影响,坚定地转向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开始从人的利己主义的活动出发来揭示市民社会的本质,从人的商品经济活动的要素和原则——需要、利己主义、金钱以及商品出发来认识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关系。这样,在马克思那里,利益概念从黑格尔理性主义光环下走了出来,在非理性的市民社会中找到了发源地。正是通过对现实的利益问题的关注,马克思才发现了被黑格尔颠倒了的“市民社会”与国家的关系,才从政治研究走向经济研究,才告别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而走向了唯物主义。如果说,对现实的利益问题的关注是马克思告别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实现自身的世界观发生根本性转变的现实契机的话,那么,对现实的利益问题的透析则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从根本上超越了旧唯物主义的局限,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从而实现了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8]。

三、利益与人的需要

在一定意义上,强调需要对个体和社会的重要意义也就是突出利益在个人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物质资料的生产活动是人类生存的前提,人们进行生产活动的根本原因是满足人们一定的物质利益,离了利益,生产就失去了目的。人们不是为生产而生产,而是谋取一定的物质利益,这是人们一切实践活动的出发点与归宿;同时,利益追求成为社会发展规律得以实现的根本力量。人们的利益要求永无止境,利益要求的不断生成和满足从而推动社会实践活动的不断发展也是永无止境的。利益范畴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性范畴,也是理解历史唯物主义其他范畴的钥匙。利益矛盾构成了社会的基本矛盾,利益矛盾运动规律是社会的基本规律。劳动是人类最初始、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它决定其他一切社会行为和社会活动,而需要与利益正是人类生产活动的真正动因。人类追求更高的需要、利益,这又促使人类进行新的、更高的历史活动,诸如文化活动、政治活动等。任何社会变革归根到底是重新调整人们的利益关系。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正是从人的需要与利益这一根本动因出发,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理解全部社会历史的锁钥,从而完成了唯物史观的创立。

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片面夸大需要的重要性。同时应当注意,需要与利益是既互相区别又密切联系的两个范畴。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简要归纳为:利益总是基于一定的需要,因而必然包含着需要;需要的满足离不开社会关系,因而必然在社会关系中展开为利益。需要又不完全等同于利益,利益比需要的内涵更丰富。需要是形成利益的自然基础,而利益是需要实现的社会形式。从唯物史观看来,人的需要也是被生产出来的,是劳动和实践的产物,正如马克思所言:“物质生活的这样或那样的形式,每次都取决于已经发达的需求,而这些需求的产生,也像它们的满足一样,本身是一个历史过程。”[9]因此,需要是人的本质的外在表现,是利益产生的前提,如果把利益直观地理解为需要,就陷入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唯物论之中,即把人的利益理解为自然的、生物的需要与欲望。

需要注意的是,唯物史观所谓的利益,是指物质利益。就利益范畴本身而言,它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利益专指物质利益;广义的利益,还涵盖了物质利益、经济利益之外的精神文化利益、政治利益等。

四、劳动与异化劳动的利益根源透视

马克思把劳动区分为两种劳动:一种是对象化的人类的一般劳动,另一种就是特殊形式的异化劳动。就一般劳动而言,马克思说:“劳动的产品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物化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劳动的现实化就是劳动的对象化。”[10]这种劳动无疑是人类的一般形式的对象化的劳动,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永恒条件和前提。这种劳动创造的是通常人们所说的一般的物质利益,也就是人类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这就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提供了前提。就异化劳动而言,马克思说:“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11]这种同劳动相对立的劳动就是异化劳动。所谓异化劳动就是指人类所生产的劳动产品在一定条件下反过来成为了统治和支配人们的一种外在力量。因此,异化劳动实质是把对象化劳动的人与人共同活动的关系转换成了一种物与物之间的交换关系。研究这种劳动就要与一定生产关系相联系,也就是说,异化劳动是一定生产关系的产物。从这两种劳动的内涵可以看出,物质利益是由劳动创造的,但是,不同性质的劳动创造了不同的利益:对象化劳动创造的物质利益就是指一般性的物质生活资料;异化劳动创造的物质利益在特定的生产关系条件下,表现为一种交换关系,即一种特殊形式的劳动,它总是与一定的交往关系(生产关系)相联系。《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并不是马克思的成熟之作,在《资本论》里,马克思才真正对这种劳动作出了科学分析,揭示了物质利益的真正的奥秘,科学地说明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特殊劳动同私有财产、财富和利益的关系。

五、走出物质利益之谜的困境

马克思的利益范畴与旧唯物主义的利益概念的联系,在于都把利益看作同人的需要、感觉、欲望等感性因素相关的东西。但是,马克思对利益内涵的分析,不再是感性直观的,而是渗透着能动辩证的方法。首先,旧唯物主义对利益概念仅仅是直观的理解,因而人的利益仅仅成为了动物式的自然享受和生理欲望需要,利益的起源在那里也只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而在马克思看来,利益是人类用自己的实践活动创造的,是人类的社会历史自我发展的产物,它虽然离不开自然选择,但主要是社会实践活动的创造物。人的利益不是动物式的享受,而是社会关系的表现。其次,在马克思看来,利益是一个历史性的概念,它不是什么先验的绝对理念的产物。同时,利益又是具体的历史的统一体,它既是一种具体的现实,但它又是一般的,是从无数个别抽象出来的一般。因此,马克思把利益的主题——现实的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体现了现实与理想、历史与当代的具体的统一。可以说,正是由于接触了现实生活中的物质利益问题,才推动马克思转向对现实经济关系的研究,从而创立了唯物史观。也正是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马克思才正确地说明了利益的本质、特点及其历史作用。

马克思在批判青年黑格尔派唯心史观的同时对唯物史观的某些原理进行了初步论证,这些论证建立在对利益问题分析透析的基础之上。他认为:“‘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12]以往的理论要么把自己“打扮”成抽象的人类普遍利益的唯一代表,要么反复强调自己的理论不受任何利益因素的“干扰”,是纯而又纯的科学理论。而在马克思那里,既不存在脱离人的现实利益的纯粹的思想,也不存在所谓的完全代表抽象的“普遍利益”的理论,任何思想都是从一定的利益出发,建立在一定的现实利益的基础之上并为一定的利益服务的,不受任何利益因素“干扰”的理论是不存在的。因此,理论必须紧密地与人类社会的现实利益相结合,既要把人的利益的全面实现作为自己理论的奋斗目标,而且要始终站在劳动人民利益的立场上,从现实的人的利益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正因为如此,马克思才对旧唯物主义见物不见人的观念提出了强烈的批判,因为唯物主义在它的第一个创始人培根那里,还在朴素的形式下包含着全面发展的萌芽,但是,唯物主义在以后的发展中却变得片面了,变得敌视人了。这就意味着马克思所创立的新唯物主义决不能与旧唯物主义一样敌视人,恰恰相反,唯物史观的理论出发点与理论归宿都是“活生生的人”。

实践观点的形成和提出,使马克思哲学从根本上超越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社会生活的本质是实践的,对对象的理解绝不能像以往的唯物主义那样,仅仅只是对对象的直观反映,而是一个能动的过程,是现实的人站在一定的利益基础上对对象的把握过程。因此,一方面,马克思通过对现实的人的利益问题的透彻分析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实现了哲学史上的伟大变革。另一方面,实践观点的提出和阐述,已经表明马克思此时已经开始从人的劳动、人的实践的角度来透析利益问题了。把人的利益置于人的实践活动之中去把握和体认,使马克思科学地解答了他本人在《莱茵报》时期所遇到的利益难题,也使马克思的利益理论从根本上超越了前人的利益理论,从而标志着关于利益问题的哲学研究开始步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1]列宁全集(第2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339.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吴晓明.形而上学的没落——马克思与费尔巴哈关系的当代解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420-429.

[4][6]段忠桥.《莱茵报》时期使马克思苦恼的“疑问”是什么[J].学术研究,2008,(6)∶1,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241.

[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460.

[8]苗贵山.马克思恩格斯利益思想研究[J].求实,2009,(5).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78.

[10][1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2,53.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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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9-6566(2012)05-0075-04

2012-09-04

田云鹤(1974—),男,甘肃白银人,中共甘肃省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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