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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益谦、薛光氵此、康大之请给过所案卷》若干问题考

2012-08-15孙长龙

塔里木大学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乌兰案卷文书

孙长龙

吐鲁番文书《唐益谦、薛光泚、康大之请给过所案卷》[1]书款时间为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是一份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献,引起不少学者的注目。此件过所文书业经王仲荦[2]、侯灿[3]、程喜霖[4]、陈守忠[5]等先生的研究,相关一些历史信息得到充分揭示。笔者在研读过程中发现还有一些问题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由此不揣简陋,以求教于学者。

1 关于“奴典信、奴归命先有尚书省过所”

《唐益谦、薛光泚、康大之请给过所案卷》(以下简称《案卷》)中,文书已有揭示:唐循忠原为西州都督府长史,现为福州都督府长史。唐益谦为唐循忠侄儿,从安西四镇来并且有粮马递,在西州护送唐循忠家室前往福州都督府任。奴典信、奴归命是西州前长史唐循忠的家奴。

《案卷》第5—6行云:“奴典信、奴归命先有尚书省过所。”这里“奴典信、奴归命先有尚书省过所”中,为什么奴典信、奴归命会先有尚书省过所呢?这里实际暗藏,奴典信、奴归命交易买卖后,登记有市卷的过所是由尚书省发给的,也就是说记有奴典信,奴归命交易市卷的过所是由京城中尚书省刑部司门司经手的。

《唐六典》卷六《尚书刑部》司门郎中条说:“古,书帛为繻,刻木为契,二物通为之传。传,如今过所。凡度关者,先经本部本司请过所,在京,则省给之;在外,州给之。虽非所部,有来文者,所在给之[6]。”这里对过所的演变有清晰的交待,对过所的发放职责有明确规定,在京城是有尚书省负责,在地方由所在州发放,如不是所在部、州,即申请过所人属于客籍,由当地负责发放过所的职能部门发给。此《案卷》中的过所就由西州都督府发给,是符合“在外,州给之”的要求的。

奴典信、奴归命先有的尚书省所发过所,文书中并未明载,日本藏有一份唐代尚书省发过所原件可供对照。日本滋贺县圆城寺(三井寺)藏智证大师圆珍于唐大中九年(855年)十一月十五日向尚书省申请过所牒[7]。录文如下:

尚书省司门/福寿寺僧圆珍年四十三,行者丁满年五十,并随身衣道具功德等。/绍、广、两浙已来关防主者,上件人二今月 日得万年县声称今欲归本贯,觐省并往诸道、州、府,巡礼名山祖塔,恐所在关津守捉不练行由,请给过所者。准状、勘责状同此。正准给符到奉行。/主事袁参/都官员外郎判祗/令史戴敬宗/书令史/大中九年十一月十五日下/蒲关十二月四日勘出/丞郢

大师在长安万年县申请过所,由“尚书省司门”发给,是符合《唐六典》规定,“在京,则省给之”的。那么奴典信、奴归命的先有过所为什么是由尚书省发给呢?奴典信、奴归命和京城有什么关系呢?详见下文。

2 关于“福州都督府长史唐循忠”

《案卷》第二十行“福州都督府长史唐循忠媵薛年十八”揭示此时唐循忠已是福州长史。同一墓中出土文书命名为《唐开元十九年(731年)唐荣卖婢市卷》[8](以下简称《市卷》)是《案卷》中的抄件。对揭示奴典信、奴归命为什么先有尚书省过所很有裨益,对于福州都督府长史唐循忠史实的勾陈很有帮助。

《案卷》中婢“失满儿”在西州市场以四十匹练的价值出卖与京兆府金城县人唐荣。《市卷》6-7行说“今将婢失满儿,年十一,于西州市出卖与京兆府金城县人唐荣得练四十匹。”京兆府金城县,《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关内道二》京兆下兴平县记“本汉平陵县,属右扶风。魏文帝改为始平。……景龙二年(708年),金城公主出降吐蕃,中宗送至此县,改始平县为金城县。至德二年(757年)改名兴平。”京兆府兴平县名金城县时长五十年。唐荣和唐益谦、唐循忠的确切关系文书没有直接反映,但是因为失满儿是唐荣所卖,在《案卷》中作为婢女出现,而且此《市卷》是《案卷》中证明失满儿身份的直接凭据,是申请过所必须材料,结合唐荣、唐益谦、唐循忠姓氏分析,唐荣应为唐循忠亲属或家人。

既然唐荣是京兆府金城县人,那么唐荣在京城申请过所应该是由尚书省司门司发给。《案卷》中“奴典信、奴归命先有尚书省过所。”就可理解为奴典信、奴归命先有过所和唐家有密切的关系,间接透露出奴典信、奴归命可能为家生奴,籍贯为京兆府金城县人。还有可能奴典信、奴归命是在长安交易,凭有市卷,记于过所。但是,无论奴典信、奴归命来自哪里,他们都是路经长安,在京城尚书省司门司申请过所。奴典信、奴归命并最终西行来的西州。

唐循忠两任都为都督府长史,前任西州中都督府。西州中都督府“本高昌国。贞观十三年,平高昌,置西州都督府,仍立五县。显庆三年,改为都督府[9]。”后赴福州中都督府任职。福州中都督府“隋建安郡之闽县。贞观初,置泉州。景云二年,改为闽州,置都督府[10]。”《唐六典》卷三十《三府、都护、州县官吏卷》规定中都督府“都督一人,正三品。别驾一人,正四品下;长史一人,正五品上;司马一人,正五品下。……[11]”可见,唐循忠为大唐中都督府长史,正五品官员。

唐循忠于西州中都督府长史事迹出土文书叙述较略,但是因为文书落款于开元二十一年正月,这时唐循忠已经是福州都督府长史,而且查《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九《江南道五》汀州条知,开元二十一年福州长史确为唐循忠,那么此必是一人,并且唐循忠和福州中都督府汀州的设立有密切关系。

“开元二十四年,开福、抚二州山洞,置汀州[12]。”《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九《江南道五》汀州条说“开元二十一年,福州长史唐循忠于潮州北、广州东、福州西光龙洞,检责得诸州避役百姓共三千余户,奏置州,因长汀溪以为名。……管县三:长汀……。长汀县,中下。郭下。白石溪水,在县南二百步,下流入潮州界[13]。”同卷考证汀州置于开元二十一年云:“‘两唐志’并作‘二十四年’,《通典》作‘二十六年’。王象之曰:‘二十一年建议,二十四年成,二十六年又分他郡之地以益之,虽有不同,不过置郡一节耳[14]。”

唐汀州辖境相当于今福建省三明、永安、漳平以西地区,治所在今福建省龙岩市长汀县。汀州地处福建西部武夷山脉南段,地势险要为闽赣边陲要冲。顾祖禹论说汀州“岂非以崇山複岭,旁达诸境,不逞之徒,易为渊薮,童牛之牿,不可己耶[15]?”上引白石溪水清代为鄞江,清汀州府鄞江“亦曰正溪,或谓之左溪。源出宁化县界,流经府东北湘洪峡,又南至府东庄岭汇为潭,分流为二,又南至高滩角复合为一,南流经上松县达潮州府大埔县,会三河水入海,亦谓之汀水[16]。”鄞江即现汀江,发源于武夷山南,自北向南流,有梅江自东来汇,改称韩江,于广东潮州入海。

《案卷》落款时间和唐循忠着手括检户口置汀州时间上相差不远,《案卷》出土资料为我们认识唐循忠其人及在西州和福州任上所为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文献资料,对于认识唐代跨地域官员尤其是边郡官员的任迁有很重要的意义。

3 关于“路由玉门、金城、大震、乌兰……等关”中乌兰关的确指

《案卷》27—29行说“右得唐益谦牒,将前件人、马、驴等往福州。路由玉门、金城、大震、乌兰、僮(潼)、蒲津等关。”结合到过所文书反映的历史时代和我国古代关津的历史变化,对此件文书所揭示的盛唐时期全国的重要关口和关口罗列顺序所反映的中原与西域的陆上通道有必要进行充分的揭示。

《唐六典》卷六《尚书刑部》司门郎中条记载:“司门郎中、员外郎掌天下诸门及关出入往来之籍赋,而审其政。凡关二十有六,而为上、中、下之差。京城四面关有驿道者为上关,上关六:京兆府蓝田关,华州潼关,同州蒲津关,岐州散关,陇州大震关,原州陇山关。余关有驿道及四面关无驿道者为中关,中关一十三:京兆府子午,……会州会宁……,安西铁门……。他皆为下关焉[17]。”《案卷》中唐益谦等人将要经过的玉门、金城、大震、乌兰、潼、蒲津等关王仲荦、程喜霖、陈守忠等已有考证,潼关、蒲津关、大震关是上关,玉门关、金城关、乌兰关虽未在二十六关之列,但是此三关是扼守丝绸之路的重要关津。

《案卷》中的乌兰关地望何在?学术界见仁见智,言人人殊。按文章开头引注,王仲荦认为“乌兰关在今甘肃靖远县西南”;程喜霖认为“乌兰关在会州治所会宁县,今靖远县北七十公里黄河湾曲处渡口”;陈守忠认为“乌兰关在会州之乌兰县。唐乌兰县,即今甘肃会宁县地。”黄河在靖远县城北绕城东流,并切穿县境从西南向东北分布有众多过河渡口。会宁县有黄河支流祖厉河从南向北流经县域大部分地区,北经靖远县注于黄河。

《案卷》中乌兰关所在涉及到河西走廊以东六盘山以西丝绸之路结点的问题,也就是说除了兰州金城关是黄河渡口外,会州乌兰关会不会也是黄河渡口之一。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争论的焦点,那就是如果乌兰关是黄河重要渡口之一,此《案卷》其实在玉门关以东实际上主要安排了两条道路,即经过金城关的丝路中道和经过乌兰关的丝路北道。

关于唐代会州及乌兰关地望所在,《元和郡县图志》、《旧唐书》、《新唐书》、《太平寰宇记》都有记载,从文献看就乌兰关认识分歧应源自《新唐书》记载会州与其属县会宁县、乌兰县的方位关系与前三种文献记载不同。对此分歧台湾学者严耕望认为“蓋会宁县,乌兰县以黄河为界,……河东属会宁县,河西属乌兰县,驿道由会州略沿河东岸行一百八十里至会宁关,……渡河西岸则为乌兰县治,且置乌兰关。是则会宁、乌兰两关相距四里,夹河并置,中为津渡也。……度其今地当在景泰县地区,黄河大湾曲处[18]。”笔者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认为唐代会州治所“会宁县当在今平川陡城堡地区,柳州城为其遗址;会宁关在靖远双龙乡北城滩古城遗址上;乌兰关在会宁关西南,夹河并置;乌兰县初在会宁关西南黄河对岸附近,后移至五佛河谷盆地黄河之北附近[19]。”

即唐代会州境内今甘肃省靖远县北黄河五佛河谷地区有唐代中关之一会宁关,河西岸在今甘肃省景泰县境有乌兰关。

会宁关在敦煌文书《水部式》P2507号也中有记载。“会宁关有船五拾,使宜令所官差强了官检校,著兵防守,勿令北岸停泊。自余缘河堪渡处,亦委所在军州严加捉搦[20]。”会宁关“所官”官员有“令一人,正九品下;丞一人,从九品下。录事一人,府一人,史二人,典事四人,津吏六人。……关令掌禁末游,伺奸匿。凡行人车马出入往来,必据过所以勘之[21]。”

乌兰关除《案卷》中有记外,唐代中唐边塞诗人李益《五城道中》有乌兰戍应为唐代戍守乌兰关的重要边防力量。

“……仍闻旧兵老,尚在乌兰戍。笳箫汉思繁,旌旗边色故。……[22]”

西魏渭州刺史可朱浑道元渡乌兰津抵灵州,唐贞元十六年灵州破吐蕃于乌兰桥,唐元和中吐蕃于河建乌兰桥都是在乌兰关及其附近发生的历史史实。这充分说明《案卷》中的乌兰关和金城关一样,是玉门关以东扼守黄河关津的重要渡口之一,而且《案卷》中唐益谦申请过所要经过的主要关口中“路由玉门、金城、大震、乌兰、僮(潼)、蒲津等关。”在玉门关以东安排了南北两条路,就是通过金城关的丝路中段和经过乌兰关的丝路北道。具体在唐玉门关以东从从武威至西安的捷径是在武威东经景泰,在靖远西北渡黄河,过海原、固原,经陇山,沿泾河东南向直抵西安。

《案卷》蕴含有珍贵的历史信息,有十分重要的学术意义,文章就作者研读过程中若干问题进行了思索,认为奴典信、奴归命是路经长安,在京城尚书省司门司申请过所并最终西行来的西州,这对于认识过所制度实际发给很有意义;结合出土文献和现存史料对唐循忠在西州和福州的史实勾陈很有帮助;对文书中所记的丝绸之路有一定分析并且对乌兰关位置蕴含的历史意义有所揭示。许多问题还有待进一步探讨,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1] [8]国家文物局古文献研究室等.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九册)[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31-39,26-28.

[2] 王仲荦.试释吐鲁番出土的几件有关过所的唐代文书[J].文物,1975(7):35 -42.

[3] 侯灿.唐代两件申请过所的文书[J].考古与文物,1985(2):27-28.

[4] 程喜霖.从唐代过所文书所见通“西域”的中道[J].敦煌研究,1988(1):58-67.

[5] 陈守忠.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出土之唐代三件文书的研究[J].敦煌研究,1996(4):101-112.

[6] [11][17][21]李林甫等撰,陈仲夫点校.唐六典[M].北京:中华书局,1992:196,743 -744,195,757.

[7] 内藤虎次郎.三井寺藏唐过所考[A].万斯年辑译.唐代文献丛考[C].上海:商务印书馆,1957:58.

[9] [10][12]刘昫等撰.旧唐书·地理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44,1598,1600.

[13] [14]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江南道五[M].北京:中华书局,1983:722,734.

[15] [16]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福建四[M].北京:中华书局,2005:4480,4482.

[18] 严耕望.唐代交通图考[M].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5:415.

[19] 孙长龙.关于唐代会州的几个问题[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09(3):18-22.

[20] 郑炳林.敦煌地理文书汇辑校注[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9:103.

[22] 彭定求等.全唐诗[Z].北京:中华书局,1999.3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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