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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寂寞老去的泉

2012-07-19许林军

江河文学 2012年6期
关键词:老祖宗水草泉水

■许林军

那泉,在冒,在流淌,在人们心中汇成一条河。

那泉很老了,老人这么说。

我想,那泉确实很老了,历史很长了,历史越长,泉水汇成的河越长。

老人说,许多年前,这里荒凉,可泉是不会荒凉的,我们的老祖宗当时来到了这里,一眼相中了这眼泉,于是携带家口迁此定居。在此开疆拓土、繁衍生息。于是子孙也就从这泉里冒出,于是这里热闹了。不知道老祖宗是怎么来到这块原来所谓的荒凉之地,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这么一眼泉就再也迈不开前行的步子。但我确信,那不是冲动,而是一种心灵上的默契,泉是有灵性的。历史毕竟太久远了,没有人再去关注老祖宗的为什么了,只是平静地喝着与老祖宗喝过的成分相同的水,这就有些“古人不见今时日,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意味了。这泉,从老祖宗那里流到了今朝,而今朝泉水又怎能回到当年呢?

我从老人手中一本厚厚的发黄的已经难以辨认字迹的族谱中找到那个先人,单名一个“旺”字,估摸着这位伟大的开拓者希望泉旺、地旺、人更旺吧。若干年后这里确实如此,泉是早知道这一切的。

泉水丰盈,有人把她围成两口井的模样,一口用来喝,一口用来浣洗。泉水冬暖夏凉,无论哪个季节,这井都是人们的向往。每天傍晚,这里有妇人的谈笑,小孩的打闹,妇女井中洗衣,小孩溪中戏水,也有男人来这挑水。

井很深很深,有水草在井中招摇,有小鱼小虾在水草里欢游。一眼看下去,鱼虾是黝黑的,水草下面更黑,像个黑洞,深不可测。有人说那井下面是暗洞,泉就是从暗洞里窜出来的,要不怎么会有鱼虾?友人说看见过白蛇在井中游,真这样吗?我不知道。我也曾经看到井里不停地冒着气泡,还伴有汩汩的声音,气泡里带着细沙,但一点也不显浑浊。泉水很清冽,甘甜。过路之人总要到这里畅饮一番,然后拭着嘴念叨:“这水比城里的矿泉水好喝多了。”忍不住又捧上几捧,送进心田。这凉爽的泉水,人喝了,心情也爽朗不少,似乎能解忧。

泉在村中央,溪在泉旁边。泉处的地势比小溪高出许多,她是母亲;小溪靠着母亲的供给走着漫长的人生路,他是儿子。溪水带着光滑班驳的小石头七弯八拐,绕向远方。

那一年,村子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干旱,道路开裂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太阳晒得头上要冒烟,几乎所有的水源都断了流,唯有这眼泉不曾改变她的流量,于是人们相信暗河的存在,在这艰苦岁月,这泉无疑是最伟大的,然而她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毕竟她的子孙队伍太过庞大。七八里外的人排着队来这里担水,大片大片的田垄都巴望着她,她怎能照顾周全?四五台抽水机加上无数担水桶的强力索要,使得她筋疲力尽,再无力周济怀中的小溪,小溪一天天干枯,仿佛村子一道长长的伤疤,多亏了那泉,人们拖着疲惫干瘦的身子走出了那个可怕的季节。我开始敬佩老祖宗当初是多么的有眼光,再干,也干不了这深情的泉!村里有人在井旁插了香,烧了纸,把她当神供了。

村里人有一种习俗,每年的大年初一,天还未亮,家中的壮丁必挑着水桶拿着一柱香到井边去担水,第一个去的还要放鞭炮,投上几枚硬币,村子管这叫“花钱开水门”。我没搞懂大年初一连水都要买,这也叫好兆头?老人说这是祖辈留下的习俗,一直都这么传承着。是啊,习俗不必过分认真追究,总之,算是人们对井的一种感恩吧!

察觉到井的重要就越发趋近她。人们争先恐后靠着井建房了,老人们很是反对,怕破坏宝地,破坏水源,但年轻一代的执拗几乎无法阻挡,于是现在井旁已是影影绰绰的砖瓦钢筋丛林了。有人甚至横跨小溪建房,小溪成了排污管道,溪面上经常漂着花花绿绿的东西。那个“开水门”的习俗一直还保留着,但是后辈们多半已经不记得它最初的含义了,他们应该问问村中的老人!

那泉,在冒,在流淌,在滋养着这热闹的人群。

那泉,很清冽,很甘甜,但我知道那眼泉很老了,很寂寞,很悲伤。那泉流了很长时间了,长过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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