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岩气革命 中国能否拷贝

王芳

页岩气的成功开发使美国一跃成为世界天然气第一大的资源国和生产国，从进口国变为准出口国。页岩气在美国的成功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和客观条件，也有其必然的要素，而国内企业要实现页岩气的成功开发还面临一系列的难题，能否拷贝美国的页岩气革命，就看怎么办。

页岩气开发的热潮

世界各国对于煤、石油、天然气资源需求的不断攀升，能源压力日益增大。作为非常规能源的页岩气、煤层气、油砂等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页岩气是存在于有机质泥页岩中以游离或吸附状态存在的非常规天然气，成分以甲烷为主，是一种清洁高效的能源。页岩气与深盆气、煤层气一样属于“持续式”聚集的非常规天然气，开采寿命一般可达30～50年，甚至更长。

美国对其商业化开发最成功，页岩气商业开发量从2000年的122亿立方米上升到了去年的1700亿立方米，占美国天然气总产量的34%。美国页岩气革命的成功，不仅改变了美国天然气供应格局，降低了煤电的比重，还大幅度减少了CO2的排放。

2012年3月，国家能源局发布《页岩气发展规划（2011-2015年）》，计划2015年页岩气产量达到65亿立方米，到2020年年产量力争达到600亿～1000亿立方米。我国正处在工业化、城镇化发展阶段，对油气需求强劲。美国政府直接出面推介，西方能源机构和技术服务公司对我国资源前景一片叫好，学界高亢的附和声也在推波助澜，开发页岩气形成了一股热潮。业内人士从中看到了未来几百、上千亿元的投资规模，市场对投资页岩气的热情迅速升温。

页岩气开发任重道远困难大

借鉴美国经验，积极开发国内的非常规油气，无疑是正确的战略抉择。然而我国页岩气开发具有相当多的实际困难，包括硬件和软环境两方面。

1.“家底”尚未真正摸清

国土部今年3月公布，我国页岩气可采资源潜力为25.08万亿立方米，2011年4月，美国能源情报署（EIA）所估测的中国页岩气储量为36万亿立方米。对此，参与页岩气“十二五”规划及独立矿种申报的国土资源部矿产资源储量评审中心主任张大伟表示，国内估测的储量数据经过系统的评价，对大区、地表条件及省份等分布进行了评价。

当然，这只能说是现阶段对页岩气资源的认识。页岩气资源评价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受地质认识程度、工作程度和技术方法手段的影响。国土资源部还没有对页岩气资源进行全面的勘察与评估，我国到底有多少页岩气资源量还需要经过慎密的勘查、取证及评估。所以，现阶段在全国页岩气资源家底不清的情况下，投资页岩气资源及勘查的风险也比较大。据专家介绍，我国常规油气钻探出现干井或是不具经济开发价值的油气井非常多，早期油气钻探的失败率高达40%。埋藏更深的页岩气勘探开发更是高风险行业，投资开采风险比较大。

2.技术难度大

页岩气开采技术，主要包括水平井技术和多层压裂技术、清水压裂技术、重复压裂技术及最新的同步压裂技术，这些技术正不断提高着页岩气井的产量，并且决定页岩气的经济价值。而我国在页岩气资源评价和水平井、压裂增产开发技术等方面，尚未形成核心技术体系。以分段压裂为例，美国目前能够达到20段，而国内目前只能达到8～10段。另外与美国相比，我国地质条件较为复杂，地质断裂、褶皱多，页岩气层埋藏深，以四川盆地为例，页岩气层埋深多为1500-4000米，而美国的页岩气层深度多为800-2600米。因此，美国技术在我国地质结构下不可完全照搬。

3.投入成本高

国家发展改革委能源经济与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姜鑫民表示，目前我国已钻完的页岩气气井只有63口，不到美国的0.07%，且多数属于实验性质。气井造价高昂，一口直井每米要投入2万美元，水平井每米要投入3万元，打完一口3000米深的气井需要投入1亿元左右。2020年我国需要打2万口井，存在4000亿～6000亿元资金缺口；而在管网建设方面，姜鑫民表示，目前我国天然气主干管道4.9万公里，只有大约美国的十分之一，还需要数千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投资。

4.环境压力大

目前，水力压裂法是开采页岩气最常见的方式，有消耗“千吨沙子、万方水”的说法，且不可回收。

中国是一个水资源相对缺乏的国家，而页岩气在开采过程中需要使用大量的高压水，还有可能对地下水造成污染。所以，发展页岩气，不得不优先考虑的一大问题是，如何避免开采过程与民用及农业生产过程“争水”。

5.软环境不健全

目前，国家还没有出台页岩气市场应用的定价机制。天然气井口价与城市燃气价格由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严格管控，造成我国工商业用气价格偏高，民用气价格严重偏低的问题，而且出现相同热值情况下，天然气价格远低于煤炭价格，远没有体现出天然气作为清洁能源的价值与天然气规模化应用的市场竞价。

我国页岩气产业发展在具体操作层面上，如矿种属性、矿业权管理、市场准入门槛及标准，以及相关税收和补贴政策等方面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尤其是针对非油气矿业权空白区块的页岩气资源勘探开发政策，尚缺乏法律层面的确认与政策依据。

中海油能源经济研究院首席能源研究员陈卫东向本刊记者表示，页岩气有资源、有需求，只要制度设计合理，它一定能被开采出来。目前国家想要鼓励页岩气的发展，对页岩气的价格不做限制，你生产出页岩气，只要市场能接受，卖多少价都行。出发点是好的，关键是投资回报的问题，投进去的资金是否流得进去流得出来，而且是要增值地流出来，否则将不可持续，这是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美国页岩气革命成功是整个经济体系高效率运作的结果，而不仅仅是技术进步和管网完善的原因。

该如何复制美国的页岩气革命

美国页岩气革命的成功是与其支撑现有开发体系的保障分不开的。无论从技术、管网到社会分工、资本的利用、区块投入与退出的自由，都秉承着效率最高的原则。而其他国家和地区想要复制这样的成功，必须形成这样一整套符合本国本地区的页岩气开发的体系，而我国在这个体系的建立上还欠缺很多，需要从多方面考虑。

1.做好调查和顶层设计

就页岩气而言，现在调查的资源量基本上是预测资源量，变成可动用开发资源还要投入很大的工作量。我国有关页岩气的基础理论研究还很薄弱。如果资源不可靠，页岩气的分布范围、聚集规律、成藏机理、储层特性等基本要素搞不清楚，难言大规模开发。

处理好常规油气和非常规油气勘探开发的关系需要全面规划，整体部署，主攻常规，兼顾非常规，努力做到常规与非常规并重。我国非常规油气资源量很大，但现实情况是常规油气资源的勘探开发潜力也还很大，根据最新一轮资源评价的结果，我国常规石油的探明率还不足40%，常规天然气探明率仅20%。

此外，页岩气大部分矿区与常规天然气的矿区是重叠的，民营企业一旦介入页岩气开发，建设新矿区，与中石油、中石化等国企已建设起来的老矿区必然发生矛盾。协调解决矛盾势必要开放技术服务市场、下游销售市场，要全面开放页岩气开发市场，必须规范市场准入条件，规划基础设施建设，制订产品质量标准，合理确定产品价格，疏通天然气销售渠道等。

国土资源部矿产资源储量评审中心主任张大伟提出招标“两步走”战略：第一，进一步探索和完善招投标市场竞争机制，允许民企和中外合资企业参与与常规油气矿权不重叠的页岩气区块的招标（这些区块约占全国页岩气总区块面积的23%）；第二，对与常规油气矿权重叠的页岩气区块探矿权也将招标出让（约占全国页岩气总区块面积的77%）。重叠区块将开采权优先给予几大石油公司。但如果他们在规定的时间内没能达到规定的勘探进度，国土资源部将取消其开采资格，对这些区块实施公开招标。

2.建立市场体系引入竞争机制

谈到美国页岩气市场成功开发，GE能源集团中国区总经理吴建雨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认为，美国的页岩气革命经过了一个探索、积累和发展的过程。在产业发展伊始，政府就通过招标，鼓励大量小型石油公司的参与和开发，调低相关产业的税率，让投资者有利可图，这是产业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美国的石油天然气的产业，尤其是页岩气开发过程中，私有的小型开发公司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85%的页岩气产量是由6000家中小企业开采的，正是他们的推动，使相关的产业不断的发展、升级和突破。而我国油气专营权属于三大国有石油公司和陕西延长公司。

2011年最后一天，国土资源部公告称页岩气已经被列为中国第172种矿产。这被认为是中国加快页岩气开发的重要举措，从而避免了页岩气像石油天然气一样被国企巨头垄断的局面。2012年10月25日，国土资源部公开进行第二轮页岩气招标，尽管招标的19个区块地质条件一般，被一些专家认为是二三流甚至是三四流的区块，但仍然吸引了83家企业参与，民企占到了三分之一。陈卫东研究员向记者说，此次招标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中国现代石油工业史上，这是首次不以企业所有制形式为划线限制参与油气资源上游投资作业。非石油企业和民间资本以页岩气勘探开发为契机，有了进入石油天然气上游领域的机会。而国家发改委能源经济和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刘小丽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此次招标向民企开放是在页岩气上游开放了一个口子，是能源领域变革的一个里程碑。

吴建雨认为，借鉴美国的经验，我国政府应充分调研和分析中国的市场规模、需求和市场机会，充分引入竞争机制，让国家和公众成为最终的受益者；公开、公平对待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要给与进入产业发展主体同等的机会、信贷支持和政策支持。

3.多方法解决资金问题

页岩气本身属于“贫矿”，加之页岩气在中国还处在起步阶段，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为使这一产业有着良好的资金支持，政府应鼓励民营资本的整合，参与机会投资，为相关产业提供一个健康的风险投资环境，让风投的资金看的见、摸得着。

陈卫东解释，政府担心民营企业拿到地块后，会将其放到资本市场进行炒作，但如果没有融资渠道，民企很难支撑后续的开发，“钱进不去，气出不来”，由于技术的限制，打出“苦井”的机会很大，这意味着钱白投了，没有资金的持续投入，民企有可能会成为页岩气勘探中最早倒下的一批。因此要保障“气要流出来，钱要赚回来”。

4.加强技术攻关和独立创新

与勘探常规油气找构造不同，页岩气要找“甜点”。不同类型的页岩气区，开发井网、井型、井数部署的原则、技术要求也不一样。美国的技术，拿到中国来就可能水土不服。

“在技术上要坚持自营与对外合作并举。一方面，借鉴美国的经验，通过PSC等多种开发模式，鼓励国内企业引进吸收国外先进技术；另一方面加强自主创新，研发出适合我国页岩气开发的实用技术，才能使我国页岩气开发又好又快地发展起来。国家相关部门要制定优惠政策，调动企业、科研院所、大学等各方面的积极性，加快培养技术人才，开展产、学、研、用联合攻关，形成系列配套技术，针对页岩气开发的需要，把石油机械设备制造业带动起来，构建中国特色的页岩气开发技术体系。”刘小丽向记者表示。

5.量水量力 做好环境监管

水力压裂技术是目前惟一可以开启页岩气矿藏的金钥匙。然而，根据美国能源部统计，每一个页岩气钻井平均用水量高达1.5万立方米。而中国目前实施的水资源和环境保护法律，以及正在制定的《石油天然气开采业污染防治技术政策（征求意见稿）》等，都没有考虑页岩气开采引起的特殊资源环境问题。

我国的页岩气田的分布与缺水地区的分布重合比较多。在水量相对充裕的长江流域，只在四川和江汉盆地发现了页岩气；而在西北、华北地区，页岩气储量丰富，水资源却相当紧张。由于地表水缺乏，或者是水质污染严重，华北平原和沿海地区的页岩气开采将主要依靠地下水。而华北平原是地下水超采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因此，页岩气资源开发需要量水量力而行。

6.建设配套设施

与美国不同，我国页岩气资源地质条件复杂、管网等配套基础设施不完善，不能像美国一样大量发展管道气利用，应结合我国地质条件及管理体制，因地制宜地采取页岩气应用发展新模式，推动产业迅速实现商业应用，促进其健康有序发展。

中国天然气管网稀疏，截至2010年底，中国天然气管道总长度约4.5万公里，而美国本土48个州管线长度达49万公里，中国管线建设相对滞后，但中国电网分布已经相当密集，通过采用分布式能源技术，利用页岩气就近发电，就近传输电能，就近利用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市场化方式。

总之，借助页岩气，能源垄断已经破冰，相信随着市场的进一步开放，页岩气这块“骨头上的肉”会一一被找到、开采、传送、应用，并且能够持续健康地供应给我们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