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江平
2012-07-10
□ 本刊记者 郭 铁
寻找江平
□ 本刊记者 郭 铁
时任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厂长的江平。
9岁学艺至今,江平已在艺术之海沉浮了40余年,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的生命和艺术是交融在一起的,没人能把我扔到圈外去。”
少年时,江平曾只身到电影制片厂,寻找王新刚、王晓棠、田华、孙道临、祝希娟……而今,这些老艺术家都已被他刻画进《我与电影人的亲密接触》一书,成了忘年交,成为他担任策划的电影《飞跃老人院》中最让人为之动容的画面。
有人说,找到江平,就找到了中国电影圈。而他有句话:“谁爱中国电影,我就爱谁,我就是中国电影界的剧务。”
“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外祖父做过满清王爷的陪读,祖父是小有名气的纱庄老板,“封建官僚、资本家”的家族历史,使得江平父母于上世纪60年代被迫从北京下放到江苏南通,成了所谓的“内右”。9岁进江苏省小红花艺术团那年,有人说江平出身不好,当时一位小学老师站出来说:“他是可以改造好的孩子,让他进来吧。”
13岁时,江平迎来了自己在江苏小红花艺术团的第一部大戏——《审椅子》。为了扮演好角色,江平动了去上海看戏的念头。南通与上海仅一江之隔,却要坐一夜船,当时票价为一块八,不买铺位的话一块二。为了攒够两块四毛钱,江平开始撕大字报拿来卖废纸,4分钱一斤的废纸,他足足捡了70斤。那之后,恰巧有亲戚在上海,江平便时常渡江“偷艺”。
在上台机会不多的日子,江平会站在幕后看别人演戏。“我天天期待有同同事生病,这样我就能顶替他了”。一次上演《泪雨樱花》,出演村山次郎的沈老师见江平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偷偷对他说:“我今晚装病,你一定要把我的台词背下来。”
晚上6点,急得团团转的团长找到江平问:“你行吗?”“没问题。”“你得保证绝对没问题,因为那是重要角色。”“没问题。”几分钟后,江平粉墨登台,整场下来没说错一句台词。
1980年夏天,话剧团组织全团去上海观看话剧《陈毅市长》,但江平却没去成。一位领导找到他说:“你经常给领导提意见说剧团要厉行节约,为了节约点路费,你就别去了。”当时,江平在剧团自排的《陈毅市长》中扮演老管家一角,总共六七句台词,为了学习角色,江平“自作主张”上了船。
“谁叫你来的?”——“我自己要来的。”
“谁给你报销路费?”——“我爸妈给我报销路费。”
剧团领导被气得半死说:“不给他买饭。”“我带了。”江平拿出从家带的洋瓷缸子,坐到了领导对面,一边吃着母亲摊的烧饼,一边看着领导。“最后领导吃不下去了,我吃得倍儿香。”
下了船已是晚上5点多,上海文化局的大巴车将全团接到了长江剧场。江平要上车的一刹那,被那位领导拦了下来,“他不是我们的人。”
“我看着他们走远,决心一定要去长江剧院。”好不容易走到剧院门口,江平却走不动了,因为剧院门口挂着一个大大的“客满”牌子。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去后台找人。”江平找到了陈毅的扮演者魏启明老师。得知江平的情况,魏老师把一盘酱油炒饭和演出票交到他的手中并说:“孩子,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江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趁魏老师不在,他偷偷将2元钱压在了那盘酱油炒饭的盘子下面。
时隔多年,提起往事,江平却说,不怨领导,是自己年轻气盛不懂事。
“我就是他们的使唤小子”
江平常说:“我一生中遇到很多贵人。我从小看他们的戏长大,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使唤小子。当有人对我做出不公正的事情时,总有老艺术家为我说话,那时他们正当年。现在他们老了,没有人替他们说话,那我就得说。”
在江平的办公室里,有两样东西最引人注目。一是挂满整面墙的他与影视演员们的合照,二是那些成捆报销不了的发票。 “某日请某老艺术家吃饭花费1000元”、“某日为某位老艺术家购买物品花费几千元” ……虽然每一张发票都开具了“广电总局”或“电影”的名头,却无一例外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表示不可报销。
“算是给我和老艺术家的接触做个纪录吧。”为了赚取更多的“活动经费”,江平甚至在工作之外接过“黄酒节”、“螃蟹节”的主持工作。有人问他:“你身为一名局级干部去主持什么黄酒节,是怎么想的?”江平说:“我不在乎。靠劳务赚的钱够请老艺术家吃好几顿饭的,值了。”
不只对老艺术家有感恩之心,江平也曾为许多年轻演员铺平道路。“我小时候特别不容易,头上带了许多‘帽子’,但那个年代拍戏很单纯,不像现在有那么多潜规则。只要我还有一丝能力,就要帮助这些年轻人。”
1996年,曾经扮演过陈毅市长的魏启明老师找到江平,谈起自己学习表演的外甥女。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日后红透大江南北的“小燕子”赵薇。于是江平找到谢晋导演,促成了赵薇的第一部电影《女儿谷》。
“我的标准是:只要是好孩子就帮。人好戏慢没关系,演戏可以慢慢锻炼出来。”
江平坦言,帮了这么多年轻人,难免也有失望的时候。“一些人变了,耍大牌,忘了自己被别人欺凌的时候了。我知道后会操起电话就开骂。我是家长作风,‘霸王请客’,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很多人问江平,为什么你拍戏时一呼百应?江平回答:“你待他们真诚,他们就会给你真诚的回报,要以心换心。”
曾经有人把江平形容成玻璃杯里的一团火,天冷时可以捧在手上驱寒取暖,但如果不需要时,一口唾沫就能把他灭了。“我可能就是这个样子,但我无所谓。”
“人总是要有理想的”
提起江平,人们会想起他的诸多身份:国家一级导演、各种电视电影协会会长、诸多戏剧学院的客座教授,曾经的上影集团副总裁、中影集团副总裁、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副局长,如今的中国广播艺术团党委书记兼常务副团长。
在拍摄电影《康定情歌》时,身为导演的江平刚一喊停,就有人拿着文件找他签字。在艺术家和行政官员之间,江平不断转换着自己的角色。
2008年汶川地震,江平于灾后第三天做出了第一台赈灾晚会。他彻夜不眠,创作朗诵长诗,邀请了10位四川籍明星,随即飞往灾难现场。由于全体明星均没有携带助理,江平就当起了剧务,两只胳膊上挂满了衣物。
江平的理想是什么?他回答是共产主义。“虽然现实与理想存在偏差,但人总是要有理想的。”
自小戴在头上的“黑五类”帽子,曾让入党成为江平遥不可及的梦。直至上世纪80年代末期,他才在上海戏剧学院团委书记及一名同学的介绍下,以民主党派身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圆了自己的梦。
作为一名从事艺术工作的党员,江平正带领中国电影乐团积极筹备《永远跟您走》大型电影音乐会。从《辛亥革命》到《建党伟业》,从《大决战》到《开国大典》,从《莫让年华付水流》、《茉莉花开》到《雨中的树》,江平想用18部电影故事来展现党的历史,迎接“十八大”的到来。
江平说:“不论当职业革命家还是职业艺术家,我成为大家的可能性都不大。但最终,如果有一天我啥也做不动了,我会回到自己的家。在回家之前做一个好人,我想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