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生死状

纳兰泽芸

姐姐出嫁了。

苇子回到和姐姐共同住了六年多的小出租屋，默然凝思。屋子院内有一颗桔树，是苇子与姐姐亲手种的，记得，桔树第一次开花时，姐姐抱着她说，她们就像桔花一样，团团簇拥相依为命。

十天前，姐姐只带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去几十里之外的洪泽镇，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个男人的妻子几年前去世，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姐姐找条件好的找不到，因为她是个瘸子。

苇子和姐姐原本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但六年前初夏的一个晚上，狂暴的洪水突然冲破堤坝，瞬间卷走了几十条生命，这其中就有苇子的父母和小弟。

为了供苇子继续上学，姐姐退学到砖厂做搬运工。想不到的是，姐姐的左腿被倒塌的砖堆砸到，变成了瘸子，被砖厂辞退了。为了苇子能完成学业，姐姐拖着一条瘸腿东奔西走，又找到一家塑料厂打工。

苇子上高三那年，老是感到很累，头晕心慌，有时候还有点低烧。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患的是再生障碍性贫血。这病虽说可以治好，但是需要长期大量输血，费用高昂。苇子记不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回家告诉姐姐时，姐姐紧紧地搂着她，告诉她有姐在，一定能治好的。

很意外地，医院的张医生竟将电话打到学校，让苇子到医院接受治疗。输完血，张医生嘱咐苇子每隔一个月就来输一次。就这样输了几次血之后，苇子忍不住问：“张医生，我每次就这样接受输血很贵吧，可我也没怎么交费呀？”张医生笑笑说：“你只管你来输血就是了。怎么样，最近身体感觉好多了吧？”苇子点点头。

那天早上，姐姐准备出门上班。朦胧中，苇子突然听到“扑嗵”一声，苇子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姐姐倒在了门口……

“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啊，不要命了啊？”當在医院知道事实后，苇子抱着姐姐痛哭。原来，她治病的费用之所以很少，都是姐姐去血站无偿献血换来的。根据规定，无偿献血者献到一定血量时，直系亲属在需要用血时部分减免费用。姐姐每个月都要去献血，即使医生说她的身体情况不能再抽血了，姐姐依然坚持，并与献血站签署了献血后出现任何事故自理的“免责声明”。“这相当于一张生死状，你姐真的不容易啊。”张医生说。

看着张医生递给她的那张“生死状”，苇子的眼睛模糊了，但她努力地将泪咽下去，因为她要像姐姐那样坚强……

如今，苇子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她申请了助学金。苇子对姐姐说，姐，你太累了，你也找个人照顾自己吧。

姐姐出嫁了。苇子站在桔树下，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她仿佛又听到了姐姐炒菜的哧啦声……

龚细鹰摘自《影子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