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雕
2012-07-05维塞•瑟马拉
维塞•瑟马拉
在常年冰封的马特洪峰上,在被土库曼人称为死亡谷的断尾崖下,我和泽比尔疲惫不堪地倒在帐篷内,而塔木叔则蜷缩在帐外的睡袋里,以防万一,在休息时我们总分开睡。塔木叔朝我们喊:“小子,早点儿睡,别明天爬崖时打瞌睡。”
这次族人庆典有点特别,族长不知为什么突然提出要采山巅雪莲祭祖,在这样的寒冬季节,我们三个人自告奋勇参加,就连族长最美丽的小女儿莫丽也为我们送行。此时,我们就快接近顶峰,泽比尔翻了个身,悄声对我说:“奥斯力,我很担心,我们会被杀死!”
“什么意思?”我问泽比尔。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截断绳,泽比尔看我不明白,继续讲道:“三年前那个登山事故还记得吗?现场就在我们身边——断尾崖。”
没错,族人都知道,那次事故虽然有两名族人牺牲,但塔木叔却大出风头,独自采得雪莲归,成了族人的大英雄。
泽比尔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他是出尽了风头,他们采到雪莲却一起滑下断尾崖,但谁不知道,当初三个人中,塔木叔技术最差,你也听到他解释了吧,说当时三个人挂在悬崖,只有他一个人爬上来,哼!鬼才相信,雪莲只有拿在手上才能保持完好,难道他一只手能爬上断崖不成?很显然,我们脚下葬着冤魂。”
“似乎很有道理,可塔木叔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泽比尔笑了笑,说:“因为他要当族长,别忘了,三年前族长换届,他差点儿就因采得雪莲而成功,可惜一场雪崩耽误了他的行程,三年后,也就是今年的换届选举,我猜他一定又想故技重演杀我们灭口后独得荣誉。待采到雪莲后,他就会“咔嚓”一下,剪掉绳索,把我们干掉,从而稳坐族长宝座。”
我不禁毛骨悚然,问他怎么办。
“上崖时我们先,下崖时我们后,他就没机会下手了。”
所幸,第二天一天下来并没什么意外,等天黑下来,我们也露营了。今晚轮到我和塔木叔睡帐篷,我固定好帐钉后一头钻进帐篷,问塔木叔明天的行程怎么安排。可塔木叔却心不在焉,压低嗓子说:“你了解泽比尔吗?”
我说不大了解。塔木叔便凑过来讲:“泽比尔这个人靠不住,你注意到了吗?今天那么简单的攀爬,他竟然假装体力不支,还故意放慢速度,甚至让我们两个人拉着他前进。”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塔木叔冷哼一聲:“因为他在刻意消耗我们的体力,他要把我们拖垮,再把我们干掉。”
我说:“泽比尔的确是我们三人中最强壮的一个,但也可能是他今天状态不佳啊!再说,他没有干掉我们的理由。”
“你真是糊涂,”塔木叔有点痛心疾首地对我说,“我知道你喜欢莫丽,但你却不知道,泽比尔也喜欢她,这是他在我家喝醉后说出来的。族长在长老会议上曾提及,这次谁拿着雪莲回去,谁就有可能成为他的乘龙快婿,这事很少有人知道,我已经是孩子他爸了,可我实在不想让泽比尔那个卑鄙小人得逞,所以我支持你。”
我问塔木叔该怎么对付泽比尔,看塔木叔有点儿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便故意提及那截断绳的事,当然,我只是讲了一些必要的部分。
塔木叔一听到断绳,脸色瞬间大变,死死盯着我问泽比尔怎么说的。我尽量保持原来的语调,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说:“我当然不相信他污蔑你的话了,经你提醒后,我推想泽比尔肯定是想把我们俩干掉,他故意用刀削平一截断绳给我看,冤枉你三年前陷害队友,就是要我们今天互相怀疑,然后被他各个击破。”
塔木叔顿了顿说:“没错,眼下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泽比尔身强力壮,不过,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以免后患。”
塔木叔拳头一握,狠狠道:“我们先别动声色,待采到雪莲后,在下断尾崖时让他先下,然后突然会有一阵雪崩,三个人就被吊在崖中了,我们为了保护雪莲,三个人紧挨着替换拿雪莲,轮流往上爬,等爬上悬崖那一刻,泽比尔因为体力不支,一不小心掉下悬崖。”塔木叔笑了笑继续说,“当然,这是我们以后跟族人的解释,至于现实的情况却是我们先上来之后,你接过雪莲,我却那么轻轻一剪,就大功告成了。”
塔木叔说完后又是两声阴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便满意地钻进了睡袋。我哪里睡得着,塔木叔的设计与泽比尔的猜测八九不离十,现在,我根本难以分辨他们俩谁说的才是真的,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三天晚上轮到我睡外面的睡袋,泽比尔和塔木叔早早地进了帐篷,似乎很友好的样子。寒风阵阵刮面,我睁大双眼,思前想后:泽比尔和塔木叔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或许还包括我,他们要么想得到族长的宝座,要么想抱得娇艳的美人,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如今他们俩在帐篷内说些什么呢?我心里突然一惊,按他们的心机,肯定会互相聊我的事,那我和莫丽的关系岂不会被泽比尔知道?如此一来又抖出自己和他们的对话就更糟了,他们俩同时对付我,我是绝无活路的。
我的心怦怦猛跳,好一阵才缓过来,拿出一直藏在怀里那张神圣的《族训》祈祷后,便狠下心来殊死一搏。
我钻出睡袋,端起火坑旁的温水,悄悄来到帐篷旁,里面只有微微的呼吸声,我赶紧在帐篷布与雪地连接处浇上水,等水结冰后,帐布与雪地牢牢地粘在一起了,再挨个把帐钉拔出,帐篷一下子轰然倒下。泽比尔和塔木叔惊慌地在帐内翻滚,连声大叫,但他们休想再爬出来,我冲上去又是一阵踢打,毫不留情。我知道,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亡。
帐篷内终于没了动静,我喘着气,良久良久,才静下心来,上雪山以来,第一次感到自身的安全,躺在睡袋里想着族长的宝座,还有漂亮的莫丽,心里激动无比。
翌日清晨,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那包登山工具已经不在睡袋里,塔木叔和泽比尔果然想杀我灭口,肯定把我的工具扔下了悬崖,死了真是活该。可我瞬间冷汗直流,他们俩的工具,还有我们所有的食物都被冰封在帐篷内,根本无法取出来,我疯狂地翻睡袋和衣服,却连一个打火机也找不到了,除了那张《族训》,一无所有。
我顿感绝望,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翻开《族训》,我跪倒在雪地,我要为自己的罪恶向上苍祈祷,却看见《族训》的最后一条赫然写着:族长换届期间,本族若发生重大事故,为维持秩序,前族长继续连任。
我突然有中感觉,泽比尔、塔木叔和我的死亡不就是重大事故吗?莫非采摘雪莲以及莫丽的突然出现都是有人在故意安排?我已经无力再想下去,因为我的思维正在慢慢消逝,冰雪即将把我铸成一座跪雕。
(译自土耳其安卡拉大学课本图/刘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