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转错就完了”
2012-07-01刘超费一妍
刘超 费一妍
中国第三季度经济数据近日公布,数据显示,GDP同比增长7.4%(之前两个季度为8.1%,7.6%),增幅创下2009年二季度以来14个季度新低;9月CPI(消费物价指数)同比上涨1.9%,PPI(生产者价格指数)则同比下降3.6%,创35个月新低。
中国经济是否陷入低谷?中国经济未来之路在哪儿?中国经济转型方向何在?《中国经贸聚焦》(下称CBF)记者近日采访了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殷剑峰。
第三季度已是经济底部
CBF:根据最近公布的经济数据,您如何研判目前中国的经济形势,是否如一些专家所称总体向好已企稳回升?接下来的四季度以及明年中国经济的走势会怎样?
殷剑峰:实体经济的数据的确在下降,但是从金融数据来看,尤其是M1(狭义货币供应量)总量,从7月就已经触底反弹了。从历史上来看,M1增速与短期性的行为包括投资、GDP、物价,都有密切的关系。最新数据显示,今年9月,M1同比增幅达到7.3%,在4月份该数据仅为3.1%。所以,M1的触底反弹说明经济是处于企稳回升的态势。
此外,存贷款增速也是个重要数据。贷款增速加快一方面表示银行有放贷意愿,这表明货币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正在宽松银根。而另一方面也表示企业希望贷款,反映了实体经济对贷款的需求增大。
另外,从实体经济数据来看,消费依旧上涨,劳动力市场供不应求。所以,从数据上来看,三季度很可能就是底部。
我还是比较看好现在的经济状况。此次的经济下滑不同于2009年遭遇经济危机,那时候GDP增速下滑得很快,劳动力市场就业压力非常大,大批东部沿海地区的农民工返乡。此次的经济下滑没有那么猛烈,劳动力市场的就业情况也比较乐观。
中国经济之路漫漫
CBF:有专家认为,中国经济不需要做太多的创新,只要将一些民生问题如医疗、养老等解决好了,中国经济还是有很大空间。您怎么看待中国经济的发展方向?
殷剑峰:我认同这种看法。我认为,如果中国保持过去的经济增长模式,在2020年前中国经济发展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中国经济还有很多未完成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发展机会。
首先,中国的工业化进程还未完成。一个很重要的数据指标就是非农产业就業人员占总人口的比重,中国的数据大约是45%,而发达国家尽管老龄化程度比中国严重得多,但该数据也达到65%。按照过去工业化水平推算,到2020年这个数据中国能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
其次,中国还有投资空间。我曾经计算过,2010年中国人均投资额只有美国的一半,人均投资存量更是要比美国低很多。从效率来看,中国的增量资本产出比只有4,美国是11,德国是20,日本更是高达30。这个数据意味着支撑一个GDP的百分比上涨,资本产出比需要上涨几个百分点,所以中国的投资效率还有待提高。
另外一个机会就是改革。经济体制改革包括很多方面,一方面垄断行业、企业需要改革,这可以大幅度提高效率。另一方面,财政体制的改革,主要涉及到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关系,财权和事权的分配。1994年财政改革后,财权更加向中央集中,事权还留在地方政府。未来的改革方向就是把相当一部分事权也向中央集中,比如全民的养老、医疗、教育体制都应该由中央统一管理,而不是交给地方机关来管理,这也是符合国际惯例的,也方便创造统一的劳动力市场、统一的供应链。
经济体制改革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金融体制改革。我认为,金融体制改革应该循序渐进,第一步需要解除管制,第二步是利率市场化,第三步才是资本项目开放。改革的核心是解除金融管制。
但是,在解除金融管制的进程中,从2005年发布的“非公36条”到2010年颁布的“新非公36条”,进展非常慢。原因何在?就在于过去的解除管制,是由各个部委牵头负责放松各个领域的管制,也就意味着各个部委放弃自己的权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中国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既得利益集团,而这个集团在很多场合中是以各个部委为首。比如,证监会新任主席上任后大力推进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主任曹文炼曾表示“郭树清任内一定会取消IPO审批制”,然而,现在仍然难以推进审批制的改革。事实上,审批制带来很多灰色利益,阻碍了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
解除管制怎么改?我认为需要一个类似于“体改委”的机构,一个超越各个部委权力的机构负责改革。这样有助于解除管制。对于地方政府而言,需要自我约束,这就需要发挥地方人大的作用了。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CBF:按照您的观点,在2020年前中国保持过去的增长模式发展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中国经济是否需要转型?转型方向何在?
殷剑峰:关于经济转型,我认为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保持过去的经济模式,那么GDP增速可能下滑到6.5%-7.5%;如果我们做点什么,比如解除管制,加快改革,GDP增速可能到达7.5%-8.5%;如果我们做错了什么,那么过去既有的增长模式也会消失。这就涉及到转型方向的问题,转型一旦转错就彻底完了。
转型究竟是转什么?
现在谈的比较多的是,从依靠要素投入的外延式增长转向依靠技术进步的内涵式增长。这一点是毫无疑义的,因为技术进步永远是经济增长最核心的动力。
现在,很多人提出从依靠外需转到依靠内需,走消费驱动的经济发展模式。我认为,中国过去过于依赖外需,从这个角度来看,增长消费有利于对外平衡。但是如果过于强调消费的话,容易造成负面影响。没有任何一种经济增长是靠消费推动的,经济增长只有两个源泉,要素投入和技术进步。一旦过犹不及,将导致投资下降,大批的农业剩余劳动力无法转移出来。现在,这种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正处于危险的时期。
转型的另一方面是指更加注重收入分配的公平,这一转变也应谨慎处之。中国的收入分配不公问题确实很严重,低收入国家基尼系数比较低,发达国家基尼系数最低,而中等收入国家基尼系数最高。中国恰好是属于最后一个方阵中的。
收入分配不公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个是人与人之间的收入差距,第二是城乡差距,第三则是区域差距。这些差距需要靠经济发展来解决,因此,核心问题还是发展。现在有一种危险的转型倾向,通过财政提供优厚福利来解决收入差距问题。当然,不是说这种做法不对,但有过于强调财政支出的倾向,包括保障房是通过财政来提供福利的做法。发达国家陷入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福利。
这三种转型,技术转型永远是正确的,外需往内需转型需要注意过渡,而收入分配公平不要走错了路,仅仅提供福利而非就业则不可持续,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提供边际产出较高行业的就业有利于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