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与认同：建国初期广东首次普选的政治动员

2012-06-30黄勇

黑龙江史志 2012年17期

黄勇

（华南师范大学广东广州 510631）

1953年至1954年是中国社会的过渡和转型的剧变时期。值此新旧交融之际，能否通过普选加强人民群众对人民民主制度的认同和拥护，则对人民民主制度的发展和完善以及人民民主专政力量的加强显得十分重要。那么，发动普选的动因是什么？人民群众对待普选的心态如何？普选宣传发动的收效究竟怎样？近年来以政治动员为视角来探析建国初期首次普选的研究成果尤显得不足，能够建立在史料发掘与整理基础上的研究成果则更是凤毛麟角。本文依据原始档案及文献史料以广东为研究对象，试图对上述问题进行探讨，来审视普选背景下政府与人民群众之间的互相关联，以丰富我们对建国初期首次普选的认知和评析，进而再现广东普选的真实场景和透视建国初期首次普选的某些重要端倪。

一、广东普选的宣传发动

（一）率先端正基层干部的普选思想

基层干部在国家和人民群众之间起着中介和桥梁的作用。普选能否成功，基层干部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面对建国初期的首次普选，不少基层干部对党和国家的普选政策的理解是不够透彻的，对普选的重大意义认识不够，所以思想比较混乱。具体表现在：1.认为普选工作很简单。有些干部说：“普选很简单，不外是给群众批评干部，骂一下干部，然后开代表会丢黄豆，丢绿豆、黑豆。”[1]2.萌生退意。觉得当干部“三面受气——群众随便骂干部，回到家里老婆骂，工作未做好上级骂”，因而松劲退坡不愿再干。有的干部说：“当干部是牛落到泥坑里，愈踏愈深；天下最难当的是干部，不当干部也罢”[2]3.怕影响生产。台山县有些干部说：“统购说结合生产，统销也说结合生产，结果我们生产丢荒了。”[3]4.怕被斗争。一谈普选，干部就联想到土改复查时的民主运动来。中山县永合乡干部说：“要算旧账特别是土改时的账目，用麻包袋也装不下。”[4]5.怕选不上，没有面子。阳江县那西乡乡长冯而斯害怕落选，情绪很低落，工作消沉。

根据这些情况，普选工作干部进乡后即先开干部会议，说明来意，交代政策，宣传普选意义与目的、方针，以消除干部顾虑和安定干部情绪。经过普选工作干部的宣传，干部的顾虑大都成功释除。如徐闻县南山乡团支书潘忠林原想“换班”不愿当干部，经过对比算账教育和前途教育之后，现在不仅自己工作积极起来，而且带动了团员都积极参加工作。[5]曲江县五区的干部经教育后说：“我们不做干部，地主恶霸就会来做，所以我们要继续做下去。”[6]

（二）从思想上发动人民群众参加普选

当建国初期首次普选的消息传遍广东时，当普选正在广东密锣紧鼓进行时，由于宣传不够深入，群众思想比较混乱，不少群众表现出漠然的态度，认为普选跟自己无关。有的群众认为选来选去都一样，没必要多此一举，如茂名县造藤乡群众说：“选什么选！选来选去还不是那几条佬。[7]有的说：“我不想当干部，选也选不到我，谁想当干部谁就去选”；[8]有的群众怕麻烦，有的则表示不耐烦说：“交完公粮又来购粮，购粮刚完又普选，这件未完，那件又来，大会未完又小会，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9]

针对群众思想混乱的情况，普选工作人员，召开各种会议，运用对比回忆的方法对群众进行教育。对比的主要内容有：1.新旧政权和两条道路对比。强调过去的国民党政府是地主、恶霸、大官僚、大资产阶级的“天下”，对老百姓只有欺压的份；而现在的政府是人民自己的政府，党和政府带领人民群众发展生产过上富裕安康的日子，走社会主义道路。2.今昔真假民主的对比。强调过去的民主只是地主、恶霸、大官僚和大资产阶级的民主，所选出来的代表都是剥削和压迫人民的人，普通老百姓没有选举和被选举权。而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人民有权选举自己的代表。经过对比教育，大大地提高了群众对普选的认识。曲江县五区饶炳才说：“是呀！满清、国民党时代不贴出那长死人布告，我们都不晓得谁是乡长，现在的乡长、县长都由我们选，我们现在真正当家作主了。”[10]

（三）结合生产发动普选

1953年全国许多地方尤其是城市出现粮食危机，广东很多地方也遭受水、旱、风、虫等自然灾害，粮食问题成为摆在人民群众面前的突出问题。当初选举工作组进入地方宣传普选时并没有结合生产，而且会开得多，群众对此颇有怨言。群众都迫切要求搞好春耕准备等生产工作，普遍怕工作多、会议多而耽误生产，普选工作队了解情况后，明确认识到了普选结合生产的重要性，以及普选与生产的关系。因此各工作队下乡后即依靠原有基层干部从生产入手，结合宣传贯彻过渡时期总路线，广泛展开普选宣传，做到普选和生产两不误。如茂名县工作队下乡适遇天旱，群众迫切要求修水利，工作队即抓紧从搞水利入手，下乡第三天便在人代会通过总结工作，布置大力组织群众修水利。据《人民日报》报道：广东省粤西区廉江、遂溪、茂名、阳江等县136个乡在开始普选以来，修好了山塘37个、水坡17宗、水圳12条，另有38个山塘也即将修理完成。[11]恩平县三区松柏根乡太平乡群众说：“普选就是没有影响生产，共产党说的能做到。”[12]

（四）切实发动人民群众参加人口调查和选民登记

建国初期，进行人口调查可以为选民登记提供方便，也可以为国家的计划经济建设提供确实的人口数字。在进行人口调查时，人民群众对人口调查顾虑重重。主要有：1.怕麻烦。土改、复查、查田发证、合作社、前前后后登记人口好几次，认为普选再查人口多此一举。2.怕受罚。有些已结婚但岁数则未足婚龄的青年害怕报实了违反婚姻法受处分。3.受迷信思想影响。有些老年人怕减寿不吉利。4.想得到“实惠”。有些人想得到救济而报大年龄。5.怕利益受损。有些人怕影响子女往入学和个人就业，因而虚报年龄。6.怕再现国民党时的历史。一说到人口普查，有些人就联想到过去的“征兵”和“摊派”。

针对这些情况，工作组进行宣传时着重宣传进行人口调查登记的意义：如不搞好人口调查登记工作就会影响到普选工作；就会影响到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建设工作的顺利进行。说明搞好人口调查登记，是确定人们有没有选举权的前提条件，也是正确分配人民代表名额的根据。经过这样的宣传，人民群众打消了顾虑。化县莲花乡田寮选区黎富昌带头报真年龄时说：“我为了讨老婆，17岁伪报20岁，区公所民政助理问我为什么这样小，我说小时候做工伤了，所以个子小，欺骗了政府。今天我认识了人口调查的意义，要报真年龄。”[13]在登记中，不少群众自动自觉的更正了过去不正确的年龄，如广州市新滘区石溪2250人中，更正年龄的有681人，其中过去报大年龄的445人，报小年龄的236人。[14]

进行选民登记可以确定哪些人有选举权，哪些人没有选举权。通过选民资格审查，可以进一步划清敌我界线和教育人民群众，进一步加强人民内部的团结。在审查选民资格时，当大家的目光落到“陈玉楼”这个名字写在上面，就有许多议论。一位妇女气愤地说：“给她选举权，我无论如何不同意！”[15]原来陈玉楼是地主阶级、反革命分子黄赐芳的第3任妻子，解放前与丈夫同计共谋，欺压农民，解放后又不好好劳动，这次给她选举权，群众就不同意了。为了不让反动分子窃夺人民通过革命取得的政治权利，群众便积极地向选举委员会进行检举。另一妇女说：“陈玉楼是反革命分子黄赐芳的同谋者，她本人又是地主阶级分子，所以我坚决不同意给她选举权！”[16]经潮安县第七区普选人民法庭审判，正式宣布取消了陈玉楼的选民资格。

经过人口调查和选民登记，确定了哪些有选举权，哪些人没有选举权。（见表1）

表1：单位：人

（五）采取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宣传方式

由于进驻选区的选举工作队人数少，依靠选举工作队“单枪匹马”式的现身说法的宣传，始终是“人力资源有限”。普选宣传要做到广泛深入，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就必须采取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宣传方式。山歌、粤曲、龙舟、白榄、木鱼等乃是广东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形式，善于使用这些形式来进行普选宣传，效果是巨大的。利用黑板报、大字报、读报组、识字班、屋顶广播活报、演戏、标语、图画、小传单、讲故事、宣传棚、说明书等宣传和宣传工具，所发挥宣传的效果亦不小。[17]利用选民登记站来对选民进行宣传，印象也深刻。利用圩日大家在圩镇里赶集进行宣传也不失为好方法之一。采取这些宣传方式进行宣传可以做到普选与人民群众联通，普选就在广大人民群众身边，普选让人民群众触手可及。

广州珠江剧团配合普选作宣传，曾到石岐、江门、市桥、佛山等地作巡回演出。在石岐人民运动场，上演“小二黑结婚”、“杨家将”、“梁山伯祝英台”、“张羽煮海”和短剧“凤仪亭”、“表忠”、“葛麻”等人民群众所熟悉和喜爱的剧目，观众达到2万余人。[18]通过表演观众所熟悉的剧目，对观众起到了耳提面命的作用，观众在欣赏剧目的过程中也接受了普选宣传，正所谓“此时有声胜无声”。

二、广东普选宣传发动的成效

（一）激发了人民群众参选的热情

经过多形式、广途径、全方位的宣传发动，人民群众意识到当家作主的意义和行使选举权的重要性，其参选的热情大为提高。如广州市带河街一位100岁的老太婆陆节好，早几天听说11日要投票了，就高兴的吩咐她的儿媳妇到时带她去投票。工作人员对她说：“你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将来有流动投票箱给你投票。”[19]她摇摇头说：“我活了100岁，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好日子，我一定要亲自去投票站投票。”[20]投票那天她很早就起床了，乘三轮车直奔投票站。

据统计，广东8市、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区和97个县选民参选率普遍在85%以上，最低的地区都有75%，最高的地区甚至接近100%。（见表2、表3）

表2：单位：人

（二）扩大了人民群众的政治参与

政治参与是指人民通过投票、组党、加入政治的利益集团等活动，用以直接或间接地影响政治之决定的行为。建国初期首次普选为人群众提供了参与政治的合法性平台，人民群众通过参与普选投票选出自己心中的代表，构建新政权，以此参与和影响中国的政治。人民群众的角色由以往国家政治舞台中的“看客”向“剧中人”过渡，以前可望而不可即的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现在可以自由行使，这无疑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政治参与。不少群众以自己的切身体会，说出他们只有生活在人民民主政权下，才能获得真正的民主权利，实现政治参与的心声。台山县70多岁的归侨凌廷芳激动地说：“美国的民主是假的，选出来的不是共和党便是民主党，都是资本家的代表，我们的选举才是真正的民主。”[21]广州市同福中街廖淑文说：“过去国民党搞伪国大，叫人去选举代表，哪知他们已事先写好选票，硬叫人投入箱中，这算什么选举？现在人民政府进行普选，不但事先向我们说清道理，还叫我们认真选出自己满意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民主选举。”[22]

（三）提高了人民群众生产的积极性

经过了广泛而深入的宣传教育，普选成为了人民群众推进生产的动力，人民群众的生产积极性高涨。如广州市三滘乡陈炎仔过去不安心生产，游手好闲，经普选后积极生产，努力搞副业。[23]台山县第二区铁炉坑乡热烈展开了为争取今年增产粮食25%的丰产竞赛运动。湛江市的工人们在“搞好生产，迎接普选”的口号下超额完成了1954年第一季度的生产计划。汕头市私营大中纱厂的工人说：“过去国民党政府骑在人民头上，今天政府自己来选，一想起来生产就有劲”。[24]经过普选宣传，该厂腊纱和绞纱生产分别超过原计划的1/16和3/5。

三、结语

历经千年呼唤的普通民众的参政权最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得以实现，从此中国的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这次普选进一步加强了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在国家政权中的领导作用。如广州全市当选的各区人民代表共1247人，其中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占了68.22%；据东区、珠江区的统计，在各基层的委员当中，工人、劳动人民及其家属占总数的78%。[25]这次普选进一步密切了党和政府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联系，提高了政府工作效能，激发了人民群众建设国家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新中国首次普选的顺利实现标志着具有中国特色的选举制度、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等一系列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在中国的初步确立以及中国各级政权组织的正式创建，同时也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在普选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巩固和完善。

[1]台山县秀墩等五个乡普选干部训练总结[A].广东普选简讯.第 3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10：13.

[2]英德普选试办中解决干群关系的一些经验[A].选举工作简报.第 3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31014：129.

[3][6][7][8][9]目前全省普选工作情况及存在问题[A].广东普选简讯.第 8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23：29、29、28、28、28.

[4]中山县八个普选试办重点乡第二阶段工作的经验[A].选举工作简报.第 6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31011：138.

[5]粤西区普选试点工作紧密结合生产顺利展开[A].广东普选简讯.第 4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12：17.

[10]曲江县五区黎市乡结合宣传贯彻总结路线开展普选工作 [A].广东普选简讯.第5期 [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15：20.

[11]中南区基层选举工作全面展开四川省在普选中大规模进行人口调查工作[N].人民日报，1954-3-22（1）.

[12]恩平县三区松柏根乡太平乡普选工作从生产入手的做法[A].广东普选简讯.第5期 [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15：20.

[13]化县莲花乡如何进行人口调查、选民登记工作[A].广东普选简讯.第 9 期[Z].广东省档案馆：235-1-103，19540325：31.

[14]完成人口调查和选民登记[N].广州日报，1953-5-22（1）.

[15][16]不能把选举权给敌人——记华桥乡选民对地主阶级分子陈玉楼选民资格的审查[N].南方日报，1953-10-17（3）.

[17]农村基层普选宣传工作方案(草案)[Z].广东省档案馆：249-1-0010，195400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