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个轮的第三者

廖静

先斩后奏

去年12月底，刘攀登发了笔两万元的奖金，公司难得发这么一大笔奖金，他乐得孩子般手舞足蹈，回到家把我的脸左一口右一口，亲得一脸黏糊糊的口水，男色招展、必有所图，果然：“老婆，我同学老铁进了批AA牌轿车，能给我友情价，我从北京直接开过来，比这里便宜多了，只要9万呢。”

9万？对于一辆车的价格来说，似乎不贵，可我摸摸自己已有胎儿芽的肚子，想想我们加起来不过8000的月薪，还有每月的房子按揭，我瘪了嘴，关于生活的艰难牢骚了一大堆，刘攀登眼神黯然下来，晚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心事重重。

房贷已经很沉重了，何必再要车？我们不是大富大贵要显摆，工作地点又不远，又不经常外出折腾，要车干吗？有什么比未出生的孩子更重要呢？生产、奶粉、童床、请保姆、入托，哪样不要钱？

一天，我在炒菜，刘攀登态度良好地跟我商量AA轿车和江陵摩托买哪个，问买摩托行不行，锅里正咝咝爆响，我说：“想好了就去买吧。”摩托不过几千块，还掏得起。

当天下午刘攀登就没了人影，只留下去北京呆几天的话，接着手机就关了。我隐感不妙，果然5天后，一辆黑得闪亮的AA轿车停在楼下，刘攀登一副小人得志嘴脸从里面钻出来，拿出给我的鲜花礼物一大把。

居然敢先斩后奏？我差点背过气，可刘攀登一脸无辜：“那天做饭时，我问过你要不要买AA牌轿车，你说我想好了就去买啊？”

敢情是个套，这狡猾的臭男人趁着我做菜时耳朵吵，把我给蒙了，我还当他在问要不要买摩托呢。

刘攀登奖金发了两万，这车子9万多，那他定是花了存折，我一查账果然少了8万，只留下几百块零头钱，把辛苦存下的老本全拿走了，我雷管要爆炸了，我跟丈夫理论，刘攀登振振有词：“家里存的钱难道没我的份？我花的是我自己挣的钱。”话说到这份上就生分了，一副夫妻明算账的口吻。

车已经买回来了，等于已生下来的孩子，还能给塞回娘肚子？我气哼哼也只能认了。

公共汽车

自从有了私家车，刘攀登换了人似的，对我百般讨好、听话极了，没事就拿着抹布把他的车擦得跟镜子似的，看车那眼神比当年看我还黏糊，他称我是大老婆，这车是他的“小老婆”。

周围人买车已不足为奇，刘攀登开车送我去上班，那感觉是不同哟，有几分舒坦，更有几分荣耀，女同事们啧啧称叹我的日子越过越好。

不过打肿脸充胖子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又不是真的富人。

这不，我感觉良好地坐车跟刘攀登出去，车一拐，拐进了加油站，我伸出头一看，刘攀登拿了3张百元大钞在付钱，好像加油才没几天啊。我想起好友说过的：“买车容易，养车难。”

现在油价水涨船高，这只做日常消费的私家车要耗多少油钱？还有什么这个费那个费，刘攀登轻描淡写：“千把块吧，现在什么世道了，难道还要穿草鞋二万五千里长征？”

刘攀登肯定没说实话，肯定比千把块多，想我上月看上了一双皮靴800块，咬了几次牙都没舍得买呢。以前上班赶公交，一天也就花4块钱，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那尽显气派富贵的私家车，我坐得屁股扎了，“以后没事少用，太费油了，赶公交一样过，忙了打的士也行。”刘攀登不屑：“你也太不会享受生活了。”

生活谁不想享受？可你也得享受得起啊，想着按揭，想着孩子，想着娘家婆家哪天来伸手，还想着那800元的皮靴，我没刘攀登那么潇洒。

但凡男人都有炫耀的虚荣心，且穷大方，车拿回来没几天，就有刘攀登4个哥们来借车了，就连楼下教我做过咸菜的王大姐，深更半夜也来敲门，她儿子病了要送医院。人不能见死不救，只能帮忙。

我老大的不高兴：这算什么，成公共汽车啦？就不信以前他家没车时，朋友的事办不成？王大姐的儿子送不去医院？

春节那阵，刘攀登的车可是派上了大用场，搬运工似的搬运他家的三姑四婆，我不甘落后，车子的钱我也有份啊，你用我也用，表姐回家、堂妹出嫁、老妈买菜，都要把那闪亮的AA轿车支出去。

半个月下来，刘攀登的黑眼圈不说，且说那厚厚一撂油票，我都不敢细算。

“看吧看吧，这破车让你得意了，咱家也得破产了，孩子生下来喝西北风去吧。”

车成祸害

本来养车养房，算计着勉强还是过得去。那天，刘攀登在高速路上跟辆货车差点撞上，幸好他方向盘打得快，直撞向护栏，人没事，车前杠、车灯，还有些地方都得修，公路护栏也撞歪了，我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是刘攀登超了车道，责任在他，我看到那拉着沉重钢筋的大货车，后背都寒了，如果真一下子撞个正着，天啊，我和刘攀登这肉身还不成了肉饼？

事故得用钱来打发，赔偿路产花了1000元，车的修理费刘攀登没敢告诉我是多少，就是阴着脸问我要钱，那点积蓄早让买车买油给折腾光了，我气得眼泪打转：“没钱。”

刘攀登一声不吭出去了，钱他是怎么搞定的，我没问，反正我是下定决心要把这招事的车卖了，你又没那金钢钻，揽什么瓷器活？这车现在是小祸害，迟早是大祸害。

刘攀登坚决不同意卖车，他说：“车出点小问题是正常，我又没去4S店，修车没花几个钱。”

正常，没出人命就算正常了？ 我负气不再坐私家车上班，咱不占你那便宜，我就不信坐公交能死人？坐公交是没坐私家车舒服，但想着那省下的油钱、修理钱、罚款钱，我舒服，又想起我这边省钱，刘攀登那边继续为车败钱，我心里又不舒服了。

夫妻俩就这么冷战着，刘攀登一如既往爱惜他的车，这擦擦那弄弄，没事就耗在车上，要那真是个肉身之人，不管是男是女，我们的婚姻肯定要完了。

无意中，我发现了车的账单，何止9万啊，连同办证费、保险费，11万多呢，刘攀登奖金两万，拿走存折8万，那这盖不上账的两万是哪来的？我听过的围城里丈夫存私房钱的故事多了，我悄悄跟刘攀登同事一打听，他那就不是两万奖金，而是4万。

好啊，你刘攀登也会来这一套。

这段时间，我们的收入都贡献给车了，我的保胎营养品都断了。孩子快出生了，住医院、坐月子的钱都没几个了，本来仗着有8万存款，两人还能过得小资，这下却成了入不敷出的城市贫民。

我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跟刘攀登结结实实来了次大吵：“不过了，反正孩子也没你车子重要，我马上去堕胎，你陪你的车过去。”

大哭大闹的结果，刘攀登发誓：“我把它停了不开行了吧？你看我周围的哥们有几个没私家车的啊？连开菜铺的阿九都有私家车，我总不能输给人家吧？”

原来是虚荣心在作怪，那向他借车的几个哥们呢，人家没车不照样过？

怄气归怄气，也不能让人知道他家买了车又养不起，没办法卖掉吧，我也抹不下这个脸，我也退一步：“好，我们今天开始坐公交。”

“但老婆你这么大肚子，不方便啊。”

真是矛盾，私家车是祸害，可它毕竟是予人便捷舒适的啊。

我一咬牙：不坐了。

同盟军

没了车子喝汽油败钱，似乎日子是好过了点，我怀孕9个月时，刘攀登慎重地递给我13万的折子：“我把车卖了，买的时候老铁给的是友情价，所以我现在出手赚了一万多。”

这一万多当然没把油费、修理费、两人的怄气费算进去，刘攀登表情挺不自然的，那车，他是舍不得的。

我一下子内疚起来：“没车开了，你怎么办？”

“以前没车不也一样过嘛？养孩子要花好多钱呢。”

我扑上去，紧紧搂住丈夫脖子，半天没有松开。

孩子提前半个月降生了，隔着医院窗玻璃，我看到刘攀登在楼下观赏着别人的轿车，眼巴巴地，像观赏艺术品。

出了月子，我抱着孩子、拉着刘攀登往车市跑。

“还去车市干嘛？我不开车一样过的，家里花费太多了。”刘攀登口不对心地说。

“我咨询了我表弟，最近上市的几款家用车，比你原来那辆便宜一半，也不怎么耗油……”

车行里，刘攀登看着那辆不怎么气派的家用车，眼睛不带眨，像宝似的怕它丢了，恶狼般盯了半天才回头问我：“亲爱的，你真想好了？”

似乎蜜月完了后，这男人就没叫过我“亲爱的”，也不怕车行小弟笑话。

我点点头：“等有钱了再买辆好的，委屈你了。”刘攀登脸上的皱纹一下挤紧，快开了花，一副小孩捡了甜枣的德性。

不管男人买车是为了虚荣，为了爱好，还是真为了方便，反正男人爱车、爱足球、爱香烟，就跟女人爱美容爱华服一样，没办法理论。

我可不想让这4个轮子的东西，真成了我们的第三者：成为我们吵架的根源，男人就算得不到，也会猫抓地惦记。不如让它成为我的同盟军，除了让老公高兴，我和孩子反正也是要坐的嘛。责编/张立平laomalp8201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