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味的意味
2012-06-12沈嘉禄
沈嘉禄
在今天互联网时代及娱乐化背景下,文化呈现多元样并不断突出边界,信息源五花八门且不必细究出处,传播者借助光速传播至各个领域,覆盖面无限扩大,叠加、互动、反诘、追摹甚至合理想象等现象层出不穷,收效之奇,恐怕连传播学创始人哈罗德·拉斯韦尔和勒温、霍夫兰等也始料不及,故而趣味的引领作用越来越强。
前些天去了一趟台北,我对大众趣味引导文化消费这一“生物链”有了更深的见识。
台湾比大陆领先一步在文化产品开发、生产、销售、传播整个过程中导入娱乐化运作,或者说,他们早将纯学术与娱乐化进行了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切割。在电视节目里,无论时事综述还是社会新闻,都全面娱乐化,连时政类评论员的宏篇巨论也充满了夸张的表情。那么在文化消费这一块更是运作得得心应手,比如台北故宫,以前曾听说那里的常设展有许多在大陆看不到的精品,抱着很大的希望前往,但看到的场景令我吃惊,观众的兴趣只集中寥寥幾件展品上,比如清宫里的翡翠白菜和肉形石,等候入场的队伍一直排到楼梯上,据说要等上整整一小时才能看到。还有一件西周晚期的毛公鼎,因为有失而复得的故事,因为有物主屡遭灾祸的穿凿附会,等待参观的人群也如过江之鲫。而具有同等价值的散氏盘,陈列在另一个馆里无人搭理。散氏盘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有357字的铭文铸于盘内底,其书法浑朴雄伟,有金文之凝重,也有草书之流畅,是研习大篆的极佳范本。但我看到好几位导游带着客人从它面前走过,赛过看到灰尘一样,而馆方也没有将铭文的拓片展示出来,不能不说是严重缺陷。
另外,北宋的汝窑器也是大众趣味所在,但外行观众看了陈列出来的一件纸槌瓶和一件水仙盆,并不觉得它们有特殊的价值,语音导览器也没有点到要害。纸槌瓶瓶底曾经被那个附庸风雅的乾隆皇帝命人在底部刻了一首御制诗,还题刻了“奉华”二字。而导游就抓住这个亮点,以趣味挑逗观众,而不是从汝窑器的产生与结构美学上讲解。
在基隆市西北方约15公里处,有一突出海面的岬角,受造山运动的影响,深埋海底的沉积岩上升至海面,产生了附近海岸的单面山、海蚀崖、海蚀洞等地形,海蚀、风蚀等在不同硬度的岩层上作用,形成蜂窝岩、豆腐岩、蕈状岩、姜状岩,风化窗等世界级的岩层景观。这里就是野地柳地质公园。但游客一直挤在所谓的“女王头”前拍照留念,以至放弃观察其他地质形态的怪石。而这,也是受趣味引导的结果。至于日月潭和佛光寺等景点,亮点所在,都是各种传说以及通俗剧式的噱头,前者有蒋介石与宋美龄曾“驻跸”远眺的小凉亭,下面是一截碉堡式的建筑,后者是某法师以“人间佛教”为旗帜的商业化运作完美案例。
对旅游项目的消费,以新奇古怪引导游客,恐怕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本正经”吧,被学界认为在传承传统文化卓有成效的台湾也不例外。推而观之,从去年电视上大热的《忐忑》,到今年网上疯传的《江南style》,都以文化含量稀薄的娱乐形式吸引民众眼球。
稀释文化含量,强调反讽与自嘲,突出娱乐的观赏效果,提升亲民度与传播力,成就了当下全球化背景下的信息传播“主升浪”,这一现象的“升华”,电视、平面媒体和互联网往往扮演了“导游”的角色。在急功近利思路指导下,它们成了时尚,成了热点,成了可以挥洒成文的素材和吸纳广告的噱头,于是,文化消费不再是精英文化的延伸与通俗,而是独立自主开辟出来的反偶像奇异道路。那么,单纯的不屑与嘲笑已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要考虑的是:反智化能否成为大众美学胜利的标志?精英文化是否日趋边缘,曲高和寡?当大众趣味已经引领精英文化时,研究它们的生存空间与民众的需求,才是实现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