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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布尔的帝国斜阳

2012-06-12黄玉

中国新闻周刊 2012年35期
关键词:索菲亚伊斯坦布尔清真寺

黄玉

奥斯曼帝国瓦解后,世界几乎遗忘了伊斯坦布尔的存在。我的出生城市在她2000年的历史中从不曾如此贫穷、破败、孤立,她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废墟之城,充满帝国斜阳的忧伤。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出生于伊斯坦布尔的作家帕慕克如此写道。

土耳其语中,“忧伤”音为“呼愁”。背负着帕慕克的沉沉“呼愁”,我乘坐的飞机从北京起飞,穿越古老的亞细亚,掠过连绵数千里的古老丝绸之路,向伊斯坦布尔飞去。

抵达伊斯坦布尔时,已是凌晨。睁开睡眼往舷窗外看,顿时凉艳:伊斯坦布尔如一朵晶莹夺目的巨大胸花,别在一块密密实实的黑丝绒上。那明灭的灯光,沿着海岸线高低起伏、疏密有致地闪烁着,远处,马尔马拉海漆黑如暗夜,偶尔有几艘归家的快艇飞驰而过,竟仿似颗颗流星划过夜空坠入灯海。

入住的宾馆在伊斯坦布尔老城,从客房窗户望出去,圣索菲亚教堂和蓝色清真寺在夜色中并肩而立。海就在不远处静静地躺着,对岸似乎是个国际码头,大货轮的汽笛声隐约可闻。此刻,夜色将尽,星月熹微。

伊斯坦布尔是一个有着2700年历史的城市。它横跨亚欧大陆,黑海、爱琴海和地中海将其环抱。这个城市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有着辉煌与挫败交织的沧桑岁月。对过往的辉煌的不舍和对融入西方世界的渴盼,曾经让它在挣扎与纠缠中,被忧伤浸透。

进入本世纪,伊斯坦布尔大张旗鼓走上复兴之路,各种修复和重建计划逐步推行,往日的勃勃生机重现,自信与从容也重新回到了伊斯坦布尔人的脸上。只是,城市的气质更趋于内敛沉稳。

土耳其是一个穆斯林人口占98%的国度。在伊斯坦布尔街头,能看到许多蒙着头巾的妇女闲闲走过。土耳其的丝很有各,土耳其妇女的头巾也花样百出,色泽鲜亮。头巾下露出俊俏的五官,那睫毛不是一般的长,忽闪之间,如颤动在风中的蝶之翼。尤其是脚踏锃亮的黑皮靴、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女子,走过时衣袂生风,眉宇间别有一种帅气。

土耳其的男子五官英俊自不必说,耐热能力亦是一流。八月的街头,艳阳高照,土耳其男子一身西服笔挺,不疾不徐地走在热力四射的街巷中,那份从容淡定,着实令人惊叹。

令人惊叹的,还有满大街自在穿行的猫。不知是不是土耳其人特别喜欢猫,总之猫在伊斯坦布尔随处可见,不知是家猫还是野猫,但都有一个共同特征,身瘦腿长。看来猫随主人啊。

唯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饮食。几天吃下来,发觉每餐都一样,黄瓜、西红柿、洋葱、柠檬汁、薄荷叶合成一道沙拉,配上一筐面包,一盘奶酪、果酱,客气点的给上块烤肉,偶尔有个煮鸡蛋,餐后送来一杯土耳其红茶或者咖啡。

为了能吃顿好的,我毫不犹豫答应主人的邀请,去参加当地人家的婚礼。谁曾想,婚礼宴席上仍是老几样。但是,入夜之后,对对男女携手前来,男子大多西装革履,女子则清一色的晚礼服,衣香鬓影,浅唱低吟,风情无限。

既然混不上好吃好喝,我只好一有空就穿街过巷去看风景。

有人说,伊斯坦布尔就像一个巨大的露天博物馆,收藏了土耳其的历史。它曾长期是中东地区的政治和宗教中心,又是丝绸之路亚洲部分的终点,东西方文化在这里融合。一大批荟萃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风格的建筑在这里经风历雨,从容伫立,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

得益于工作之便利,我曾参访过不下10个名叫圣索菲亚的教堂,唯有伊斯坦布尔的这座教堂,令我感慨良多。

据说,当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第一次踏进教堂时,他如此感叹:“光荣属于上帝,他让我创造了这样一个奇迹。啊,所罗门,我终于胜过你了!”1400多年后的今天,踏足这座圣殿,我深深感到,查士丁尼所言不虚。

进入大教堂,很容易被那直径32米、20层楼高的巨大穹顶震撼。不靠任何支柱,整个穹顶就那么浩浩荡荡、莽莽苍苍地悬罩于半空中。中国的《敕勒歌》中说“天似穹庐”,这里却是“穹庐似天”。各色人等站在这片天空下,无不自觉渺如尘烟。

有人说,世界宗教史其实是一部血腥屠戮史。也许言之过甚,但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历史又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史载,圣索菲亚大教堂是拜占庭皇帝查士丁尼在位时修建的,于537年完工,给罗马帝国的辉煌添上了华彩的一笔。当时,它是基督教世界最宏伟的教堂。

1204年,圣索菲亚大教堂遭十字军洗劫,君士坦丁堡主教也被剥夺神职,取代他的是拉丁主教。

1453年6月,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陷了君士坦丁堡,终于走进了他朝思暮想的圣索非亚大教堂。穆罕默德二世下令,将教堂内所有拜占庭壁画用灰浆遮盖,将所有基督教雕像搬出。大教堂改为清真寺,四周立起了清真寺唤礼塔。

17世纪,土耳其苏丹艾哈迈德一世下令,在离圣索菲亚大教堂百步之遥,建造了蓝色清真寺,来与之一较高下。不知是不是为了表示其地位尊于大教堂,蓝色清真寺未遵守只有圣城麦加的清真寺才能建六根唤礼塔的规矩,逾矩建了六根唤礼塔。而圣索菲亚只有四根,且颜色不一,三根灰色,一根褚红。

1953年,圣索非亚大教堂改为博物馆。2008北京奥运火炬传递,这里是伊斯坦布尔的起跑点。

千百年沧海桑田,历经政权更迭、宗教兴替,终至凝成圣索菲亚大教堂今日之惊世气韵。就如混血儿一般都聪慧可爱,由于融汇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元素,今日的圣索菲亚教堂有着非同一般的华丽炫目。

悬挂在墙上的6个直径约10米的大圆盘上,均用金子刻着阿拉伯文的“万物非主,惟有真主”。圆顶上的基督像、半圆壁龛中被大天使簇拥的圣母抱婴像,以及耶稣遇难十字架的残片真品,全都笼罩在金色光芒中,耳边仿佛有“哈里路亚”的圣歌飘过。大教堂地面由刻有百川归海条纹的大理石铺就,墙上是正红、金黄、翠绿、湛蓝等艳色镶嵌出的基督教主题画作,精美的石柱深具伊斯兰风情,基督教的圣坛和清真教的经坛并立,看上去不仅不觉其突兀,反而有相映成趣相得益彰之感。

兜兜转转,在圣索菲亚教堂里盘旋一天,仍是未识全貌。教堂外,蓝色清真寺唤礼塔的唤拜声已破空而来。穆斯林们一群群步入清真寺,一些正在街边劳作的人们也放下手中活计,入得内室,铺开拜毯,虔诚祷告。

清真寺外广场正中的大枫树下,一位老奶奶手持经书,披一身夕阳闲闲安坐。落叶坠落,游人嬉闹,她都不视不闻,仿佛世间只此一卷。

海风飒飒拂面。席地而坐,仿佛慢慢跌入伊斯坦布尔的深处。马尔马拉海中倒映着古罗马帝国的残阳,海岸边,剪影般的断壁残垣如此苍凉。千百年前的血雨腥风,此刻竟似触手可及。

“美景之美,在其忧伤。”这是帕慕克在诺贝尔颁奖典礼上的感言。这一瞬间,我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悲凉,淹没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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