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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失控的叙利亚内战

2012-06-11罗铮

南风窗 2012年20期
关键词:内战阿萨德卡塔尔

罗铮

在经过了近一年半的混战后,虽然叙利亚的最终结局还是个巨大的问号,但在过去的短短数周内,局势正如一枚越滚越大的雪球,向整个大中东地区快速蔓延。由于已经没有哪一方仍对局势拥有绝对主导权,当前的局势应被更贴切地形容为:由于多方势力在不同的意志交汇下产生的一系列政治裂变,地面战况正在迅速摆脱所有人的控制。

戰火对外逐步辐射

近日,约旦与伊拉克因受叙利亚内战辐射,相继爆发国内流血冲突。稍早前,黎巴嫩第二大城市特里波利爆发大规模冲突,支持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黎巴嫩阿拉维教派,与本国政府间公开交火。因担心阿萨德到最后时刻可能孤注一掷,向黎巴嫩真主党提供化学武器,以色列紧急增兵戈兰高地,并举行大规模军演,演练跨境袭击叙利亚。此外,叙政府军宣称,9月20日在本国第二大城市阿勒颇打死百余名阿富汗武装分子。

美国和伊朗的隔空叫阵,也在这种紧张气氛中升级。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司令穆罕默德·阿里·贾法里9月16日公开承认,伊朗在叙利亚、黎巴嫩等国部署有革命卫队的海外分支“圣城军”,只是他们系“以顾问身份提供建议”。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克里则警告伊拉克,不要再允许伊朗使用其领空运送“几十吨武器”给叙利亚,否则将面临制裁。

叙利亚内战的能量逐步对外辐射,令周边国家的政治气氛紧张得近乎压抑。套用叙总统对伊朗外长的陈述,目前叙利亚危机已经不仅是针对叙利亚,还针对伊朗、黎巴嫩真主党和巴勒斯坦哈马斯等“抵抗轴心”成员。

一段时间以来,为争夺叙利亚命运的主导权,土耳其重兵压境叙利亚国境,俄国海军陈兵地中海,从华盛顿到布鲁塞尔,从开罗到德黑兰,相关国家的政治高层与外交系统无不被叙利亚局势紧密牵动。2000多万人口的叙利亚,之所以现阶段成为阿拉伯风潮的风暴眼、国际政治斗争的最前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地理位置,及特殊的政治与社会结构。

首先,作为中东仅存的由本国穆斯林少数派什叶派执政的国家,叙利亚是亲伊朗的黎巴嫩真主党与什叶派强国伊朗之间唯一的地缘连线。如果叙利亚现政府被推翻,不但真主党将失去大部分来自伊朗的物质支援,导致以色列进一步做强,伊朗在中东的整体影响力亦会大打折扣,致使以沙特为首的逊尼派国家愈发主宰伊斯兰文明。其次,俄罗斯在中东所剩的唯一海军基地塔尔图斯港在叙利亚境内,叙利亚同时还是卡塔尔天然气与欧洲之间的主要地缘中转站。如果叙利亚变天,来自卡塔尔的天然气将使半个欧洲显著削减对俄国天然气的依赖,而削弱俄国的议价能力和整体国力。另外,叙利亚是牵动伊朗命运的主战场,而伊朗是中国原油进口的第三大来源国,北京方面亦无法对叙国战局袖手旁观。

正如一张复杂蜘蛛网的中间连接点,叙利亚局势的具体走势,直接牵动整个中东乃至全球的权力均衡。

国际和谈已如做戏

9月17日晚,根据埃及建议组成的“叙利亚联络小组”(成员有伊朗、沙特、埃及和土耳其)在开罗举行首次外长会(沙特外交大臣缺席),呼吁以和平方式解决叙危机,但会议未达成成文决议。3天后,逾60国外交官在荷兰海牙举行“叙利亚之友”会议,探讨如何堵住对叙制裁中的漏洞,使现有制裁更有效。据俄《观点报》报道,法国退役将军帕特里克毫不避讳地对记者勾勒出未来北约对叙军事干预的场景。

叙内战久拖不决,俄罗斯民间通常认为是西方强国在背后插手所致,而西方社会的主要观点则是俄罗斯从中作梗。双方在联合国安理会顶牛,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然而,围绕叙内战展开的国际势力划分,要远比“东西方对峙”这种一刀切的简单定义多元化。

叙利亚危机,首先是在阿拉伯风潮影响下,由其内部多个反对派发起的一场变革运动,在其演变成政府与反对派之间的内战之后,最关注其命运的也正是那些曾引领这一风潮的阿拉伯国家。在很大程度上,西方主要强国是被阿拉伯国家的呼声推着走,而俄罗斯等国的反应又是对西方国家表态的一种再平衡。

阿拉伯主要国家的观点,显然已被也门、利比亚等国的例子刻板化,而坚信阿萨德政权的裂解只是时间问题。7月18日叙国防部长拉杰哈、副部长舒卡特、国家情报局局长伊科塔亚等被炸死,8月6日叙总理希贾卜叛逃,显然加强了这种成见。另一方面,由于叙核心统治层的凝聚力相对强,政府军也强大得多,无论也门的政权共享模式,还是利比亚的内战教训,都不能说服阿萨德和平交权;也因此,由联合国牵头或阿盟主导的种种国际和谈、停火及改革方案,都无法消除叙反对派对于政府秋后算账的担忧,而注定将以失败收场。

8月初,科菲·安南声明将辞去叙利亚危机特使一职;短短两周后,本应对战况起到遏制作用的联合国观察团,便因战况加剧自身安全不保,而开始全面撤出叙利亚(8月24日撤完)。在当月底卸任前,安南对叙和谈留下的最后评论是“不可能的任务”;而新一届联合国叙利亚危机特使,曾于1989年成功斡旋黎巴嫩内战,78岁高龄的阿尔及利亚外交官卜拉西米,在被问到对即将接手的重任有何感受时,回答竟然是“恐惧”。

的确,当华盛顿、伦敦、卡塔尔、莫斯科与德黑兰等已经暗中决定为了不可妥协的利益而坚持到底时,站在媒体聚光灯前的联合国特使,便沦为了各国政要乔装为和平而努力的“替身演员”。曾经一度抱着成为飞行员的梦想来到英国,却因叙内战爆发,而当前担当总部设在伦敦的叙反对派机构“叙利亚解放联盟”负责人一职的伊马德(Emad Al-Darjazalli)对《南风窗》表示:“这是一场不得不做的戏,没有哪个国家想被盖上‘不支持联合国和平进程的烙印,即使这些国家的政要,甚至包括联合国特使本人,都明白这一切仅仅是一场戏。”

另外,伊马德进一步对欧洲及卡塔尔的政治动机评论道:“卡塔尔的天然气想要输送到欧洲,一定要经过叙利亚,这便是为什么欧洲各国与卡塔尔必须置阿萨德政府于死地的主要原因之一;否则欧洲对俄国天然气当前的依赖,将致使欧洲各国的国家安全无限期地掌握在莫斯科手中。”

局势快速失控

在18个月的激战后,叙利亚国内,乃至反对派内部的势力划分也在迅速碎片化与复杂化。随着阿萨德政府的败势日趋凸显,本就不甚团结的叙反对派,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后阿萨德时代”各自布局,准备现政府一旦垮台,便展开对新政权的第二轮争夺。

反对派内部的势力划分,与阿拉伯文明独特的地方部落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前不久叛逃的叙利亚驻伊拉克大使法尔斯,实为叙利亚东部“伊盖达(Egaidat)部落”的重量级部落领袖;包括伊拉克在内的海湾各国,将利用法尔斯的部落影响力,作为长远影响叙利亚政局的政治牌。

除伊盖达部落外,叙利亚较为强劲的部族势力还有人数上百万的“沙玛联邦”(Shammar Confederation),东部的“珠波族”(Jubour),与西部的“恩尼扎”(Eniza)等等。上述各大部落在数百年的演变中,部落人口早已远远扩散到叙利亚国境之外,不少部族的成员甚至进入阿联酋、卡塔尔、科威特、沙特等国的统治阶级当中。

通过紧密的部族关系,届时叙利亚内部各派与海湾诸国之间,还将产生更为复杂的内外配合与政策互动,致使所谓的叙利亚“内战”更深地国际化。阿拉伯民族的部落文化,对没接触过阿拉伯文明的大多数中国读者来说较为陌生,但如果不理解阿拉伯人的部落与血脉情结,便很难理解阿拉伯政治的运作。

“叙利亚解放联盟”负责人伊马德对《南风窗》表示:“我认为西方国家的主战鹰派在一切开始前,大大低估了事件的复杂程度,事件正在快速地摆脱他们的控制;很多国家都说我们(叙利亚)正在打内战,但我个人反对这种称谓。因为很快世界便将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内战。即将到来的不再是一场政府与反对派的战争,不再是大马士革与阿勒颇的战争,而是一场左邻右舍间的战争,一场兄弟间,好友间,乃至父子间的战争,一场每一个人和每一个人之间的杀戮,这才是真正的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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