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转型升级及其路径研究

郑健壮 徐寅杰

(1.浙江大学城市学院 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5;2.浙江大学 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7)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一直保持高速增长，但这并不能掩盖经济发展过程中长期积累的素质性、结构性等矛盾。目前，大多数企业仍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中利润率最低的制造和组装环节，竞争优势仍主要体现在低成本。近年来发生的广东富士康、本田公司等事件以及“民工荒”，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企业作为“代工”的普遍性以及由此产生的产业层面“低、小、散”的特点。因此，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实施产业转型升级，推动经济进入创新驱动、内生增长的发展轨道已成为刻不容缓的战略任务。

一、转型和升级的概念

转型与升级是两个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的概念。理清这两个概念不仅有助于对其发展路径的理论研究，而且对于区域政策的选择和实施具有指导意义。

马歇尔提出的企业规模受制于其所在行业的思想可以理解为是企业转型的理论起源。产业转型通常由支柱产业的转换来表示的，衡量的标准可以是三次产业比例的变化，也可以表示为产业投入要素的密度和比例的变化，其本质是原有要素在变化环境下的一种重新组合，是产出结构、技术结构和产业组织的变动，是经济发展的一种过程和一个质的飞跃。［1］

格瑞菲(Gereffi)和卡普林斯基(Kaplinsky)是较早提出产业升级概念的学者。基于全球价值链(GVC)分析模式，产业升级可被理解为一个经济组织提高其进入更具技术能力、获利能力的经济领域的提升过程，［2-3］是制造商成功地从生产劳动密集型低价值产品向生产更高价值的资本或技术密集型产品这样一种经济角色的转变过程。［4］从企业层面来讲，升级是指企业通过获得技术能力和市场能力，以改善其竞争能力以及从事高附加值的活动。［5］产业升级包括企业内部、企业之间、本土或国家内部以及国际性区域四个层次的升级。［2］

已有的成果为我们进一步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基础，但同时也存在二者概念界定不清的地方，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Humphrey和Schmitz关于企业升级四种模式的经典理论，［5］即企业升级包括工艺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跨产业升级。笔者认为在这四者中，功能升级属于升级的范畴，工艺和产品升级较多属于升级的范畴，而跨产业升级既包括转型又包括升级。

为了进一步厘清“转型”和“升级”的区别，笔者借助“纵向产业结构”和“横向产业结构”两个概念进行分析。

纵向产业结构的概念是费希尔和克拉克在20世纪30、40年代提出来的，其主要思想是依据加工对象的区别(自然资源和非自然资源)将整个社会划分为三个产业(一、二、三产业)。横向产业结构的概念源于以波特为代表的产业(价值)链理论，［6］较为完整的思想是由香港学者林民盾和大陆学者杜曙光在2006年提出的:商品形成过程可分为规划设计、生产制造、整合(集成)营销与专业服务等三个过程，同样一个具体的产业从横向也可分为研发产业、制造产业和营销产业等三个子产业。［7］这种划分的最大特点是充分体现了传统生产要素(土地、资本和劳动力等)和非传统生产要素(知识和技术等)①以及获利能力的差异。因为，作为最具竞争优势的高级生产要素——知识(特别是缄默知识)，它在上述三个子产业的分布是不均衡的，这就导致了在一个产业中存在利润分布差异的“微笑曲线”。

产业的发展包括纵、横向的提升。以纵向产业结构调整为主的被称为“转型”，而在保持纵向产业结构基本稳定的前提下，某个具体产业在链上的局部技术提升(横向移动)被称为“升级”(见图1)。不管是转型还是升级，其最终标志就是产业的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更少，产出的利润更高。

图1 产业转型和升级示意图

如果将研发环节表示为“r”，制造环节表示为“m”，营销环节表示为“s”，从图1可知存在着4条典型的转型和升级路径。

第1条路径，即产业间转型(1m→2m→3m)。这条路径表示从第一产业的制造环节向第二产业的制造环节转型再向第三产业的制造环节转型。②其实，我国上世纪80年代乡镇企业的大发展已说明中国产业已经历了一次系统的转型。

第2条路径，即产业内转型(2m→2M)。这条路径表示第二产业内部二个子制造业之间的转型。因为在第二产业中仍然可以细分为许多子产业，比如按照《国民经济行业分类》，装备制造业可以分为以下八大类:金属制品业，通用设备制造业，专用设备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武器弹药制造业，电气机械及器材制造业，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仪器仪表、办公用机械制造业。一个原来从事通用设备制造的企业现在开始从事计算机及其他电子设备制造就是这条路径的转型，从制造业向第二产业的建筑业转型，也是属于产业内转型。

第3条路径，即产业的升级(2m→2r或2s)。这条路径表示某制造企业从制造环节向研发或营销环节转变。比如美特斯·邦威从以服装制造为主升级为研发设计和营销为主;杭州制氧机集团公司正在从制造空分设备向为顾客提供专业化服务(提供气体)转变。

第4条路径，即产业间转型升级(2m→3r或3s)。其实也包括1m→2r(或2s)等，这条路径就是Humphrey和 Schmitz所言的“跨产业升级”。这条路径既包含转型又包含升级。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创建于1984年的浙江中南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从一家由10多名泥工、木工组成的施工队，发展成为一家集房屋建筑、幕墙装饰、市政园林、钢构工程、商贸服务、房地产业与卡通影视等于一体、年产值近百亿元的多元化现代企业集团。从2004年开始，该集团投资2亿元成立浙江中南卡通影视有限公司积极发展卡通(动漫)产业。

从上述思想可以推断:我国许多制造业的形成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讲是发达国家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副产品。不管是我国的“主动承接”还是发达国家的“主动转移”，事实上发达国家只是将第二产业的片段(制造)迁移到了我国。在这个过程中，发达国家实现了制造业的升级，而我国更多的只实现了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产业的转型。这就是所谓的“世界加工厂”问题。

二、转型和升级的路径

以上重点讨论了转型和升级二者含义的差异，接下来对上述“四条典型路径”进行深入和具体的研究。

(一)产业间转型的路径

产业间转型有两种基本路径:平稳渐进式和倾斜突进式。［8］产业结构由第一产业为主导逐渐向第二、第三产业为主导的推进就是平稳渐进式的转型，而后者是指各国(地区)根据其发展特点和特定阶段，选定一个或几个主导产业，重点倾斜发展，以此在短期内带动整个经济飞跃和产业结构提升。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产业间转型过程中特别需要现代服务业等相关产业的支撑和匹配［6］，因为后者存在着推和拉两个方面的作用。一方面，技术服务作为制造业的高级要素投入，与制造业之间形成“客户—供应商”关系，既为制造业的提升提供了智力支持，又降低了制造业的交易成本和生产成本。［9］另一方面，经验表明，在工业化中后期，以制造业服务外包化所形成的人力资本和知识密集型生产性服务，能激活和优化配置各类产业要素，帮助制造业产生新的市场需求，从而拉动制造业转型升级。

(二)产业内转型的路径

产业内转型是指一个产业内部诸多子产业之间的跨越发展，其主要路径可归纳为加、减、乘、除四条渠道。“加法”就是有实力的企业投资新兴战略性产业或在老企业内部孵化出新的高技术企业，使其实现转型。“减法”的实质就是通过减少企业的某些环节，使这些企业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条件实现转型。“企业新生型”是一种典型的路径，具体做法是将原企业(或企业中的一部分)向综合成本较低(包括接近市场或原材料供应地)的地方转移。既使企业轻装上阵，又使企业的转型得到反哺。“乘法”的实质就是通过本地竞争优势与全球竞争环境的恰当交叉等，改变产业(区域)的文化去鼓励企业实现转型。“除法”就是各企业除去产业链中的重复与冗余部分以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和效益，即企业可以将原材料采购、仓储、生产废弃物处理以及供热(电、气)等环节从企业产业链中剥离出去，由区域(集群)中其他企业(或中心)承担。［10］

(三)产业升级的路径

在企业升级过程中，除了企业积极从事研发、营销等活动，即往“微笑曲线”两端提升以外，还有以下一些基本的升级路径。

1.企业学习和技术能力的提升。学习不仅是企业从事升级的动机和能力，更是升级最基本的路径。不仅需要企业个体的学习，更需要企业群体的学习，以实现互动式创新，最终提高区域创新绩效。引进已有的技术和人才(即“引智”)，采取合作研发、战略联盟等方式加快新产品开发，通过技术跨越直接进入先进技术领域，［11］所有这些都是企业技术能力提升的重要方式，也是产业升级的重要基础。

2.产品开发和替代。毛蕴诗、李洁明等通过研究海尔、格兰仕和长虹等家电企业后，提出了“替代跨国公司产品”的升级路径，即替代外国进口的产品—替代跨国公司在华生产的产品—替代国外市场上跨国公司的产品。在这个过程中，多重技术领域的跨越嫁接和产品功能技术的交叉是至关重要的。

3.企业组织架构重建。企业可以将原来属于企业内部的研发、营销环节分离出去，成立新的企业。依靠这些新企业实现企业升级。从一个区域的视角而言，“企业整合型”是一条重要的路径。企业间应重新定位自己在产业链上的环节，做好上下游整合，依据价值链体系建立战略联盟，作水平整合;或者几家同行业企业重新分工定位，作垂直整合。通过整合，既使企业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又提高整个行业的竞争力。

4.商业模式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是企业升级的重要支撑和实现目标。在目前制造业的升级中要重点坚持以服务为核心的商业模式、直销和大规模定制相结合的商业模式和基于OEM、外包和虚拟职能的共生商业模式等。［12］

5.企业合作关系建设。在企业合作共同升级方面，“产品捆绑型”是一种较为成功的模式。将同一地区或相关产业若干家中小企业的相关联产品捆绑在一起，组建统一卖场，提高销售规模，减少行业“寻租”，节省交易费用，用规模和降低费用来提高市场竞争力。在研发方面，可以采取合作研发、战略联盟等方式加快新产品开发进程。

6.产业链及价值链建设。要鼓励企业提高技术开发和营销能力使产业链向上下游拓展，一方面需要积极设立研发、设计中心，并与高校和科研院所合作(如成立企业博士后流动站)，提高自主创新和研发能力;另一方面需要提升装配、包装和物流等环节的能力，大力发展现代服务业。

(四)产业间转型升级的路径

产业间转型升级包括以下三条基本路径，即先转型后升级、先升级后转型和转型升级一起进行。先转型后升级，即随着产业的迁移，比如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型往往会使企业的要素资源(如技术)得到提升，使企业向价值链附加值相对较高的位置迁移。先升级后转型，即随着企业向价值链附加值相对较高的位置发展，越来越多地从事研发和营销活动(升级)，企业有可能完全从制造业发展成为服务业(转型)。转型升级一起进行，当企业一方面面临成本上升、市场萎缩等压力，另一方面又具备能力的不断提升时，它就可能会考虑跨产业(转型)的其他环节(升级)迁移。这就要求企业的技术和商业模式均发生转变。

上述路径只是一种可能性的描述，要真正实现除了企业本身以外，还需要政策的支撑。首先，加强组织领导，发挥专家智囊作用。其次，加强要素保证，强化产业发展引导。对技术密度高、成长空间大、综合能耗小和符合产业导向的项目，给予重点扶持，优先配置要素资源。积极实施主导产业的配套项目，通过产业的重点项目实施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做好重大招商引资项目的落地工作，加强项目建设协调服务。最后，完善政策，推进转型升级实施。在产业基地建设、企业技术中心和企业(行业)研发中心发展、自主创新、关键技术引进、特殊人才引进与扶持、重大技术攻关、公共服务平台建设、技术装备市场推广应用和企业联合重组建设等方面进行重点扶持。

注释:

① 据上述二者的研究，发达国家1980年无形生产要素与有形生产要素之比为11∶1，而到2000年则为41∶1。

②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第三产业内部也存在制造环节，比如餐饮业中的烹调环节、新闻业中的报纸印刷等。

［1］左莉.产业转型中价值转化模型研究［D］.大连理工大学，2002.

［2］Gary Gereffi.International Trade and Industrial Upgrading in the Apparel Commodity Chains［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1999(48):37 －70.

［3］Kaplinsky R，Morris M.A Handbook for Value Chain Research［R］.Prepared for the IDRC，2001:38 －39.

［4］Poon T S C.Beyond the 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s:A Case of Further Upgrading of Taiwan’s Information Technology Industry［J］.Technology and Globalisation，2004，1(1):130－145.

［5］Humphrey，Schmitz.Governance and Upgrading:Linking Industrial Cluster and Global Value Chain［R］.IDS Working Paper 120，Brighton:Institute of Development Studies，2000.

［6］Porter.The Competitive Advantage of Nations［M］.NewYork:the Free Press，1990.

［7］林民盾，杜曙光.产业融合:横向产业研究［J］.中国工业经济，2006(2):10－12.

［8］毛蕴诗，李田，吴斯丹.从广东实践看我国产业的转型、升级［J］.产业经济，2008(7):20 －21.

［9］江静，刘志彪.生产性服务发展与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升级——以长三角地区为例［J］.南方经济，2009(10):37.

［10］郑健壮.产业集群、循环经济与可持续发展［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

［11］毛蕴诗，吴瑶.企业升级路径与分析模式研究［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182－185.

［12］汪蓉，黄培，季建华.制造企业的商业模式的转型与创新［J］.工业工程与管理，2002(6):34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