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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怕死的战地记者

2012-05-30邵乐韵

新民周刊 2012年8期
关键词:战地记者霍姆斯力克

邵乐韵

最近一周,对战地记者而言是黑暗的几天。在2月20日和22日,先后有两位勇敢而执著的战地记者,倒在了战火纷飞的岗位上。对他们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因为在“现场”比“危险”本身更重要。

玛丽·科尔文

殉职前一天,玛丽·科尔文(Marie Colvin)分别向BBC、CNN及英国第四频道讲述了叙利亚霍姆斯城内的情形。在被围攻的巴巴阿姆鲁区,一个临时改建的小诊所里,她亲眼目睹一个被弹片击中左胸的2岁男孩死去。

CNN主播安德森·库珀问科尔文,CNN的报道团已经撤离叙利亚,她是唯一在现场的英国媒体的记者了,为什么还坚守在那儿,为什么认为那些被攻击的画面需要让外界看到。“是的,安德森,我和你的同事讨论过这个问题。”科尔文回答,“我强烈认为它们需要播出来。对不在场的人、对那些离冲突很远的观众来说,这种冲击更为强烈。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叙利亚霍姆斯城里2.8万平民——男人、妇女和孩子——在炮火中绝望地寻求避难所……那个孩子的死可能促使更多人思考……”

库珀又问,她正经历的比起以往所参与的战地报道如何,科尔文称,“这次是最糟的,有很多方面的原因。我想部分原因是,这里没地方可跑。”一周前,她临时容身的房子被一枚火箭弹炸掉了天花板。在写给《星期日泰晤士报》的最后一篇报道(2月19日)中,她形容:“这里每一栋建筑的水泥墙都被坦克炮弹打成了筛子,屋顶被火箭弹撕出大洞……有些街道房屋已经全部倒塌,家没了,只剩下衣服碎片、残锅破碗和残缺的家具。”

第二天,56岁的玛丽·科尔文在反对派提供的临时新闻中心躲避炮弹袭击时不幸遇难。

1956年1月12日,科尔文生于纽约长岛,家里五个孩子中排行老大。在耶鲁大学期间,她曾为校报工作,一度以为自己“无非是写点无病呻吟的小说”而已。但是大四时参加的一场研讨会彻底改变了她的想法。当时讨论的是著名记者约翰·赫西关于日本广岛遭原子弹轰炸后的报道,科尔文深受震撼,将赫西视为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导师。

1978年大学毕业后,科尔文加入合众国际社报道时政新闻;1985年来到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负责报道暴力冲突事件。在办公室里坐等新闻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拿着笔和本子冲在事发第一线的才是她。

在《星期日泰晤士报》担任战地记者的20年里,科尔文到过世界上最危险的战区:贝鲁特、车臣、科索沃、加沙、伊拉克、巴尔干、斯里兰卡……有人说,她像玛莎·盖尔霍恩(著名战地记者,报道过西班牙内战、越战、美苏冷战等,作家海明威的第三任妻子)。其他记者不能或不愿去的险境,她都义无反顾地设法潜入——然后如实向世界传达那里发生的一切。她的勇敢近乎荒唐。

勇敢的代价是失去一只眼睛。2001年斯里兰卡内战的时候,科尔文被一枚手榴弹炸伤,失去了左眼。从此,黑色眼罩成了她的个性标志。她的同事斯蒂文·埃拉格尔说:“不知为什么,虽然付出如此代价,但她一如既往得勇敢。她曾为自己的假眼烦恼,因此戴上了一只眼罩,这给她带来了几丝海盗的气质。”

即便只能用一只眼睛观察世界,她也不失女性魅力,保持乐观。在最困难的战地条件下,周围嘈杂纷乱,她始终是振奋同伴精神的一盏明灯。许多年轻记者,尤其是年轻女记者,把科尔文视作偶像。

《星期日泰晤士报》主编约翰·威瑟罗评价说,“一种热情驱动科尔文去报道战争,她深信自己所做的很重要——新闻报道可以让残暴的政权收敛他们的暴行,唤起国际社会的关注。尤其是,当我们阅读她上周感人的新闻报道,我们知道她心中充满对暴力受害者的同情。”

“我感到很无助。天气也很冷!但我会继续跟踪报道(叙利亚动乱)。”科尔文曾在Facebook上写道。

“抬起一只脚,迈出去,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地雷,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爆炸,这就是所谓的噩梦。很多人可能会问,到底值不值得付出这么多代价?我们能不能来带变化?在我眼睛受伤的时候,我也被问过这样的问题,我那时候的回答是‘值得,我现在也会这么回答。”2010年,科尔文在伦敦圣布里奇教堂举行的纪念过去10年殉职媒体工作者的仪式上发表演说,“总得有人去那里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如果不去那些人们遭枪击和有人朝你开枪的地方,你就得不到新闻。”“我们的任务,就是不带偏见、准确地报道出这些内容。”

雷米·奥奇力克

2月12日,法国摄影师雷米·奥奇力克(Rémi Ochlik)的作品“利比亚之战”获得了第55届世界新闻摄影奖(即荷赛奖)一般新闻类(组照)一等奖。遗憾的是,他将永远缺席4月份在阿姆斯特丹举行的颁奖典礼了。2月22日,28岁的年轻生命,止于叙利亚的霍姆斯。

奥奇力克本来没想到自己会拿奖,甚至曾经对选送的照片辑还感到不满意。得知获奖消息后,他吃惊又高兴,但没有花时间去搞什么庆祝,几小时后,就坐上飞机重返叙利亚。

原本,他所供职的《巴黎竞赛画报》派他和另一名记者到叙利亚采访,但在抵达霍姆斯之前,局势恶化,他们不得不返回巴黎。稍作停留后,奥奇力克想再独自前往。编辑劝他别回去,但奥奇力克执意要返回现场,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他混在药品走私者和非政府组织工作者当中,从黎巴嫩与叙利亚的交界处潜入报道前线。

《巴黎竞赛画报》的记者阿尔弗雷德(Alfred de Montesquiou)曾与奥奇力克在利比亚报道过卡扎菲之死。2月21日晚,他收到了奥奇力克发自叙利亚的一封邮件:“我刚抵达霍姆斯,四周很黑,形势非常紧张且令人绝望。反对派的人告诉我们,叙利亚政府军正加强武装,情况变得越来越糟。”

在阿尔弗雷德眼中,奥奇力克是个完美主义者,头脑冷静。“他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奖项才如此拼命,但是获奖让他比以前更拼命。”

奥奇力克深知这份工作的危险:去年1月,他的同行好友卢卡斯·多勒卡(Lucas Dolega)在报道突尼斯革命的过程中,被催泪瓦斯击中,不幸殉职。卢卡斯的遗体被他们的另一位好朋友护送回家,而奥克利克选择了留下,希望继续朋友的工作。随后他协助创建了“卢卡斯·多勒卡奖”,美联社摄影记者艾米里奥(Emilio Morenatti)是首届获奖者,其作品反映了利比亚动乱场面。

奥奇力克虽然年轻,但同事和好友都说,他行事谨慎、经验丰富。欧洲新闻摄驻巴黎摄影记者瓦拉特(Yoan Valat)说,奥奇力克喜欢报道国际新闻,“对他而言,在‘现场比‘危险本身更重要。”

2004年,仅20岁的奥奇力克第一次以摄影记者的身份前往海地拍摄战乱;21岁创办了自己的图片社IP3 Press,专门做冲突报道。

年少时,奥奇力克的梦想是成为考古学家。他的祖父送给他一台奥林巴斯照相机,激发了他对摄影的热情。高中毕业后,他到伊卡尔摄影学校学习摄影,同时为摄影机构Wostok工作。成为战地摄影记者后,他的作品等上过《巴黎竞赛画报》、《时代周刊》、《华尔街日报》等主流媒体。

这个年轻人才刚开始恋爱,女友艾米莉也是《巴黎竞赛画报》记者。艾米莉支持奥奇力克再回叙利亚工作,“尽管那是个艰难的决定”。出发前的那个早晨,奥奇力克对女友说:“你让我变成了一个快乐的人。”

2月21日,恰是两人相识8个月纪念日。那晚,奥奇力克给女友发邮件说,自己还算安全,但形势非常紧急。

“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之一。”霍利·皮科特(Holly Pickett)是在突尼斯拍摄工作中与奥奇力克认识的,“他认为必须要靠得足够近,才能讲好故事。”

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地摄影记者之一罗伯特·卡帕(Robert Capa)就曾说:“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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