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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个认真的摄影人

2012-05-30任曙林

新民周刊 2012年7期
关键词:体态中学生教室

任曙林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进入校园,是一个决定,在当时想了一段时间,但是思考的内容并不复杂,偶遇的高考似乎抓住了线索。当时比较了大学与小学,还是中学合适;在重点校与一般学校面前,一所中等水平的学校更合适。北京171中学具备了这些条件,而且离我工作生活的地方很近,就是它了。

进学校当然要先拿下校长,上词儿呗,校方最终同意,我琢磨摄影本身也有一定原因。1979年的北京,照相还是比较新奇的事情,特别是专门去拍学生,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我反复保证不影响课堂秩序,他们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活吧。开始校长推荐了一个特优秀的班主任,她怕干扰教学,拒绝了。有趣的是,两年后,曾拒绝我的老师请我到他们班摄影,她也許发现了摄影的魅力。

进入学校还不算太难,难的是学生们的认可。那时的中学生普遍认为报纸上的宣传假,记者是主观臆想的同义语,特别是讲到中学生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经常嘲笑讽刺那些奇怪的所谓校园照片。在这种情况下拍摄,他们从心里看不上你,呵!又来了一位。那时的学生挺有礼貌,他们不一定躲你,但会用体态语言和表情的改变,强烈地表示他们的态度,这种抵制更可怕。一个个假象摆在眼前,你还拍什么呀。特别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后脑勺都长着眼睛,可以感到你要干什么,幾分之几秒内,他们的体态已做了调整,这种不易察觉的变化其实差异很大,我进入的通道被堵死,只有放下照相机。怎么办?解释我不是那样的记者?那真是傻了,只有靠时间,我有这个信心,有与拍摄对象相处的基本功。头一个学期我几乎没拍出几个胶卷,但我还是在校园里转悠,极耐心且悠然地寻找着,与这帮学生打着持久战。我并不傻干,我有我的专业素质:跑位,时机,进入幅度,体态语言和表情等等。学生们不傻,他们观察出这位“记者”的不同,起码好奇心使他们愿意了解我,但我并不去同他们聊天,这是我的原则。我无声地干着我的摄影,我最终征服了他们,他们接受了这个外来者,我打开了进入他们的第一道关口。

我在校园成了透明的影子,慢慢地如入无人之境。这种感觉很迷人,时常你不拍什么,游走于学生中间也是一种享受。在彼此放松视而不见的前提下,种种感觉出现了,各种发现出现了,特别是眼睛跟着心思走时,相机不再束缚你的手脚,只是把你的所感凝固下来。我到学校没有固定时间,只要还有学生在校园,哪怕是一个学生,也有可能有所发现,垃圾时间是不存在的。学生生活看似刻板,其间的细微变化都令你意想不到。他们的节奏一般大人们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自然认为他们简单,没什么过程与变化,一旦有点事儿,简单的结论立马得出,这也許是所谓代沟出现的原因之一。学校程序是固定的,学生们的状态可是跃跃欲试。他们在限制中寻找自己的空间,表达交流自己的感受见识和发现。这是他们生存的必需,这是他们除了课堂学习之外,自由表现自己的天地,这恰恰成了摄影进入他们的通道。进入就是发现,两者是同步的,伴随着快门声,我把他们的庐山面目一点点地留在底片上。

学校内容是十分丰富的。上学进校门千姿百态;早操早自习各显特点;课间十分钟眼花缭乱,年级不同,男女不同,性格不同;体育课与美术课我是可以参与的,何况还有不少室内活动;中午时光因人而异,吃饭谈天,安静中有一丝秘密色彩;下午的课程总有些异样,也許是副课多吧;放学不一定回家,课外活动,课余活动,操场教室交相辉映。这往往是我最紧张的时刻,总是一层楼没拍完,日暮就降临了。夏日的黄昏,当最后一个学生离去,我往往要在校园里呆一会儿,不是回味今天拍了什么,而是人去楼空,另一种心绪升腾起来。失落?悠远?弥漫在心中。我会在那一瞬进入另一种世界,在那个世界中没有我,只有记忆的碎片来去飞翔。冬日的太阳落山早,经常有学生不肯早早回家,这时的教室是学生的天下,特别是老师也走了之后。你会感到像旋转舞台一样,瞬间地或慢慢地,味道变了,气氛变了,那已不是教室,你可以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跃动。一间教室也許只有一个学生,也許是一群,也許都是男生或女生,也有时就两个人。这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需要调动所有的神经,灵活快速地游走,准确迅速地把握,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对他们造成丝毫的干扰和影响。我与学生们的默契在这时发挥着重要作用,彼此心照不宣,彼此相互信任,我不是老师,也不算朋友,我只是一个认真的摄影人。(图片均见《八十年代中学生》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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