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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的老人们

2012-05-30阙政

新民周刊 2012年19期
关键词:张杨桃姐老人院

阙政

飞越老人院

《飞越老人院》无疑是近年国产电影中演员平均年龄最高的一部。

电影初一开场,许还山饰演的老葛被继子从家中赶出,进了老人院,连床位都没有,就和老朋友老周(吴天明饰)共挤一榻。睡到半夜,大小便失禁,他默默起身擦拭,拉扯着卫生纸就忍不住哭起来,甚至掏出绳子准备悬梁自尽……看到这一幕,大家都以为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会是“人到老年尊严尽失”,观众席里已经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沉重,先行退场。

但是接下来,张杨却让一部公交车载着老人们尽情释放,一路从西北小城的老人院飙向内蒙古大草原,排除万难,去到天津城里“超级变变变”的大秀场进行一场魔幻演出。开车的许还山感叹:“那真是一辆报废车,没有灯,没有喇叭,还漏油,一跑起来,四面跑风沙。上面还坐着8个老人,加起来有600多岁,想起来都后怕。车速快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们就跟吊威亚似的,在后座甩开啦!”用老太太李斌的话讲:“这是非一般老人题材,你看不到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最后嗝屁着凉。”

其实,现实中的老人院远没有这样轻松、这样充满浪漫气息。在拍摄《飞越老人院》前,剧组在几家老人院拍摄过不少纪录素材,看到的老人形态大都是:生活不能自理、坐着轮椅、缺乏活力、精神抑郁。

对老人而言,曾经的辉煌或者苦难都已经远去,一夜之间,自己的社会、家庭角色都需要重新去定位。角色的转换、对未来生活意义的追问,使得老年就像青春期一样敏感。关于青春的励志电影从来不少,却甚少有人留意,老年人也需要他们的励志片。但张杨说:“励志并不是青年人的特权,老人一样需要自己的尊严,需要展示自己的正面能量。”

于是我们看到,老葛从准备自杀到逐渐活跃得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现身说法完成了一轮“老年励志”。老人院也从起初的压抑沉闷,转向浪漫轻松。在养老问题上,电影虽然不能改变现实,却可以去暗示、去呼吁、去引导现实的未来走向。

“爸,你就该这样”

《飞越老人院》片尾处,演员们的脸庞、姓名和年龄在观众连绵的掌声中滚动:著名导演吴天明、许还山,88岁的仲星火、77岁的牛犇,导演张杨的父亲张华勋、导演管虎的父亲管宗祥,还有一张张熟悉的老演员面孔:李斌、田华、陶玉玲、黄素影、王德顺、斯琴高娃……有些老艺术家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用他们的话说,是演了一回“大群众”。但老年人这个群体,却是整部影片绝对的主角。

从90年代末名噪一时的《洗澡》开始,张杨的电影主题多少都和家庭关系、生活的意义、对待死亡的态度有着交点。《落叶归根》中已经涉及终极关怀问题,此次拍摄《飞越老人院》,他的焦点更为集中:“全国有超过13亿人口,老年人即使只占这个数字的零头,也有几亿之巨。老人就生活在我们的身边,有一天我们也会老。行将朽木的人,该如何面对自我,这是我关心并乐于探讨的问题。”

和《飞越老人院》同时推出的,还有一部时长27分钟的网络短片《老人愿》,由吴天明和王珞丹主演,和影片时有照应。在“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面前,做子女的,将更懂得珍惜尽孝的机会。

对导演张杨而言,也同样如此。从前,在他的心目中,父亲张华勋就像一座大山,是自己的对立面,毕生都想要跨越。由于是家中独生子,从小到大都受到严格的家庭教育,父子关系不免紧张。再加上空间、思想乃至心理上的距离,张杨喟叹:“父子相处的道理,大家都很明白,但是现实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情。”而拍摄《飞越老人院》,就像是张杨送给父亲的一份礼物:通过参演电影,通过父子合作,父亲张华勋开始改变“坐家”的生活状态,心态上变得更活跃,还准备于今年举办个人书画展,社会角色获得了再定位。儿子张杨对此转变积极鼓励:“爸,你就应该这样。”

老人期望的理想生活是如何模样?在电影发布会现场,从老一辈艺术家口中,听到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意见。

以许还山为代表的,是“打死也不去老人院”派。在他们看来,老人院的管理就是一种制约,自己“不服管”的性格绝对不适合去社会机构养老。

以李滨为首的,却是“去老人院养老也不错”派。对他们而言,如果没有自由的空间,家和老人院二者,并没有明显差别,“老在家呆着不动,家就成了后备火葬场,还不如去老人院”,“要是有志同道合的可以聊聊天,老有所学,老有所乐,那么老人院才是散养,家倒反而是圈养了”。

家和老人院,散养和圈养,不时会发生微妙的转变,影响着人们的取舍。这也和张杨的观点不谋而合,在《飞越老人院》里,他多次表现了这样的情节:晚辈为老人的身体着想,这也不许,那也不准,和养老机构里的管理人员一样,但求太平无事。但老人们却不这么想,时不时地像孩子一样动起气来,骂子女把自己当犯罪分子般地“收治监管”。这一次,张杨要完成的“飞越”,不仅是释放西北老人院里的8位老人,更是试图“飞越”从农耕时代遗留下来、早已落伍的养老观念——养儿不是防老的全部方式、照料吃喝拉撒端屎端尿也不是为父母养老的全部内容。

《飞越养老院》里,公交车冲破的不仅是养老院生活,更是老年人心理上的自我禁锢。在张杨看来,“精神上的东西,大过身体,即使老了仍然如此。年轻时候一直追问自己生活的意义,临老,这样的问题渐渐就问得少了。任何一种养老体制都有它的客观问题,但决定自己生活的,根本上还是自己。”

拍老人,演自己

《桃姐》和《飞越老人院》今春前后脚上映,前者更成为一时叫好又叫座的口碑之选。小众题材创出大热门,有人问张杨:对市场是否早有打算?但回答是否定的。两片的策划与拍摄完全没有交集,互相借鉴无从提起,如此凑巧地赶在相近档期,只能说,是老年题材缺位了太久。

事实上,这两部影片虽然都将视线聚焦在老人院这个充满争议的场所,风格却毫不雷同。《桃姐》写实,《飞越》浪漫;前者随遇而安,忠实记录了杏林护老院里的一食一眠,后者身在曹营心在汉,翁妪之心早就寄托给了辽阔无拘的大草原;《桃姐》看似沉闷,其实却在轻松气氛的营造上颇下了一番工夫,时不时用“修空调”“开出租”的段子惹笑观众;而《飞越》即使通篇染着童话的色彩,却始终有种末世寻欢的悲情,如鲠在喉。

两种立场,两种态度。不同的选择,想必是来自导演本人的阅历。许鞍华年过六旬,已经步入老年,拍过《桃姐》之后,她说自己“不再怕老,也不怕潦倒”。原以為未来会难以接受的种种老败不堪情节,在实地体验过后,反而变得容易面对。“桃姐”对死亡的安之若素,让影片从灰暗之中透出亮光。对“桃姐”毕生的肯定(包括“未嫁”虽然遗憾,却仍不失为一种自我选择),同时也是许鞍华内心的自我暗示——“真正活过”才是面对死亡的定心丸。而对于年方四旬的张杨,“死亡”的命题与其说是生命的终点,倒不如说是生命的“中点”:中年危机。

在《飞越》里,张杨让老人追问生命的意义,励的是老年人的志,明的也是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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