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是“换爱”

段奇清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我到超市去买篾席。导购小姐告诉我，这是青篾席子，睡上一季就熟了。她所说的熟，是指经汗水的浸泡，肌肤的摩擦，席子不再粗糙不再刺毛毛、让人有扎的感觉了，且显示出一种光滑油亮。

儿时在农村，这种熟的概念会更广泛。譬如刚刚从铁匠铺子买回了一把铁锹、一把锄头或一把镰刀，那都是生货。刃口要经过与泥土或庄稼一段时日的亲密接触，柄在经过手的触摸后，它们也就熟了。不知是时光真的给它们揉进了一种看不见的精气神，还是人们习惯了，那使用熟了的家什就是不一样，它使得效率成倍提高，而且轻松省力。父母将这种用熟了的家什每每让给老人或孩子用，这也体现出了在乡间尊老爱幼无处不在的淳朴风尚吧！

并非所有的东西让它熟只要假以时日就够了，有些东西既要有时日的积淀，还更要赋予较多的技巧。

我家有一把紫砂壶，据说已历经好几代人了。仅那壶面，总透着一种幽幽的光，宛然就有无数的日晕月华跌落其上。要是你的手靠近了它，就似乎感觉到有一股磁力，让你的手掌贴于其上而似乎难以拿开。祖母说那是光阴的砺石将它打磨得太光滑了。

更妙的是它的功用。同样的茶，放到其他壶中，你喝了，会觉得那是寡淡的极普通的茶。而一经它的蕴涵，品一口，只让齿颊生香，周身舒泰。

其实这壶也就是最一般的壶，只是在刚刚买回时，用了上好的茶，精心泡了。于是它也就充分吸纳了茶的芬芳与精髓，这样有了两年的时光，再放任何的茶都会是上品了。可见，这紫砂壶也就不单单是时间之手摩擦熟的，而且还是用心去“养”熟的。那是勇闯三关，智与勇的融合，才达到后来畅通无阻、无远弗届的境界。

这样说来，熟是一种付出，其中不仅仅是力道，而更多的是爱。你悉心调养它，呵护它，它也就通灵似的，让你解饥渴之恼，祛寒暑之变，给你心灵上的慰藉，精神上的快乐。也就是说，你付出了力道与爱，它也给你爱和精气神。

不禁想起了看到过一个报道。说是武当山有一位女子，一次在路边发现一只受了伤的雉鸡，遂带回家中。给它小心治伤，精心调养，待其康复如初后，放归山林。不想她人尚没到屋，那野雉比她先行到家，且不离左右，欢声啼鸣，翩翩起舞。此便是这位女子以爱的付出，与它熟了，它便要对她回报。

人与自然之物，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关系。一分田，一条渠，一棵树，一簇花，一只鸟，大抵离不开一个熟字。熟了，自有奇迹。

世界也有一种遗憾：熟了，也就磨损了，甚或泯灭了。譬如我去买篾席，只因原来的那席子熟了，也就慢慢烂了。正因为如此，才越显熟的珍贵。

可以说，世界是一个由生到熟，而每一次熟却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熟，这样一种螺旋式的由生到熟的历史。亦是人与自然之物“换爱”的历史。如此，人与人，人与自然就能永久处于一种协调和谐发展之中，且不断进入人类历史的一个又一个新的高度。

（月华摘自《风流一代》2011年10月上图/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