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猫记
2012-05-30蔡骏
我是看了电线杆上的广告后,来找我要租的房子的。我走过一座桥,边走边看桥下一排排老式的瓦房。现在我看见了一只猫,一只浑身雪白的猫,除了尾巴尖上有几点火一样跳动的红色。它正行走在那片屋顶上,它很沉着,仿佛是在刻意向我表演一种气质。
我心底的一扇门被它打开了,在那里还有一只猫。
是的,我心底的那只猫正在我旧居的地板上行走。它同样是一身白色的皮毛,尾尖上有火一样的红色斑点。忽然又伏在一个小男孩的怀里,这个男孩就是我。但现在已不是了。我心底的那只猫在一天的清晨死去了,那年,我十一岁。
屋顶上那只猫突然消失了,我的心头突然被一种莫名的酸涩占据了。然后我找到了桥下的瓦房中那间待租的房子,第二天,我住了进来。
这是个二楼的小房间,外加一个小阁楼,我决定睡在小阁楼里。
我睁开了眼,月光透过窗玻璃倾泻在我的瞳孔中。在窗外,紧贴着玻璃,一只白色的猫正睁大着眼睛看着我。
我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我打开了窗,正当我的手要触到它的头颅时,它猛地眨了眨眼睛,两道冷厉的目光直刺向我,然后迅速扭转身躯,一瞬间已在瓦片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带着许多疑惑,我很快就睡着了,直到一种热乎乎的感觉使我缓缓醒来。
那是什么?我轻轻翻了身,身边毛茸茸的,我伸手轻轻触摸到了它光洁柔软的皮毛。还是那只猫,门窗都关得死死的,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
我大胆地抚摸起它的全身,我就像拂一把古桐琴一样。渐渐地,我睡着了,直到天明我醒来后,才发觉它已经离去了。
这天的天气很不好,非常闷热,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要下雷阵雨。十点以后,猫果然来赴约了,我见到了它黄棕色的眼珠,以及那条缝似的瞳孔。在瞳孔中,我依稀能见到我自己,再往里,竟是一个和尚,他手里拿着一把镰刀凝视着我。
我突然感到自己手里握着的已不是刮胡子的刀,而变成了一把割草的镰刀,这把刀俨然是南泉和尚亲手交给我的。
现在,我的刀已开始触到它的白毛了。
忽然从苍穹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炸开了一个响雷。我松了手,刮刀掉在了床上。此刻差不多刀尖就要刺进它柔嫩的肌肤了。
它察觉了,立即扭动起灵活的躯体,从我的怀里逃脱了出来,跳到床的另一头盯着我。它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我试着与它重归于好,它拒绝了。雨,越下越大,雷声再次响起。而缠绵的痛苦从心底和牙龈里两个方向升起遍布我全身。
我牙疼了整整一夜,我用了各种药,也去看了牙医,但毫无效果,始终查不出病因,是一种神秘的惩罚吗?此后的三天,牙疼愈演愈烈,而那只猫也再没出现过,楼下一位老太太却说自己从没见过那只猫。
真不敢相信!可难道我亲眼见到的都是假的?于是我又忍着剧烈的牙疼,问了这一带其他十来户邻居,都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忽然我仿佛看见了什么,那是南泉山上,南泉和尚的徒弟赵州正头顶着草鞋,走出山门。他在向我微笑着,镰刀与南泉和尚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座高大的禅院与一只复活了的猫。
(水观音摘自《蔡骏午夜小说馆》接力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