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欢场,每一场艳遇都有一个情敌
2012-05-30紫苏水袖
紫苏水袖
丹青阳台上有一盆大丽菊,开到极艳时却在某天一头栽下,砸在楼下一个男人的脚边。
丹青住着一幢两层小楼,这条街很偏僻,行人很少,而且大多行色匆忙而凄苦。但差点被砸到的男人抬起头来时,丹青心里仿佛有一丛百合花,在噼里啪啦地开放。
如果丹青再勇敢一点,她就会跑下楼去向男人道歉,然后要电话,总之一个少女愿意做的事,她全都会做。
可是丹青并不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少女,她只是一只鸟,被一个有钱男人关在这幢小楼里。穿真丝裙子,涂紫色眼影,一听见门响,她就得展开金色的翅膀飞过去,扑进金主油腻的怀里。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所以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走掉。男人穿着剪裁很好的风衣,背影高大,丹青仿佛能够想象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
丹青在雨里走了几条街,后来上了一辆双层大巴的二楼,至于它要开往哪里,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刚刚从那幢小楼里逃出来,因为有钱男人的老婆从天而降。那个女人用指甲在丹青身上抓出几条血痕,然后男人叫她快跑,于是丹青就像条狗一样落荒而逃。
车不断地走走停停,人不断地上上下下,车外的寒冷和车内的湿热交替相融,空气便越发混沌。后来一个男人坐到了丹青身边,一股干草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那个差点被她的花盆砸到的男人。他仍然穿着黑色风衣,面容因离丹青很近而更加清俊立体,有一种破碎的吸引力。
车子不断地向前移动,仿佛没有终点。丹青不知道男人是否认出了她,他一直沉默着,仿佛在与她对峙。后来当楼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时,男人却果断地握住了她的手。
丹青并没有在公车上与一个陌生人亲热的经历,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她想他不过和她一样,是个孤独的人,你无法想象一个人孤独到了一定程度是种怎样的崩溃。总之丹青在一刹那间读懂了他,所以任由他抓着她的手,紧紧地靠着她,不说一句话。
惟一的交流是体温,他的皮肤烙着她的皮肤,他的呼吸混合着她的呼吸。然后,这凌厉的暧昧终于让丹青有了一种恶狠狠的快感,似乎她今天注定要做一件出格的事,然后,老天成全了她。
男人终于将手探了过来,他的手心很湿却滚烫,一股温柔的力量丝丝渗透,让丹青瞬间绵软。这样的气氛十分美好,至少丹青被击倒,她不要想他是谁来自哪里凭什么将手伸进她的裙子,她只需要一种赤祼祼的释放。
车厢里很暗,暗沉的空间终于让他们像两株青藤,无所顾忌地纠缠起来。丹青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仿佛他是她丢失多年的恋人,她和他的影子投射在板壁上,像两只欲望蒸腾的巨兽。
一声尖利的刹车声,终点站到了。就像瞬间撤掉灯光与布景的舞台,一切被粗暴地唤醒。然后男人迅速推开丹青,下车,鬼魅一般消失,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丹青的身体还有未褪尽的热潮,她的手心里,则多了一枚戒指。铂金的圆环,上面镶了四颗碎钻。显然是在刚才的热烈厮缠中,从他的手指上拽下来的。
丹青站在空寂的大街上,十月冰凉的空气里,手里的戒指泛着清冷的光芒。
她不得不找工作,因为她得吃饭。丹青应聘的新公司,老板是个女人。
女老板一看就是很强势的女人,丹青的工作是做她的贴身秘书,随叫随到,微薄的薪水买了她每天的八个甚至十五个小时。
她不能抱怨,当一个女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吃饭穿衣交房租时,她应该感到幸福。
她总是想起那个双层大巴上的男子。她固执地回忆他的气味,他的体温,和他手掌掠过她的皮肤时激起的颤栗。她想他大概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了,或者,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她的样子。一个想找点陌生温暖的男子,然后碰见了她,仅此而己。
可当丹青毫无征兆地在一家咖啡厅碰见他时,心脏还是狠狠地跳得没有了节奏。丹青的女老板喜欢这家咖啡厅做的蓝莓沙冰,于是她每天来买一杯带回去。可是那个双层大巴上的男人,就那样醒目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情节,一夜欢爱的男女,编剧通常会让他们在另一个场合再续前缘。可是,他却不认识她了,眼神从她脸上轻飘飘地掠过,波澜不惊。然后他走掉,如鬼魅般消失,和上次一样。
第二天,丹青戴上了那枚戒指,铂金的,上面有四颗闪亮的碎钻,她想他总该记得这枚戒指。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五天,他再也没有出现。那枚戒指丹青一直戴着,有时会举起手来,对着光线,看它在她的指间闪闪发光。
一天,女老板看着戒指问她,谁给你的?她笑了,戒指是男式,而且有点大,为了防止它脱落,她还用红色丝线在上面绕了一圈又一圈,所以它显得十分特别。
丹青说,我的爱人。这么说实在莫名其妙,但她愿意哄骗自己。这么说了忽然就感觉有一种寄托,结结实实地落到心坎里,却是虚幻的幸福。
丹青被女老板炒了鱿鱼,这没什么关系,一个年轻女人漂亮点,活泼点,总是不合许多人的眼缘。
她爱上了喝酒,去那种混浊的小酒馆。总有男人来搭腔,她晃着手里的戒指说,我结婚了。戒指硕大无比,像个色厉内荏的盾牌,让她在香艳暧昧的气氛里,像个贞女烈妇一样肆意狂欢。
有人把手搭在她肩上,即使醉得很厉害,可双层大巴男子那张五官立体的脸还是不容分说地反馈进她的大脑,她目瞪口呆。他一把将她拉起来,他身上的干草味道再一次侵袭了她,然后她浑身发软,任自己像捆稻草一样,被他扛了出去。
他的肩膀很宽很厚,丹青的身体像只飞鸟,在他肩头轻盈地旋转。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她手上的戒指则冰凉地烙着他的掌心。他一定记起了她,记起了那个大巴上混乱却热烈的女子,这真是好。
他们去了一家廉价的小旅馆,丹青清晰地嗅到房中深深藏匿的暧昧不清的气味。然后她整个人都飞起来,那些积聚了许多日夜的欲望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来。
这个她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用他清冷的唇在她全身如琵琶一般弹奏,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胸探索着,像个迷惑的孩子。丹青一遍遍呓语着问他,你叫什么?他不说话,她扭头看他们投在墙上的影子,很激烈,却很虚弱,似乎并不真实存在。
天亮时男人不见了,丹青手上的戒指也不见了。她醒了,却满屋找不到自己的衣服,然后是激烈的敲门声,有人大叫“开门,临检!”
她的惊吓无以伦比,一丝不挂地缩在被子里不知所措。然后门被粗鲁地撞开,一群穿制服的人冲进来包围了她。
她被拘留了十天,并罚款五千块。没有什么比一群人围着你,然后硬说你是妓女,还要你交代嫖客的去向更让人屈辱的了。可是她百口莫辩,她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身份证被丢在床头,于是真名实姓将在警察局存底,并挂上一个耻辱的名头。
然而只过了一天,派出所就通知丹青去领回五千块罚款,说抓错人了。如果有人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她就把这五千块钱给他,或者,掐死他。
因为只有一个人知道真相,那个双层大巴上的男子。他与她有过两次欢爱,两次都让她以为是梦境,或许,真是梦境,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可他是存在的,丹青再一次看见他,仍是在那家蓝莓沙冰做得很好吃的咖啡厅。他坐在那里,手上戴着那枚戒指。那枚戒指跟了丹青六个月,她熟悉它的每一条纹路和折射,可是如今,它和眼前这个男子一样,诡异而陌生。
可是他看丹青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愧疚,他怎么能够如此理直气壮?
男人却缓缓地说,你的女老板就是我的前妻,我用尽一切方法想与她重修旧好,可是,你用那枚戒指毁了一切。你知道吗?那是我的结婚戒指。
丹青以为自己在参演一场拙劣的电视剧。怪不得女老板问到她那枚戒指时,一副奇怪的表情;怪不得她能够在这家咖啡厅找到他,想必他常常在此守候,只希望喜欢吃蓝莓沙冰的前妻不期而至。痴情至此,她实在不该用一枚戒指,加上愚蠢的呓语,将他的希望打得粉碎。
丹青一点掐死他的欲望都没有了,因为她不知道,他们到底谁欠了谁。她要走,他却拉住了她,他的手仍然温暖,湿润,却像一束火苗,灼得她无处可逃。
对不起。他说,只有一句对不起,丹青却无法抗拒。丹青想起了初次见他时,她的花盆差点砸到他,而她心里有一丛百合花,因为他而噼里啪啦地开放。
而且,他最终没有报复她,主动去派出所作了证,疏通了关节,追回了她的钱和名誉。他们曾因寂寞而欢爱,但在那些互相取暖的时刻,他们彼此都感觉幸福。
熙攘的大堂,丹青和一个肥胖的男人挨得很近,男人手上一枚硕大的钻戒闪花了她的眼睛。作为一个漂亮女人,只要她愿意,便可以分分钟有艳遇,所以男人开始用身体回蹭她,她却忽然转身就跑。
男人疑惑半秒后开始大叫,抓住她,她偷了我的戒指!丹青夺路而逃,迎面撞上了一个女人,她昔日的女老板。丹青曾经供职的公司,在这栋大楼的第28层。
胖男人押着丹青,女老板作为目击证人,一同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女老板不停地看丹青,似乎想和她说话。丹青却一眼都不看她,一个专偷别人戒指的女贼,最好不要与别人的眼睛对视。
自然,这样一个女贼,也不会有什么“爱人”,女老板只要明白这一点就好。说实话丹青对女老板并无好感,她专制自私刻薄,可有什么办法,照样有男人爱她到死去活来。
那个巴士上的男人,几次与丹青交替,相融。可是那种欲望,是一种诡秘的欲望,不悠长,不缠绵,却时时侵扰入梦,令她不得安眠。
所以她得为他做点什么,这真的一点都不伟大,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连绵阴雨,双层巴士,丹青坐在楼上靠里的座位。这时距她从看守所出来,已经有三个月。
车厢里人越来越少,她却嗅到一股干草的气息,带着炽热的温度,扑面而来。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转过头去,心脏却像一匹疾奔的马,越跳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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