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与梦经年再遇
2012-05-14方小姚
方小姚
美编约图:校园文,感动,青春,单纯的初恋情怀。
宁为玉推荐:为玉我以人品担保,这篇文章到结尾一定会让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作者用很轻盈的文字描绘了一个稍微有点沉重的曾经,真的很感人……特别是细节方面描写得非常动人。整个故事层层递进,就好像在剥洋葱一般,把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过往掏了个底,而遗漏的始终是当时不勇敢的自己……
这么多年走过来一直是一个人,想起来或许是很寂寞的事吧。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经历过的旧时光就像葡萄酒般藏在心底发酵,终究酿出了鲜艳芬芳的醇香。
1.一场突然其来的记忆灾难
如果非要将整个事件下一个定义的话,对宁夏来说,那是一场突然其来的记忆灾难。
在事情过去七年以后。
一路按部就班地读过了本科、研究生,到如今好不容易申请到常青藤盟校,发型从当年的清汤挂面头变成了齐腰的大波浪;自大一生了场病以后腿细了一圈,因此也告别了宽松的休闲裤而爱上了短裙和裤袜;舍得花钱买好几千块的大衣,却在逛小店时因为几十块和店家消磨很久。
简单、善良、明朗、纯粹,就像最美年纪的我和你。
遗憾的是,在七年的时间里,却来不及谈一场认真的恋爱。
出国前回了一趟老家,惊讶地发现自己留学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邻里。出门偶尔碰到几个老邻居,不出所料地,大家除了问“什么时候走,在那边待多久”后,话题自然转移到“那有男朋友了吗”。
宁夏总是尴尬地笑:“还没有遇见合适的人。”
“还好你读书读得早,我家女儿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还没对象,可把我和她爸急的。”末了,还语重心长,“从现在开始也得留意了啊。”
母亲总是在一边打圆场:“这得看缘分,看缘分。”
隔天去舅舅家,晚饭后和正在读高中的表妹坐在一起,表妹说着两人共同母校的那些趣事。某个话题结束后,对方突然凑过来,一脸神秘的模样:“姐姐,我有个关于你的大秘密哦。”
“什么秘密?”宁夏笑。
表妹狡黠的表情像是握着重要的把柄:“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事,你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
宁夏觉得疑惑。
“还记得我们学校后门那块儿有一片涂鸦墙吗,有些地方没人画画,就经常被写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又怎么了?”
“有一扇墙上全写着你的名字,全校都知道你是谁了。”
时钟的秒针有瞬间停止,声波的频率像电流一样传播进了每一个细胞,她莫名其妙地体会到了一种窒息感。表妹看到她的反应,似乎觉得满意,又锲而不舍地问:“快说,是不是当年男朋友干的?”
宁夏的脑海里流逝了很多东西,有什么像忽明忽灭的萤火虫般闪现,却来不及捕捉。最后,她只是说:“你怎么确定那是我,不是有首歌叫《宁夏》吗,说不定是梁静茹的粉丝呢。”
“你去看看吧,”表妹一副得意的样子,“看看你就知道了。”
2.有关那堵墙的一切
那堵墙真的很长很长。
宁夏沿着并不宽阔的道路走着,蓝天覆盖着这一片断壁残垣,偶尔听见有鸟飞过的声音。她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莽撞地来寻找那些少女的曾经,步子踏过的青石板路,像是一条通往过去的时光隧道。
终于看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宁夏一瞬间不知道该用“壮观”还是别的什么词来形容。
大大小小的字体,全都来自一个人。自己的名字被不同的色彩描绘着,红色蓝色是粉笔,绿色是喷漆,黄色和白色是颜料。那些色彩交汇在一起,像高低不同的音符,又像扰人心神的咒语。
漫天覆盖的“宁夏”两个字间,穿插了很短的句子。
“我好喜欢你。——2003.11.20”。
“还是长头发的样子比较好看。——2004.03.07”。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2004.08.27”。
“宁夏你这个坏女人。——2004.11.03”。
“我们会像现在一样永远在一起。——2005.02.19”。
字迹混杂在一起,已经让人辨认不清,可宁夏还是搜寻到了最后一个日期,是2005年7月,才经历完高考那一段混乱而模糊的时光,印象中天气总是带着阴翳,淅沥的雨连心情都淋湿了。
那句话是这样写的:“宁夏,我想我开始有些恨你了”。
落款是“陈曦”。
晚上天下起了小雨。宁夏躺在床上,窗外金黄色的灯光融在雾气里,她恍然想起了男生的眼睛。少女宁夏偏爱大眼睛的少年,偏偏陈曦的眼睛没有撑开来,随时看上去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那时的她还不知道眼睛的动人之处不在形状,而在于目光里蕴涵的真诚和善良。
记得初识是在初三毕业暑假的数学补习班里,第一次看见坐在后排染着一头黄发的陈曦,宁夏心里下的定义是“另类”。两人说的话不多,偶尔老师布置下题目,男生会用笔盖戳宁夏的背,问她:“这个题目要怎么写?”宁夏耐心地替他讲解,一个月下来,两人熟悉了起来。
事情的转折是最后的能力测验,宁夏刚写完就听见身后压低了的声音:“你把试卷放过来一点,让我看看。”宁夏犹豫了一会儿,瞥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轻轻地移动了面前的纸张。
考完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宁夏一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没想到陈曦突然走到她面前,当着教室里留下的十几个同学非常欠扁地说:“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的分上,我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
好像成为他女朋友是多大的恩惠一样。
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宁夏,最后她开口了,缓缓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3.提拉米苏的味道
隔天清理抽屉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压在一沓明信片下的信封。信封上面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宁夏拿出里面放着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陈曦,短短的头发已经变回了黑色,毫无表情的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的皮肤还真是白,像绵绵冬日降落的初雪一样干净。
拍下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呢。
宁夏想起军训的时候,全班上下就他顶了一头夸张的黄头发。教官看不过去,亲自找来理发师给他替了个光头。直到两人成为同桌的时候,他的头皮才冒出了些淡淡的青色。宁夏觉得喜感,每次总是有想用手摸摸的冲动。
开学两个月后,陈曦向宁夏解释了两人莫名奇妙的缘分:“补习班那次考试考得不错,我告诉我爸多亏了坐在前排的女生给我讲题。没想到他知道那个女生是你后,竟然拜托老师安排我和你同桌。”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些得逞的表情。
宁夏对他的得意熟视无睹:“既然这样,那你可别辜负你爸的苦心。”
结果呢。
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便暴露了本性。那天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宁夏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老师和陈曦已经等在那儿了,办公桌上放了两张试卷,一张是自己的,一张是陈曦的。老师问她:“宁夏,你来说一说,为什么你们的试卷答案就连错别字都一样?”
宁夏怔住了,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眼站在旁边一脸不以为意的陈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老师一直说着“雷同卷是要按作弊处理的”、“这件事很严重,可能会受到处分”之类的话。宁夏好像没有听进去,眼泪却不停地掉下来,心里的委屈甚至让她那一刻忘记了辩解。直到老师接到陈曦父亲打来的电话,她发呆地看着桌上的试卷,旁边的陈曦碰了碰她,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放心”。
最后没有算作弊,但两人试卷上的成绩都作废了。宁夏第一次落在年级一百名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和陈曦说话,直到有一天看到陈曦脸上的淤青,才问了句:“怎么了?”
“你说我的脸?”陈曦永远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爸前段时候忙着赚钱,昨天才有空跟我算那次考试作弊的旧账。”
宁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活该。”
宁夏冷落他的这段时间里,他为了送一袋新鲜的提拉米苏,每天早上六点起,骑着自行车绕过小半个城市来她家楼底下等她。那天宁夏出门得早,天色还朦朦胧胧,在楼梯的拐角处突然看见一个高挺的身影像雕像一样立着,吓了她一大跳。
“喂,别怕,是我。”
瞬间的默然后,宁夏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小心而警惕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给你买了蛋糕,”男生笑了,昏暗的光线掩盖了脸上的羞涩,“你不是喜欢吃提拉米苏吗?”
宁夏没有接过蛋糕,而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撂下句“神经病”便走了。
竟然就这样坚持了两个星期,甚至连母亲都听到了有关男生等自己上学的风言风语,宁夏忍无可忍,在最后一天早上终于接过了陈曦手中的蛋糕。男生还来不及体会被接纳的高兴,下一秒便看到装着蛋糕的纸袋被扔在地上,女生走上前,踩了几脚。
“陈曦,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吃提拉米苏!”她似乎因为愤怒有些气息不稳,“我最讨厌的就是提拉米苏。还有,你明天不要再过来了。我真的很困扰。”
那一刻,陈曦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呢,宁夏有些读不透。看着那张永远只和骄傲有关系的脸浮现了她所陌生的情绪时,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牵动了。她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而怀疑的情绪像从深海冒出的气泡,只发出了些微弱的声音和颤动,便稍纵即逝。
4.几乎就成了一场恋爱
如果要清理一下回忆,自己对陈曦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呢。
“神经病。”
“你不要这么烦好不好。”
“阴魂不散。”
“你的脸皮恐怕厚得可以用来防弹吧。”
这些锋利的句子,就是成年后的宁夏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失礼。却没有想到,在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背面,他镌刻下的竟是那么柔软的情绪。也有过惹毛对方的时候。是宁夏不经意地说了句:“你大概是想我做了你女朋友后,抄起作业来更方便吧。”陈曦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夏,直到空气都快要结冰的时候,才道:“原来你这么想。”
最后的声音里隐忍着的情绪,是失望。
多年之后的宁夏自己体会过后才明白那时陈曦的心情。原来“喜欢”便是这样的东西,可以让人刀枪不入,也可以让人不堪一击。
二十二岁的宁夏几乎谈了场恋爱。
对方的每一笔轮廓都符合少女宁夏的审美,大眼睛,爽朗的笑容,左脸深深的酒窝,小麦色肌肤,修长干净的手指。可是在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不胜酒力的宁夏在一点红酒的诱拐下便把掩藏的情绪给出卖了。
她看着面前深黑明亮的眼睛,目光里印着的烛火催眠般地让她想起了另一双眼,一双总像睁不开的眼睛,目光很嚣张也很幼稚,却在锁定她的时候,会流露出意外的认真。其实是非常孩子气非常美好的眼神,美好到宁夏感觉自己再也没有被谁的目光这样拥戴过。
这么多年走过来一直是一个人,想起来或许是很寂寞的事吧。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经历过的旧时光就像葡萄酒般藏在心底发酵,终究酿出了鲜艳芬芳的醇香。
5.描写一个对自己影响深刻而重要的人
意外的是突如其来的高中同学聚会。
举行的理由是宁夏即将来临的赴美深造。当她坐在一帮昔日好友间,听着热闹沸腾的人声,心底忽然就莫名冷清了起来。
大家饭后开始聊起了当年的八卦,宁夏当然首当其冲。
“陈曦可是让我们所有男生都叫你大嫂的,”男生喝了点酒,兴致也高了起来,“他还答应以后结婚不收我彩礼,我傻不愣登地以为你们真的能成呢。”
“胡说什么呢。”一个女生在旁边反驳,“宁夏当时根本就没答理过他。”
旁边又有人插嘴:“你们还记得高二陈曦写的那篇作文吗。”
众人默契地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事情的起因是一次作文练习,主题为“描写一个对自己影响深刻而重要的人”。宁夏永远也不会忘记老师在讲台上念着陈曦被当做反面教材的作业时,同学们在底下笑翻的场景。
“对我影响最深的人是宁夏,因为我喜欢她。我喜欢她的长头发,喜欢她的大眼睛,喜欢她脸上的婴儿肥,更喜欢她鼻梁上稀少的雀斑。我喜欢她翻白眼,也喜欢她打呵欠时把嘴张得很大,喜欢她说‘神经病时彪悍的语气,也喜欢她偶尔放屁后故作淡定的模样。”
老师念到最后都止不住笑意,看见大家反应不错的样子,宽容地说了句“排比用得不错”。宁夏则是涨红了脸,恨恨地瞪了眼坐在旁边的人,然后羞涩地将脸埋在手里。
没想到陈年的笑话又被大家翻了出来。当年愤恨的情绪退去,宁夏竟然在以自己为出丑对象的事件里发掘了幽默感。
话题是以突然插来的一句“宁夏和陈曦竟然没有在一起,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结束的。
空气突然安静了起来,宁夏在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一种细水长流的悲伤。
后来大家聊起了陈曦。
曾经信誓旦旦说要和宁夏考同一所大学的少年,在三次模考从容稳定的进步后,却出乎意料地因为考试前一天晚上的车祸在同年高考中缺了席。
“我几年前看到过他一次,在机场。”席间唯一和陈曦有过不频繁的联系的男生说,“脸上的疤还没有好,因为腿上的旧伤走路也不稳当。听他说左眼后来又动了次手术,视力恢复了很多。”
“明明第二天都要高考了,晚上还下了那么大的雨,他怎么就想不开跑到城东的游乐场呢。”
“可能是想要放松吧,谁能料到会出那么严重的车祸。”
“挑那个时候去放松,脑子有问题啊。”
“反正在医院里问他那晚到底是怎么想,他一个字也没说。有好几天都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人特别瘦,看起来很消沉的样子。后来一开口就是问我们宁夏有没有来过。”对方的话在这里顿了顿,“对了,宁夏你后来去看了他吗?我们当时打你家电话打不通。”
“我去北方姑妈家过暑假了,填志愿也是爸妈在忙……几个月后才听说他出车祸的这事。”宁夏的声音很轻很轻。
“哦,那难怪了。”
是啊,那难怪了,难怪他会恨自己。
6.神经病和精神病的区别就是……
从聚会回来的时候,经过了以前上学走过的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树干似乎比几年前要粗壮一些。宁夏自然地想起高三的秋天,整个天空都被金黄的树冠覆盖着,时光有萧瑟的质感。因为有学生被不良少年打劫的消息,晚自习后陈曦会不声不响地走在她身后保驾护航。安静的时候,她甚至可以听清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男生脚步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喂,跟着我干什么?”明明知道对方的好意,语气还是忍不住很恶劣。
“我有跟着你吗?”
“那你干吗走这条路,你家又没住这边。”
“我想散散步不可以啊。”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神经病。”
“啊,说到这个我得告诉你一声。”男生的声音里丝毫没有挫败感,“被你骂得多了,我那天还特意查了下神经病的意思。你骂错了,其实你想表达的意思是精神病吧。神经病和精神病不一样的。”
“神经病。”
即使隔着那么多模糊的时光,嘴角还是会不自觉地在想起男生耍宝的语气时弯了起来。长大一点的宁夏回忆了一遍陈曦所有让人厌恶的缺点后,才发现一切都是伪命题。看上去嚣张自大轻浮的男生,内心却满是成熟周到体贴。
他和她的故事里,究竟是哪一个环节错了呢。
认识他的时候,宁夏还是那个怀抱着科学家梦想的热血少女,男女的萌动存在于离自己很远的异度空间,男朋友是传说中的生物。突然有一个男生那样气势汹汹地出现,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说“喜欢”,大概谁都会以为他是穿越过来的吧。
其实错的是时间。
心情有些压抑,于是晚上又给大学的好友打去电话。电话里她对那头的人说:“假如,我说假如。有一个男生很喜欢一个女生,女生却嫌男生烦。高考前一天晚上男生给女生打电话,女生说自己紧张,想让男生陪自己去游乐场坐摩天轮。其实女生根本不会出现在游乐场,只是无聊了想恶作剧。那天还下着雨,她想男生应该不会赴约,她只是要让他觉得挫败;即使男生去了,也算是缠自己这么久给他点教训吧。”
“后来呢。”
“男生真的去了。”
“高考头一天开这种玩笑……这太损人品了吧。”
“故事还没结束,”宁夏的声音顿了顿,“男生去了后发现女生不在,大概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匆匆忙忙地往女生家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那场车祸里,男生脸上留了疤,伤到了眼睛,腿也出了点问题,那一年的考试理所当然没有参加。女生不知道男生出事了,后来考上了合心意的学校,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故事就这么完了?”好友问。
“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下文?”宁夏苦涩地笑。
“难道不应该像小说那样,女生多年后发现自己爱的还是男生,于是拼命找到对方,抱着对方大腿痛哭流涕。而男生忘不了当年的恨,由此对女生展开一段虐恋……”
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见宁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特别认真的语气问:“你也觉得……男生会恨那个女生?”
7.关于青春这场测验啊
后来宁夏梦见了十七岁的那个夜晚。
整个城市浸泡在雨水里,潮热的空气让焦躁的情绪像发酵的面粉般膨胀。宁夏看着数学模拟试卷的填空题,渐渐开始不安起来,她给陈曦发去简讯:“你现在在哪儿?”
男生没过多久打来了电话,话音里带着微弱的喘息:“我已经到游乐场门口了,你呢?”
惊讶让宁夏很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情绪平复一些,她才说:“我还在家里。”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突然不想坐摩天轮了。”
电话那头有些死寂。
“明天就要考试了,你早点回家复习吧。”
沉默很久的男生终于说话了:“你现在不会出门吧?”
“啊?”
“你现在不会出门吧,”陈曦说,“我等会儿到你楼下找你,现在雨有点大,我可能要先躲一会儿,刚才出门没有带伞。”
“喂,你这时候来干吗,有什么事明天在学校说就好了。”
“不会耽误很久的。”男生说完便挂了电话。
后来,梦里的宁夏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倾城的暴雨。
心里的难过渐渐泛滥了起来。
现实生活中的宁夏是哭醒来的,梦里并没有流泪,可睁开眼睛的时候,枕头旁湿了一片,脸上有未干的水迹。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不自觉地开始延续起梦里的情节。
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宁夏眼中的故事都是这样的:
那晚的最后陈曦没有出现,其实他并没有去游乐场吧,说来找她大概也是为了回应恶作剧所开的玩笑,结果自己还傻乎乎地当真了。考试完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陈曦的骚扰,宁夏心里有过微弱的不安,却又被“神经病啊,想他干吗”“还嫌他不够烦么”“大概是那家伙填志愿的时候改变了主意,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之类的想法给掩盖了。
去姑妈家放松的两个月将心里的情绪冲淡了些,转眼去学校又开始关注起他的踪迹。最后终于克服了类似“如果那家伙知道了,肯定会偷笑死”的担忧,给朋友打去电话询问,这才知道对方在高考前一天出了车祸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宁夏有自己的世界倾塌了的错觉。
后来就莫名其妙地生了病,高烧的时候眼前一遍一遍地浮现男生的脸。对方一脸嫌恶地看着她,重复着那些句子“神经病”、“你不要这么烦好不好”、“阴魂不散”、“你的脸皮恐怕厚得可以用来防弹吧”。
这些都是她对他说过的话,如今宾语换成了自己,竟有切肤的痛感。
中途宁夏跑回家一次,才知道陈曦已经去了另一个城市补习。原来的电话成了永远的空号,通讯工具上的头像成了一如既往的灰色,那些发去邮箱的邮件从来没有回音。一年以后,她模模糊糊听到对方去澳洲留学的传闻,故事便在这里戛然而止。
就像一道来不及解答的算术题。青春这场测验明明可以及格,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她的心像交了白卷一样失落。
8.一起过节吧
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曦的音信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空白。他成了话剧里中途退场的主演,只身悄然离开空旷的舞台,留下一场观众欷歔哗然。
大三的寒假,宁夏好不容易得知他的联系方式。给他打去电话,她听见那头的声音在时光的修饰下,变得更加清润动人。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是哪位?”
“我是宁夏。”
沉默是突然降临的,电磁波被凝固在某个不知名的时间节点,耳边一片死寂。等宁夏缓过神来,只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忙音。
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是代表自己还被讨厌着吗。
后来,听说他辗转去了英国。
又后来,他再次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络。
时过境迁之后,宁夏依然感觉自己度过的漫长岁月里最深刻的遗憾是关于他。其实那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模糊到即使两个人再见面,她也没有想好应该说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产生遗憾的是错过还是愧疚。只是没有看到他,没有和他说说话,心里好像有个什么都无法填补的洞,冷风从里面源源不断地吹来,连灵魂都是凉的。
出国的日子渐渐临近,那天宁夏清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糖果盒子。盒子里放着很多彩纸折成的爱心,按颜色分类叠得整整齐齐。她拿起红色的爱心端详了起来,正面正儿八经地写着“¥100”,下面是一行小字:“仅限宁夏本人于情人节使用,陈曦对本券有所有的解释权。”
还有其他面额的爱心,蓝色的爱心代表五十,绿色的代表十块。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陈曦折给她的。第一次收到这种奇怪的东西,她还疑惑了好半天,抬起头的瞬间她看见男生眨了眨眼睛,“真的可以兑钱呢。”
宁夏在高三那年的情人节实践过一次,用绿色的爱心向陈曦兑了张十块,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又用这十块钱买了两个巧克力面包,分了男生一个。那时的陈曦满脸都是得意的表情:“记得以后每年情人节都要来找我。”
“找你干吗。”宁夏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没好气反问。
“一起过节呗。”
“我才懒得理你。”
转眼竟是这么多年。
9.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夏没有想到,临行的前一天自己会遇见陈曦。
就在离家不远的公交车站,早晨的风很凉,她的脸努力试图埋进围脖里,却并不能抵挡寒意。旁边的女生大概是在给男朋友打电话,声音带着娇气;女生的左边是三个中学生,中间的人捧了本《瑞丽》;宁夏心里正感叹着现在中学生的早熟,便看见了站在更左边的男人。
已经是男人了。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笔挺地站着,穿着卡其色的大衣,皮肤一如当初的白,又黑又细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留给宁夏视觉的是那张侧脸,青涩的稚气脱去,嘴边已经有了隐约泛青的胡须,近耳朵处是那条传闻中提到的疤,突兀而陌生。
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像刚从时光深海中被打捞了出来,带着泛黄潮湿的质感。
“陈曦。”
男人回过头来。
想象过千千万万遍的排练,却因为突袭的出演,让主角手足无措。沉默了很久,宁夏才问,“还记得的我吗,我是宁夏。”
陈曦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眼下要搭哪路公交车,比如最近忽冷忽热的天气,比如母校对面开的那家不错的蛋糕店,太多太多。成熟的人大抵如此,面对曾经放在心上的人,可以兴致盎然地谈论整个世界,却无法轻易开口说起自己。
最后是宁夏牵扯出往事:“很久之前我给你打了个电话。”
“嗯,我知道。”
“为什么挂掉呢。”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对不起。”宁夏的声音很低。
他眼睛看向远处:“你知道吗,我曾经怪过你。可后来一想觉得并不是你的错。那时的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只管低头追着你跑,应该是给你造成过很大的困扰。整个事件里,你才是被动的一方。”
宁夏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啊,其实你才是最无辜的呢。”
“对不起。”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还道什么歉呢,我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
“对不起。”心里积压的所有歉意汇集成了喧嚣的洪流。
“好了,我已经原谅你了。”
“就是因为你原谅了,所以才要向你说对不起。”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终究被忍住了没有溢出来。宁夏脑海里匆忙地回放着过往的片段,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陈曦。”
“嗯?”他疑惑地看向自己。
“高考前那个晚上,你说要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
似乎连耳边的风都停歇了下来。
面前的人张了几次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换上了释然的笑:“算了,只是些无聊的话,再说都没有意义了。”
之后的事就像电影里无声的片段。她等的公交车到了,自己随着人流匆匆地挤上车,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竟然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那天坐在那辆公交车上的人们一定可以看到,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女人,靠着公交车的护栏特别伤心地哭着。
哭的时候她在想,藏在心底的那两件事,或许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事情依旧发生在2005年,高考的前一晚。当听说男生朝自己家赶来后,她在书桌前惴惴不安地坐了二十分钟,终于试图拨通男生的手机。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有不安的因子在心里繁衍了起来,她想,大概是雨声太大没听见吧,他一定还在躲雨,那个白痴,明明在下雨出门连伞都不带。然后,她拿了两把伞准备出门。
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家长的拦截:“明天都要考试了这晚上你又要去哪儿呀,还这么大的雨。”
宁夏朝他们摆摆手:“只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连中途经历过怎样的折腾都忘记了,打车来到游乐场的门口时,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在雾蒙蒙的水花里找到了摩天轮,又大喊了好几声陈曦的名字,除了混乱的雨声和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回音,她什么也没听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她全身都湿透了。母亲看到吓了好一大跳,责问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女儿带着哭腔低喃:“骗子,大骗子,明明就没有去。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要是我再理你,我就是白痴。”
这就是这个故事里,倒数第二个秘密。
那最后一个秘密呢。
让我来告诉你吧。
少女时的宁夏,在路过学校后门的那堵墙时,也写下过一些话。那些话就在离陈曦写字的那面墙的不远处,如果当年的他向前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
她在上面写着——
陈曦你这个笨蛋,我好像真的……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编辑/宁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