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阶英语学习者的利器——《英汉多功能词典》评析

于屏方 杜家利

商务印书馆国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商务国际”)于2010年出版了《英汉多功能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与台湾建宏出版社也曾于1997年出版了一部同名词典。本文的评析对象，是商务国际版的《英汉多功能词典》(2010)(以下简称《多功能》)。《多功能》的蓝本词典是日本旺文社出版的《旺文社新知英和辞典》。台湾三民书局以该词典为基础进行了翻译改编，出版了《三民新知英汉辞典》。经过三民书局授权，商务国际于2010年在中国大陆出版该词典的英汉简体字版(见《多功能》出版说明)。

从词典类型学上看，《多功能》是一部典型的教学型词典。日本教学型词典的编纂，尤其是英、日双语教学型词典的编纂，一直受到二语教学理论的影响，因此在词典定位上非常精准。教学型词典的奠基者——帕尔默(Palmer)和霍恩比(Hornby)，是在日本从事英语教学的过程中，发现二语学习者在语言学习过程中所需要的语言信息的类型，并将其植入所编纂的教学型词典的开山之作——《英语习语及句法词典》之中，最终发展成为一种具有类型学特点的词典编纂范式。而且，《英语习语与句法词典》最早是在日本出版发行的。因此，日本学界和出版界最早接触到教学型词典，有近水楼台之利。日本词典编纂者在借鉴英语单语学习词典编纂基本范式的基础之上，立足于日语自身特点，关注日本英语学习者的语言需求，在借鉴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其双语词典有着非常鲜明的特色。本文拟从宏观结构和微观结构两个方面对以《旺文社新知英和辞典》为母本词典改编而成的大陆版《多功能》进行评介。

一、《多功能》的结构分析

1.《多功能》的宏观结构分析

宏观结构指“词典中按一定方式编排的词目总体”(黄建华2001:49)，决定词典中所包含的词条类型并组织词目表，是词典宏观结构中的一个重要问题(Atkins，Rundell 2008:160)。

《多功能》的目标用户是高中程度以上的语言学习者，属于中阶学习词典的范畴。通常而言，中阶英语学习词典的收词量多在5万条以下。比如《牛津中阶英汉双解词典》第三版收词4.7万条，第四版收录词语5万余条。《朗文中阶英语词典》第一版共收词4.4万余条。《剑桥中阶英汉双解词典》第一版收词4万余条。而《多功能》收词超过7万条，在同类型词典中收词量最大。

“词典存在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它的收词规模”(Illson 1986:10)。词典除了在收词数量上要满足一定的标准之外，还需要注意收词单位在语言系统中的基础性和常用性，这对不同水平的学习者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

《多功能》非常注重收词立目的基础性和全面性。按照语言符号在日常交际中的使用频率，《多功能》将立目单位分为常用词汇和非常用词汇两个大类。同时，常用词汇内部又进行了次范畴化，分为最常用词汇(约1300个)、次常用词汇(约2000个)以及常用词汇(约3000个)，分别用3个星号、2个星号和1个星号予以标识。尤其是最常用词汇，除了采用星号标识之外，所采用的字号也明显大于其他的立目单位，达到了视觉上的凸显。这种处理方式符合帕尔默提出的二语教学中“词汇分级”的教学思想，同时也符合语言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编纂者可以通过不同的编纂手段提示词典用户:在同等程度的认知努力下，哪些词汇的习得与掌握会换来更大的语言交际价值。最后，《多功能》对立目单位进行词频标识与该词典收词的大容量非常契合——立目单位的广泛性是为了帮助词典用户实现解码功能，而词频标识则在此基础上，突出了积极词汇，有利于对其进行深度处理，以帮助目标词典用户完成语言编码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在词表选择上，《多功能》沿袭了美国大学词典的做法，加入了百科词汇与文化词汇。我们以“J”部为例，分析其中的百科词汇和文化词汇。在《多功能》中，以大写形式出现的百科词汇与文化词汇共计71个。我们按照它们所表示的语义类型予以分类，具体见下表。

表1 《多功能》中所包含的百科词汇与文化词汇的类型分析(单位:个)［1］

从上表可以看出:《多功能》所涵盖的百科和文化信息类型包罗万象，几乎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收录的一些百科词汇，比如“Jackson”(杰克逊，美国将军，第7任总统)、“Jamaica”(牙买加)、“Jason”(伊阿宋，到海外取回金羊毛的英雄)、“Japanology”(日本学研究)、“Jeremiah”(耶利米，《圣经》中西伯来的预言者;《耶利米书》)、“Joan of Arc”(圣女贞德)、“Johannesburg”(约翰内斯堡)、“Jones”(琼斯，姓)、“Judah”(犹大王国)、“Juno”(朱诺，主神Jupiter的妻子)等，在同类型的《剑桥英语学习词典》(2002)中都没有收录。但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报纸、影视以及小说中，这些词语时有出现。

在词典类型学研究中，一直强调“名典”与“物典”的区分。一般认为前者强调对语言系统中语言符号的收录说明，后者则注重对外部世界中“事物”的收录说明。实际上，语言系统中的符号，很多情况下总是要指向外部事物的。因此，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语言信息与百科信息之间表现为一个连续统的概念，并不存在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从文化语言学的视角看，语言是某一语言社团文化的承载者和记录者，具有明显的文化传承功能，二者密不可分。词典，尤其是面向外语学习者的教学词典，有必要对百科、文化词条进行选择性收录，毕竟语言学习归根到底是一种文化学习。

一些学习词典往往在词典后置页的附录部分提供包括人名、地名在内的百科知识。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保持词典宏观结构的语言性特点，同时兼顾整部词典的百科性。但这种处理方式主要是从编纂者的角度进行的。《多功能》将百科词汇与文化词汇直接植入词表中，更多的是从词典用户角度着眼，贯彻了“使用者友善”原则——普通的中阶学习者，一般不会从理论上对立目单位进行“名”与“物”的区分。他们更关心的是目标查询对象查得率的高低。在这一点上，《多功能》做出了很好的尝试。

2.《多功能》微观结构分析

词典的微观结构与宏观结构相对，旨在提供有关词目的详细语言信息，包括拼写、读音、语法、释义、用法等方面。词典微观结构是“词典的基本结构单位和功能单位，是词典的主体”(黄建华，陈楚祥2001:47)。可以说，词典微观结构中的信息类型、信息表征内容以及排列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词典质量的高低。

《多功能》作为一部双语词典，在微观结构方面对高频词汇与低频词汇采用了“双轨制”的处理方式。我们以三星词(最常用词汇)“compare”的及物动词用法以及非常用词“compendious”为例，对该词典的微观结构进行剖析。

“compare”的微观结构的右项包括:(1)读音。并且通过括号的方式标明了“compare”的发音变体形式。(2)词类说明。在确定了“compare”属于动词范畴之后，指出该词有“及物”(vt)和“不及物”(vi)两种用法。(3)词目的屈折变化形式。包括对现在时、过去时以及一般现在时的屈折变化说明，并且注明词典用户可能需要注意的读音情况。(4)对句型的说明。指出“compare”适应于句型III(即S+V+O结构)。(5)提供近义词。(6)提供汉语对应词。(7)指出某一义项所适用的典型语法型式。(8)指出词目的缩略形式。(9)提供配例。(10)指出词目在不同文体中的使用情况。上述10个信息范畴，涵盖了“compare”在语音、语义、语法和语用等各个方面的内容，是一种多维度的全面描写。与之形成对照的是“compendious”，其右项部分只包括(1)读音;(2)词类;(3)语体标准;(4)汉语对等词，共计四项。

同样，对低频词汇的处理，《多功能》也没有采用一刀切的方法全部进行解码式的简单说明。比如“forthcoming”为非常用词，但是由于该词自身的特点，在其右项部分出现了多个语法说明，如“无比较级变化”，“多与否定词一起使用”等，并且提供了配例。

可见，《多功能》在微观结构中使用的“双轨制”，是基于立目单位使用频率的不同而分别采用的不同词目处理策略。对于高频词目，一般提供读音、词类、同(近)义词、反义词、常用句型、语体说明、形态变化、意义索引项、译义、配例乃至用法说明等诸多信息类型;对于低频词汇，则多提供读音、词类和译义，一般不提供配例。这种源于《麦克米伦高阶英语学习词典》的“双轨制”的词目说明方法，可以同时满足两个方面的要求:一是在有限的词典篇幅之内，尽可能收录更多的词目;二是在收词广泛性的基础上，强调对高频词目的处理深度。这与二语习得研究中关于“消极型词汇”与“积极型词汇”的区分是一致的。对于前者，词典用户多在阅读过程中遇到，一般要求实现解码功能;后者则是学习者需要掌握的产出型词汇，需要从多个维度进行充分说明。

二、《多功能》的特点

1.《多功能》中“异族敏感论”的体现

“在词典编纂领域，尤其是外向型学习词典编纂领域，英国词典学界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Landau 2001)。Tono(1984)指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日本的教学型词典通常是按照英国教学词典的编纂传统进行的，而且大多是以对英语词典的翻译为主。但是，随着日本词典学家对英语词典展开的系统性的研究，日本双语教学词典的编纂质量有了极大的提高。日本词典界开始自主编纂以日本英语学习者为中心的、更具本族文化特点的词典(于屏方，杜家利2010:13)。

总体而论，日本的英、日教学词典“以提高日本学生的英语理解和表达能力为宗旨，重视英日语言文化的差异”(源可乐1999)。因此英、日教学词典在编纂过程中表现出明显的“异族敏感论”特点——非母语学习词典编纂者充分意识到源语言与目标语言之间的差异以及目标语言系统中的特别之处，并在词典中体现出来，引起词典用户的注意和警觉。

《多功能》中提供了大量的语言信息栏。其中包括同义词辨析、语法说明、文化信息说明、类义联想、辞源说明以及搭配对象说明与辨析等。

英语由于语源多样，同义词极为丰富。《多功能》中设置了大量的“同义词辨析栏”。比如对“excuse”、“forgive”和“pardon”的辨析为:“excuse为‘对有失礼节处等多加宽待’之意。forgive指‘解除个人的愤怒，打消处罚的念头而予以原谅’，用于原谅比excuse更重大的过失的情况。pardon原为‘赦免罪犯’之意，是拘泥形式的说法。在会话中表示轻微的歉意时通常用excuse，用forgive或pardon较为夸大，为造作的说法。”《多功能》对“excuse”、“forgive”和“pardon”的辨析，清楚地展现了三者的同与异，既说明了三个词在语义强度上的差异，也指出了它们的使用环境。类似的例子在《多功能》中不胜枚举。

《多功能》充分注意到两种语言系统在语法结构上的差异，相当多的语言提示栏是对语法信息进行的针对性说明。比如在词目“famous”之下的“语法辨析栏”中有:“‘他是闻名遐迩的好医生’若用famous而说成It is famous that he is a good doctor.是错误的。由于famous没有It is...that...的句法结构，所以可用 well-known 来取代，说成 It is well-known that he is a good doctor.”。这显然是在对学习者中介语语料中相关使用实例进行研究的基础之上提出的极具针对性的句型结构提示。在现代教学型词典的编纂中，二语学习者中介语语料库已经成为语料库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多功能》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2.《多功能》的“用户友善”特点

在现代学习词典编纂场景中，词典用户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何帮助目标词典用户快速准确地检索到所需要的信息成为词典学研究中的重要问题，“用户友善”成为当代学习词典编纂中的关键词。《多功能》在多个方面体现出“用户友善”特点。比如在词典宏观结构中，根据语言单位使用频率进行选词、采用词频分级标识、适量收入百科词汇和文化词汇等;在微观结构中为多义词位设置意义索引菜单，提供丰富的语法、语义信息等。在检索结构方面，《多功能》提供了多重检索路径。除了常规的按照音序进行信息检索之外，《多功能》在前置页部分设置了“同义词表一览”、“功能词一览”和“比较栏一览”。根据表中提供的页码，词典用户可以快捷地定位相关信息。比如在“同义词表一览”下“kill”一词对应页码为924。在924页，用户可以清楚地看到“kill”的七个近义词“murder”、“assassinate”、“massacre”、“execute”、“butcher”、“slaughter”和“exterminate”，所配置的表格简洁明了地显示了它们各自的区别性语义特征以及搭配对象。对词典中的“语言信息栏”进行索引，这种做法在学习词典中并不多见。但是对词典用户而言，却是非常有用的指引性信息，值得在学习词典中推广。

三、《多功能》中存在的问题

约翰逊曾用追逐太阳的阿卡狄亚人来比喻词典编纂者力求完美的行为。当阿卡狄亚人最终追到山顶，以为那里就是太阳的栖息地时，却发现太阳依然遥不可及。显然，任何一部词典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多功能》也存在一些不足。

四、结 语

《多功能》的母本词典是一部面向英语非本族语使用者而设计、编纂的外向型中阶学习词典，兼顾解码和编码两种功能。《多功能》母本词典的编纂者充分意识到源语言与目标语言间的共性和差异性特征，在词典中有所体现，在宏观结构和微观结构上都表现出明显的外向型特征。并且，在我国大陆出版的《多功能》，参照我国大陆的英语课程标准对母本词典进行修订或调整，更加切合我国英语教学的实际。同时《多功能》作为一部双语词典，按照我国大陆的语法规则、语法习惯以及译名标准提供汉语对等词或解释，非常适合我国大陆地区的词典用户使用。

附 注

［1］因为在词目的分类上有交叉，所以总数合计大于71个。比如“Juliet”，既表示女子名，又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女主角，分属“人名”和“文学作品”两个类型。

［2］意义的菜单系统，最早由日本词典学家Tono(1984)提出。在对402名日本英语学习者进行词典使用调查的基础上，Tono指出在每一个多义词条的开始，都应该首先提供一个意义菜单系统。在这之后，有三分之一的英日词典采用了这种编纂范式，并且被英国学习词典所借鉴。英语单语学习词典称之为“意义索引”(sense index)、“路标”(signpost)、“导航词”(guide word)或者是“捷径”(shortcut)。

1.黄建华.词典论(修订版).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2.黄建华，陈楚祥.双语词典导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徐式谷.《拉鲁斯英汉双解词典》掠影.辞书研究，2006(2).

4.于屏方，杜家利.汉、英学习词典对比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5.源可乐.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论英日教学型词典给我们的启示.辞书研究，1999(4).

6.章宜华，雍和明.当代词典学.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7.Atkins B T，Rundel M.The Oxford Guide to Practical Lexicograph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8.

8.Illson R F.(ed.)Lexicography:An Emerging International Profession.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6.

9.Landau S I.Dictionaries:The Art and Craft of Lexicography(second edition).New York:S.Scribner＆Cambridge，2001.

10.Lemmens M，Wekker H.Grammar in English Learners'Dictionaries.Tübingen:M.Niemeyer，1986.

11.Tono Y.On the Dictionary User's Reference Skills.Unpublishe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Tokyo，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