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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词典学*——以词典研究为视角,着重关注学习词典

2012-05-13Hartmann陈玉珍

辞书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词典双语语言

R.R.K.Hartmann(著) 陈玉珍(译)

一、引 言

我将回顾我一生中的一些重要事件,并思考它们给我及辞书事业带来的各种机遇和益处。

首先我将回顾一下我的个人经历,介绍我的某些学术兴趣,如对语言教学、语言学和翻译学的兴趣是如何在我早期的学习以及后来的工作中发展起来的,并探讨这些学术兴趣如何影响我对词典学,尤其是对以英语为外语的学习词典的理解。我对两个方面特别感兴趣,一是对词典学主要研究视角的认识;二是如何缩小目前仍然存在的各种对立关系,如词典和其他工具书、词典理论和词典实践、母语和外语等。

二、词典意识

我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中学时学习了英语、拉丁语(欧洲的许多中学至今仍然在教授拉丁语)和俄语,对阅读、音乐和游戏等情有独钟。很小的时候,我就对语言和事物的关系感到好奇,或许这也是我后来会对语言学、词典、百科全书和其他工具书感兴趣的原因。

记得在我刚进大学时碰到了一个大难题,那就是该选择什么学科领域。我在语言类学科(如语言学和翻译学)和技术类学科(如商务和经济学)之间举棋不定。后来我取得了维也纳大学翻译学学士学位,我最喜欢的外语——英语就是其中的一门课程,它同我的母语德语一起,为我提供了与其他学科,如语言学和术语学接触的机会,虽然当时词典学方面的文献非常少,信息技术方面的就更少了。这之后,我选修了经济学,并获得了维也纳经济管理大学的硕士学位,几年后当我在英国获得第一份全职工作后,又获得了经济学博士学位。在此期间,我也取得了美国南伊利诺亚大学国际经济学硕士学位。

在中学和大学时,我在词典学方面的经验还很有限,但我逐渐开始意识到词典查阅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虽然大部分时间里,我的老师(不管是中学还是大学的)并没有提供任何指导。我利用德语词典查阅词汇,利用英语词典扩大词汇量和短语知识,利用专科词典查阅专业术语,利用百科全书和其他工具书查阅相关知识,从而熟悉了各类词典。

这些或许可以说明:我们可以使用不同类型的词典,采用各种查阅技巧,查阅不同种类的信息,如:

—首先决定使用哪一本词典,

—决定查阅哪一个词,

—判断该词以何种词形出现在词典中,

—接着找出该词所在的词条,

—找出该词在词条中所处的位置,

—提取相关信息,

—最后把找到的信息和语境结合起来。

我学术生涯中第一个重要的职位是担任曼彻斯特大学理工学院的助教,教授当代语言学;第二个职位是诺丁汉大学语言中心的讲师,专门讲授语言教学和语言学;1974年,也就是在《新英汉词典》第一版发行之前,我开始担任埃克塞特大学语言中心的主任,教授应用语言学;2001年退休后,我被埃克塞特大学和伯明翰大学聘为客座研究员和客座教授。

三、语言学习、教学和研究

我的教学和研究活动涉及不同的科目,如语言、语言学、翻译学和词典学,同时也包括参加上述领域的重要研讨会,如欧洲词典学会(EURALEX)的一系列国际学术研讨会。该学会的第一次大会于1983年由我在埃克塞特大学组织召开(Hartmann 1984),当时正好是上海辞书学会成立的第二年。幸运的是,那次的学术会议还有经费盈余,使我得以在埃塞克特大学建立词典学研究中心,并在该中心开设词典学硕士课程,组织各种活动。在上述各种活动中,理论和实践、教学和研究,以及本科课程和硕士课程之间关系极为密切。

我在工作生涯中曾参与两个重要的词典编纂项目。第一个项目是《语言与语言学词典》的编纂,由我和Colin Stork合编,于1972年出版,中文版于1981年在上海出版。当时我所认为的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便是语言结构的层级性:由词向下,可分为音节,再分为语音/音素和字母/字素;由词向上,可扩展为短语、句子和语篇。这些层面中有没有一个最显著或最重要的呢?许多专家都认为它们同等重要,但我却一直呼吁语言学家和词典学家应该注重把语言视为连贯的文本和语篇,放在交际语境中进行分析,而不能看成是独立的词语。[针对这一问题,我曾写过《对比语篇学》(Hartmann 1980)一书。]这意味着我们对所谓的语言“用法”应该有更现实的理解,要了解语言在具体交际情景中是如何运用以实现各种交际目的的,掌握各种文本类型和语类的划分,在为两种语言寻找翻译对等词时,必须考虑文本的对等而不是从独立的词语层面着手。对词典编纂者来说,他们的任务就是证明和描写词语的潜在意义、定义及翻译对等词。

我参与的第二个项目是《词典学词典》的编纂,与我合作的是Gregory James,他以前是我在埃克塞特大学的同事,现在在香港。该词典出版于1998年;2000年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引进,在中国出版;2003年被译成日语。我们特别关注的一个问题是词典实践和词典理论之间的对立,比如我们提出“词典编纂”和“词典研究”这两个概念,前者包括田野调查/资料收集、描写/编辑,以及呈现/出版,后者有时称为“元词典学”。

四、词典研究视角

近年来,我区分了词典研究的六个主要方面,并探讨了下列研究视角的意义:

—词典历史:追溯不同文化传统中的词典发展史;

—词典类型:划分各种词典和其他工具书的不同类型;

—词典批评:描述和评价词典的质量;

—词典使用:观察并改善特定的词典用户在使用特定的词典过程中的查阅行为;

—词典结构:研究词条内部和词条之间信息呈现的各种编排方式;

—词典信息技术:探讨电子工具书对我们生活和工作的重要性。

这些词典研究视角的例子并不难找。当我们谈论到一些著名的英语词典,如《牛津英语词典》及更早的词典时,通常就涉及第一个研究视角,即词典历史,但我们不必查阅许多书籍(如McArthur 1986和Yong et al.2009)就可以知道这些词典的历史可追溯到三千多年前。

第二个视角,即词典类型,涉及对现有各种不同词典的处理,通常将成对的产品进行对比讨论,如普通词典和专科词典,形序词典和类义词典,词典和其他工具书。这些类型有时很难区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类型似乎日渐趋同,但我指出了一些被忽视的类型,如义形类词典,鼓励探讨混合类型的词典(Hartmann 2005),并宣传与词典学相关的工具书,如《欧洲辞书学会成员目录》(1996)。

第三个研究视角是词典批评,阐述词典应该达到的最低标准,如陈玉珍(2010)对国内一部深受欢迎的词典《新英汉词典》的评论。她评述了该词典2009年第四版的主要特色,并指出了其不足之处。另一个例子是Chan&Taylor(2001)对不同的词典评论所进行的对比研究,这与下文第五部分即将谈到的学习词典评价有关。

第四个视角是词典使用,旨在发现典型的词典用户行为以及词典查阅所需的技巧。自三十年前我在埃克塞特大学首次组织召开与词典使用相关的研讨会之后(Hartmann 1979),我一直对这方面的研究深感兴趣。二十年后,我开展了一项大规模的调查,了解埃克塞特大学的学生在词典使用方面的需求、技巧和偏好。我们发出了两千份调查问卷,收回了710份,大概占当时全校学生人数的五分之一,这些问卷使我们在学生对词典的态度方面有了独特的认识。该项调查结果发表在TNP(一个覆盖欧洲的语言研究网络)的媒体上(Hartmann 1999)。

第五个视角是词典结构。词典用户不仅需要了解可供使用的各种词典信息,也要了解这些信息的编排方式,通常称为“设计特征”,以便获取这些信息。这可能是词典研究中最为复杂的方面之一,不但要研究通常具有层级性的词条微观结构(包括语音、拼写、语法、语义和其他细节,如用法标签等),还要研究囊括所有词条的宏观结构,也要研究词典整体的框架结构(包括前置页和后置页),甚至还要研究如何改善这些词典结构。[1]

现在来说说第六个视角,词典信息技术。电脑为词典学家的工作提供了全方位的帮助,包括为其田野调查提供方便的语料库语言学和辅助提高词典信息一致性和可读性的各种新技术。同时信息技术也为我们带来了用户知识管理的新技术和新工具,可称为电子词典学。所有这些都让我们更接近“工具书学”,一个包罗万象的跨学科领域(Hartmann 2001)。

五、EFL(以英语为外语的)学习词典

文章的最后一部分,我将结合上述六个词典研究视角,集中讨论一个话题:学习词典,也就是专门为外语或二语学习者编纂的词典,也称“教学词典”或“学生词典”,如专门为EFL(以英语为外语的)学习者编纂的英语学习词典。

学习词典

在上面的表格中我列出了一些学习词典的范例。左栏是单语学习词典,也就是常说的英国学习词典“四巨头”,即 OALD(《牛津高阶英语词典》),LDOCE(《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COBUILD(《柯林斯COBUILD英语词典》)和CALD(《剑桥高阶英语学习词典》)。表格中的“+”号表示除了这“四巨头”外,还有其他类似的英语学习词典,比如MEDAL[10](《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在美国至少也出版了四部类似的词典,如ALED[11](《韦氏高阶英语词典》)。

表格右栏中的双语词典也可称为国内的“四巨头”,即 NECD(《新英汉词典》),ECDU(《英汉大词典》),MCED(《现代汉英词典》)和NCCED(《新世纪汉英大词典》)。这四部双语词典都是单向的,前两部是英汉词典,后两部是汉英词典。最近还出版了一部英汉汉英双向的双语词典,即《牛津·外研社英汉汉英词典》。

表格的中间一栏是基于英语单语学习词典“四巨头”而编纂的双解版:即OALECD(《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LECDOCE[《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CCECLD(《柯林斯COBUILD英汉双解学习词典》)和CALDEC(《剑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关于这三类学习词典需要注意几个问题。首先是关于单语学习词典的历史。这个问题很少有人注意,甚至包括专家。比如《牛津高阶英语词典》的“前身”,初版于1948年,而《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初版于1978年。由于商业上的成功,这两部词典经历了一系列的改革,比如从1948年到2010年间,《牛津高阶英语词典》至少再版了8次。

第二个需要回答的问题是:这些单语学习词典为什么这么重要,影响这么大?它们为什么能够在世界范围内逐渐取代普通的单语语文词典呢?它们有哪些设计特征使之区别于普通的单语母语词典和传统的双语词典呢?关于这类话题我无法在这里一一讨论,但我在下面列出学习词典的一些特征,这些特征标志着它们给词典学界带来的革新:

—首先,这类词典特别关注那些“基本的”、“常用的”和“实用的”词汇,略去比较次要的信息,比如古词和词源信息等;

—其次,使用限定的释义词汇,释义词汇的选择通常根据语料库统计的使用频率,同时采用清楚易懂的释义方式,义项排列合理;

—使用从语料库中提取的真实的例证,提供详细的句法信息、搭配信息和用法说明等;

—采用标准的音标,即国际音标;

—提供插图,如线条画;

—利用用法标签标注词语的文体、地域和学科等方面的信息;

—提供实用的附录,如度量衡表、学习指南、国家地理名称和习语等。

此外,学习词典的编纂者一般都非常关注“用户友好”原则(user-friendliness),在词典信息的取舍、呈现方式、编排格式,甚至包括字体的大小和颜色的选择等方面,都以目标用户为取向。

下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是:其他单语母语词典和双语词典的编纂者对这些创新有什么反应呢?他们是否会借鉴这些创新帮助提高词典质量?简单的回答为“是”,不过要提供一个更全面的回答必须对每种情况进行全面的对比研究,甚至需要对词典的编纂团队进行采访。

双语词典的历史悠久,不管在中国还是在西方都一样。长期以来,单语词典和双语词典一直泾渭分明。事实上,被动理解/解码活动与主动产出/编码活动之间的不同也体现在双语词典身上,不管是单向还是双向的:一方面用于外语的解码或理解,如把外语单词、短语和句子翻译成母语;另一方面用于编码或产出,如把母语翻译成外语。

学习词典发展过程中有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混合词典类型的出现,即双解词典,也可称为“半双语词典”或“翻译词典”。我本人可能是最早倡导研究这种词典类型的学者之一,发表过一些相关的论文。比如在Hartmann(1994:244)中曾指出:

双解词典的发展对其他类型词典的批评是一致的。一方面,单语学习词典仍然很像单语母语词典;另一方面,传统的双语词典与目标语的距离太大,往往会造成干扰,引起偏误,因为这类词典可能会误导学习者,让他们错误地认为两种语言的词汇之间存在一对一的对等关系。……需要更多地探讨真实的词典使用情景中词典用户的查阅行为。

的确,从那以后有些学者对这种新型词典的特征展开研究。陈玉珍(2011)从用户视角对此类词典的使用进行了测试和实验,对比研究了双解词典、单语词典和双语词典在对词汇的理解、产出和词汇保持方面的作用,并调查英语专业学生在使用双解词典时的语言倾向和查阅方式,最后指出:

“……或许正是由于词条中两种语言信息的共同使用,使得双解词典在词汇学习方面的作用胜过单语词典和双语词典。”

陈玉珍(2010)的另外一项研究也涉及双解词典的使用,虽然重点是对比纸质词典和掌上电子词典对词汇学习的效果。该研究也提到了双解词典的数字化:几乎所有的掌上电子词典都包含双解词典,而且深受学生欢迎。

六、结 论

我还想讨论其他的话题,包括“组织网络”(networking),指人们通过非正式的群体或正式的学会互相沟通联系。最近我在DSNA(Dictionary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的《词典》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综述文章,介绍了一些类似的组织活动(Hartmann 2011)。

我也想介绍一下我的一个项目,该项目源于我在第13届欧洲词典学会国际会议上所做的主旨发言,主题是回顾该学会在埃克塞特大学成立之后到2008年巴塞罗那第13届大会之间的25年历程。在准备大会发言的过程中,我通过搜索资料,发现了大量的文件和列表。此后我将其收录在《国际词典机构手册》中,并定期校正、更新,准备发表。与此同时,我还从中摘录出一份“词典学和术语学的门户网站”的目录清单,于2010年发表在欧洲词典学会的网站上,并介绍了每个组织的一些具体情况及其为公众提供的信息。

在记录这些与词典学及相邻学科有关的组织机构和论文著作,并反映其发展情况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许多问题。而这些问题只有当相关人士充分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时,才有可能得到解决。我已在几篇文章(如Hartmann 1998)中提到过几点,如母语和外语的词典教育意识,词典编纂和词典研究的关系及其在大学等学术机构中的地位,语言词典和专科参考书之间的交叉,纸质词典和电子工具书的使用,词典学和其他学科,如信息技术、术语学、专名学和翻译学之间的关系,地方合作和国际交往的需求等。

可以说我的生活是非常愉快的,我的职业生涯是充实和完整的。退休后我一直在撰写论文,参加学术讲座和研讨会。当然在此所说的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不是词典学的全部,但我希望能为大家提供两者的总体概貌。比起我的词典学人生,词典学学科当然重要的多,不过让我骄傲的是,最起码我做出了一些贡献。

附 注

[1]为了说明词典结构的复杂性,我的讲座里引用了《麦克米伦高阶英语词典》(2002)中第638页所包括的hack的部分词条。该词典是我最喜欢的词典之一,我的几个朋友担任其编辑、顾问或其他工作人员,如坎特伯雷的Michael Rundell,伯明翰的Rosamund Moon,香港的Amy Chi Manlai和东京的Yuri Komuro。

[2] OALD=The(Oxford)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of Current English)ed.by Albert S.Hornby et al.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第一版 1948年,第四版1989年,第八版2010年;双解版OALECD 第一版1970年,第七版2010年).

[3] LDOCE=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 ed.by Paul Procter et al.Harlow & London:Longman/Pearson(第一版1978年,第五版2010年,双解版 LECDOCE 1988年).

[4] COBUILD=Collins COBUILD English Language Dictionary ed.by John M.Sinclair.London & Glasgow:Harper Collins(第一版1987年,第六版2010年,双解版CCADE 2003年).

[5] CALD=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of English ed.by Patrick Gillard et al.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第一版2003年,母版 CIDE3 2008年,双解版 CALDEC 2008年).

[6]NECD=A New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新英汉词典》.葛传槼,陆谷孙,薛诗绮,高永伟等(主编).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第一版1975年,修订版1978年,世纪版2000年,第四版2009年).

[7]ECDU=The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Unabridged)/《英汉大词典》.陆谷孙主编.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第一版1989—1990年,第二版2007年).

[8]MCED=Modern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现代汉英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词典编辑室.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第一版1988年).

[9]NCCED=New Century Chinese-English Dictionary/《新世纪英汉大词典》.惠宇主编.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

[10] MEDAL=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for Advanced Learners)ed.by Michael Rundell.Oxford:Bloomsbury&Macmillan(第一版2002年,第二版2007年,双解版 MECDAL 2005年).

[11] ALED=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 Dictionary ed.by Stephen J Perrault.Springfield MA:Merriam-Webster(第一版2008年,双解版MWALED 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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