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争夺战

林树荣

一

张黎生下一个8斤重的胖小子，把两亲家可乐坏了！为她到谁家坐月子的事，两亲家激烈争起来。她婆婆周惠玲退休前是个主任医生，而且是妇幼保健院的，所以声音比谁都响：“我做了30年妇幼保健工作，专业水平总比你们高吧？再说孙子姓我们家的姓，自然媳妇要在我们家做月子喽！”张黎的母亲朱凤娟退休前是位小学教师，也有自己的观点：“光有专业水平有什么用？主要是要有责任心。再说外孙也是孙子，现在社会上流行外婆带外孙，可见外婆比奶奶更亲！”

见她们谁也不肯相让，张黎觉得好笑，忙打圆场：“你们不要吵也不要争了，我在哪家做月子都一样。按照这里的风俗习惯，我先在婆家做月子，一个月后回娘家，你们看怎么样？”女儿发了话，朱凤娟便顺水推舟给周惠玲一个人情：“好，就这样定了！不过小孙孙的名字还没起呢，马上要报户口了，我是教语文的，这个权力总可以给我吧？”周惠玲觉得自己赢了，乐得给亲家母一个面子，便答应说：“可以。不过希望名字要起好，既响亮又不俗气，而且含义深刻。”

朱凤娟回到家，马上拿出一部厚厚的词典翻了起来。真要给小外孙起名字，她才感到不那么容易，亲家母虽只关照了三句话，但仔细想想难度蛮高！她便按照“响亮不俗含义深”的要求苦思冥想起来，一直想到脑袋瓜子痛，写下上百个字排列组合，仍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

见她这么绞尽脑汁，她丈夫心疼不已，启发她说：“你上网试试。”一句话使她开了窍，没多少时间她便起了个“徐圣杰”的名字，网上还给这名字打了98分的高分！她满意极了，马上拨通亲家的电话。亲家母听了连声叫好：“这名字好——徐圣杰！好，辛苦你了。”得到亲家母的赞扬，她乐不可支。

一个月后，张黎回了娘家。见女儿从婆家带来的育婴用品都是高档的，朱凤娟也不甘落后，别说奶粉买外国牌子的，就连尿布也是进口的。丈夫劝她说：“你别崇洋媚外，外国的奶粉未必比国产的好，尿布用进口的有这必要吗？太浪费了。”朱凤娟说：“我们不能落后于亲家，再说就这么一个小外孙，钱不用在他身上用在谁身上？我们那个时候想用也没钱，现在富了，就得让后辈好好享福！”

周惠玲得知亲家在外孙身上舍得花钱，便也隔三岔五送婴儿用品来，护肤膏沐浴露爽身粉竟请人从法国买来，把个小孙孙抹得白嫩嫩香喷喷！这还不算，又从日本买来几十套婴儿服，堆得像小山，把月嫂看得目瞪口呆，说：“这么多衣服怎么穿得了？从前财主家也没这么奢侈，简直是个小皇帝！”周惠玲不以为然道：“这有啥？现在独生子女哪个不是小皇帝、小公主？”

小圣杰还不会走路，各种各样的玩具已围满了他身边，积木、电动小汽车、小飞机、手枪、冲锋枪……琳琅满目。

二

光阴荏苒，很快徐圣杰已上了幼儿园。两亲家还是按照从前的约定，一家带一个月，他到外婆家外婆宠，到奶奶家奶奶疼。为了让小孙孙有更多的好感，两家都对他百依百顺，从不吝惜，想尽法子让他玩好、吃好，只差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

这天轮到小孙孙到奶奶家。周惠玲见他手里拿着个玩具，吓了一跳，忙问：“这是谁给你买的？”他高声回答：“外婆。她说这是益智玩具，能使人变聪明。”说着拿出一把螺丝刀拆了起来，一会儿便把玩具化整为零，接着又很快把玩具组装起来。“啊呀呀，这多危险，螺丝刀要划破手不说，这小零件不小心吞到肚子里，那是要出大事情的！”“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吃这东西呢？”“怎么不会？我看你刚才组装的时候，把零件咬在嘴里，如果你不小心就把它吃下去了。”

周惠玲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玩具，严厉地说：“不行，你不能玩这种东西！”他“哇”的一声哭起来，并拨通了外婆家电话，向外婆告状：“呜……外婆，奶奶把我的玩具抢去，不给我玩。呜……”听到外孙在哭，朱凤娟心疼死了，气呼呼说：“叫你奶奶接电话！”她这么大嗓门周惠玲早听见了，马上拿过电话听筒。“亲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惠玲也提高了嗓门：“难道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主要是这种玩具不安全，小孩误吞玩具零件的事时有发生，我在医药杂志上经常看到，是很危险的！”“我家小外孙不会的，他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聪明得多！”“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事，我是说不小心，万一……”“什么万一，我家小外孙就是不会！”见她这么不讲道理，周惠玲气得扔下一句话：“反正在我这里就不许他玩！”说罢重重地将电话挂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徐圣杰去了外婆家。谁知没几天就出事了，他真把一个玩具零件给吞下了，咳嗽不止。朱凤娟吓坏了，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打电话给周惠玲。周惠玲火冒三丈，吼一句：“还愣着干啥？快送人民医院，我马上就到！”

一听说是吞下了异物，医生急忙给徐圣杰拍片，还做了B超，最后诊断那个玩具零件卡在了食管和气管之间，所以不停地咳嗽。医生说：“如果零件进入消化道，会很快随粪便排出；如果进入气管，影响正常呼吸，那就要动手术。”朱凤娟一听吓坏了，说：“那可怎么办？怎么办？”周惠玲横了她一眼：“现在你知道急了？当初我跟你说你还强词夺理，真是不讲科学。”

朱凤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马上反击：“就你讲科学，出这种事情谁能料到？”“我不是早說了万一吧，可你根本听不进，还说咱们小孙孙聪明，就是不会。现在出事情了吧？你要负主要责任！”两家的男人见她们吵起来，都忙讲好话相劝。

张黎夫妻俩都是80后，平时基本不管儿子的事，把儿子交给两家老人，乐得清闲。现在见他们争吵都慌了神，不知帮哪一方好。那小圣杰倒好，见大人吵架觉得好玩，竟拍手大笑：“咯咯咯……”这一笑竟不咳嗽了，原来卡着的零件滑入了消化道！小孙孙化险为夷，使大人们停止了相互指责，脸上都绽开了笑容。

三

小圣杰的爸爸叫徐启明，他见儿子没事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可两家老人关系紧张又让他心中不安。这天他对张黎说：“咱们请他们到饭馆吃顿饭怎么样？”张黎也赞同。于是他们向各自父母发出邀请。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两家三代在一家河鲜酒家用餐，小圣杰坐在中间，左面有外婆哄着，右边有奶奶护着。她们不停地给他剥螃蟹，把蟹黄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可她们怎么卖力剥也供不应求，小圣杰贪婪地吃着，还不停地喊：“快，快！”徐启明看不下去了，劝老人说：“你们何必呢？他自己会吃，让他自己剥吧。”但她们听不进去，一个说：“那怎么行，螃蟹壳会扎手。”一个说：“这蟹黄边上有脏东西，他不会剔除。”徐启明眉头倏地皱紧了：“不会就教他嘛，你们这样做是溺爱，会害了他的。”说着他走过去，把一只螃蟹揭开盖子，对儿子说：“圣杰，来——爸爸教你。”

谁知他一言末了，小圣杰便发起脾气：“不，我不要，我要外婆、奶奶剥给我吃！”说着他竟把那只螃蟹扔到了地上。徐启明不禁火冒三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小小年纪就这样，长大还了得！”他“哇”的一声哭起来，并躺在地上耍赖。外婆和奶奶一见心疼死了，连忙“心肝宝贝”地喊着去抱他，一个帮他擦眼泪，一个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两人一起指责徐启明：“你怎么能下手这么重？把他打坏了怎么办？”“我们带他到现在，连一个手指头也没碰过他，你有什么权力打他？”见徐启明要跟她们论理，张黎忙拉拉他的衣角，他才忍住了。

回到家里，徐启明说：“儿子再这样让她们惯下去，一定会变成个坏孩子。”“我也这么认为。”张黎颇有同感，“怪不得我的同学在澳州不肯把孩子带回来，说小孩给外婆、奶奶带要宠坏的。”“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圣杰现在年纪小，还来得及，就像一棵长歪了的小树，还能把它扳正过来。”“怎么才能把他扳正过来？我们又没有时间自己带，看来是得好好商议一下。”

这天他们买了两筐桔子，打电话给两家的老人：“你们过来拿橘子吧，这是我们托朋友从黄岩买来的正宗蜜橘。”老人们都爱吃橘子，听了很欢喜，马上赶了来。知道橘子分量重，两家都是夫妻双双来的。

家里离汽车站有半里多路，他们虽轮换着提橘筐，可还是累得气喘吁吁。而徐启明、张黎小两口却空着手，悠闲地跟在他们身后。周惠玲忍不住埋怨道：“启明，你怎么好意思看着我们累，快过来帮帮我们呀！”朱凤娟也说：“是啊，你们年轻轻的倒空着手，看着我们吃力，你们的心肠怎么这么狠？”

徐启明笑着说：“妈，你不是怕我累着从小就不叫我干活吗？现在我养成了懒习惯，不想花力气。如果你们吃不消，就打的嘛。”为了两筐橘子打的，周惠玲哪舍得，只得朝儿子干瞪眼。张黎说得更轻飘：“是啊，我们80后从小就是糖罐里泡大的，没有帮大人干活的习惯，再说也干不动，只能抱歉了。”朱凤娟听了气歪了脸。

四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徐启明打电话给两家老人，要他们到自己家来吃饭，说平时都是上馆子，这次让他们有个家的感觉。他们自然高兴，可当四位老人走进他们家时，看见的却是冷锅冷灶，根本没动烟火！

周惠玲板着脸问：“儿子，你们叫我们来干吗？”徐启明说：“吃饭呀！”“那么饭呢？菜呢？”徐启明指着茶几上的两张百元钞道：“你们去菜场买来自己做啊！钱不够再问我要。”“啊——你就是这样请我们来吃饭的？”“是啊，因为我们不会买菜，更不会做饭。”“不会就学嘛！”“我们不想学，因为做饭太累了。再说我们从小到大没做过一次饭，都被你们包办了，因为你们把我们当宝贝，怕我们累坏了。现在你们继续这样对待小孙孙，将来小孙孙长大了，也什么事情不会做，他要请我们吃饭也只能上饭馆，因为我们也不会做。”

周惠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觉涨红了脸，只得拉了朱凤娟一起去菜场。她们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饭菜端上桌。大人们还没上桌，小圣杰便坐了上去，拿起筷子就往菜盤里戳。“下来——谁让你上去的？”周惠玲一声呵斥，把小圣杰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她又一声断喝。小圣杰怯生生地望着她，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朱凤娟怀里，“外婆——”想不到朱凤娟也把他推开，严厉地说：“把筷子捡起来！”小圣杰今天看不懂了，望望紧绷着脸的外婆和奶奶，彻底没辙了，只得乖乖地钻到桌子底下把筷子捡起来。

整个吃饭过程中，小圣杰都规规矩矩，饭粒掉在桌子上立刻捡起来放到嘴里。周惠玲看在眼里，颇为感叹地说：“看来对孩子确实要严格教育，过分宠爱只会害了他。”朱凤娟也感慨道：“我们确实不能太宝贝小孩，已经害了第二代，难道再去害第三代？这样一代代下去还了得！”

见她们都认识到了溺爱孩子的严重性，徐启明这才坦言“请原谅我们的‘苦肉计，实在是你们太宠圣杰了。以前我们也习惯你们的宠爱，现在到了工作岗位上，尤其结了婚为人父母后，更是体会到自己的不成熟、任性、固执和自私，这对事业、家庭都带来许多不利。看到你们把圣杰宠成这样，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才感到害怕。”老人们也检讨了自己的不是，保证以后再不宠小孙孙了，要对他严加管教。

半年后，在幼儿园的一次歌咏比赛中，小圣杰得了第一名！他拿着老师颁发的奖状从台上下来，交到奶奶和外婆手里，然后礼貌地朝她们鞠躬：“奶奶，外婆，谢谢你们对我的指导，你们辛苦了！”“真是咱们的乖孙孙！”她们一把将他搂住，鼓励他说，“希望你不要骄傲，继续努力。”“我会的！”他响亮地回答。

周惠玲高兴地对朱凤娟说：“亲家母，咱们今后再不要争来争去了，圣杰是我们两家的后代，让我们一起好好培养他，让他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朱凤娟赞同说：“对，我们一定不能溺爱他，让他健康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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