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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杂文

2012-05-08

杂文选刊 2012年3期
关键词:体式庄周寓言

从小到老,我一直写诗,写新诗(主要写寓言诗、讽刺诗),写旧体诗。写杂文是拨乱反正以后的事。粉碎“四人帮”后,我如同孙大圣翻掉压在身上的五行山,异常兴奋。写诗嫌不够,便弄起写作比较方便的杂文,《人民文学》发表我的《帮式上纲法》,也许可以看成我杂文生涯开始的标志。尔后几十年间,写了几百篇杂文。

写,自然免不了想,想想杂文是怎么回事,想想当代杂文该怎么写。

在我国,杂文是古已有之的。唐朝韩愈、柳宗元及陆龟蒙的笔下,都写过相当完美的杂文。历代文学家著作中列出的“杂说”、“杂著”等分类项目大都是杂文。不过,优质的杂文大批出现并成为一种主要文学样式,则是在我国上世纪上半叶,主要代表作家是鲁迅。杂文体式,文学史上一般称为“文艺性论文”,以往的杂文确是以论文为主要形式。我却以为,其体式也不防“杂”一些,迅翁的杂文中曾运用多种体式。我的个性是不安于率由旧章,总想弄点新的。创新不易,但创新产生一种极大的快乐。朋友们称我的杂文是“怪体杂文”或“怪味杂文”。最初这样写,并非刻意求怪,只是觉得好玩。

我尝试写微型杂文(杂文诗)是受泰戈尔的影响,使杂文与短诗嫁接,每篇是寥寥几句,使之尽可能尖锐而有诗意,引人深思。这种微型杂文,写成近三百首,曾想单独成书,未果。我仍钟情于这种微小东西,但再寫却总也写不成。

我尝试过杂文与戏剧的结合,写得比较多的是“杜撰曲”。尝试以散曲、套曲的体式写杂文,这是受迅翁的《曲的解放》的启发作起来的。诗词界有的朋友致力于曲的创新,写“自由曲”取得很大成功,获得诗界的赞誉。我写“杜撰曲”的目的,却在于给曲和杂文牵上红绳。“杜撰”之名,即表出几许诙谐,游戏而已。不遵守曲的写作规则,只要求较多的曲的滋味,骨子里还是杂文,也可以归为杂文味的诗。这是不重要的,读者读之,于苦涩的笑中获得某种启示,这就够了。先后写了几十首,大都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有的朋友戏称我是写“杜撰曲”的专业户。最近写了一篇《鬼话》,发表在《中华诗词》上。我尝试写说说唱唱式的杂文。写一段故事,配上一首小诗,形同民间曲中的大鼓书和弹词,别有情趣。《帮式上纲法》就是这样一篇,后来还写过多篇。当时《人民文学》主编对我说:“还可以写得丰富些。”想一想,确实还大有可写。“无限上纲”是“左”氏整人的主要荒唐逻辑,记得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同志曾说:“左倾路线中,吐一口痰即可能成为反革命。”我的那篇小文不足以砍倒这棵罪恶之树。切盼有大手笔将这树连根拔起。

我尝试写寓言体杂文。新诗方面,我主要写寓言诗,产生过较大的社会影响,写杂文自然同寓言联系起来了。我的大部分杂文,有的就是寓言,有的带有寓言味道。寓言是一种虚拟的文体“涉幻成趣”,是发挥奇想、妙想、幻想的最自由的土壤,这,正投我的脾气。

于先秦诸子中,我最爱读《庄子》,因为他的思路和章法,天上地下,说什么也捉它不住。迅翁的杂文,我最爱读《故事新编》,不少奇思妙想,荒诞绝伦,而丝丝入理。我的杂文中劳烦庄周先生出场的有好几篇,《庄周买水》是其一,还有一篇《庄周和髑髅》,我自鸣得意,可惜知己不多。《故事新编》式的作品,近有一篇《汨罗之梦》。

我喜欢以故事写杂文,却也写过不少论文,有的颇有所考据,俨然知识渊博,其实只是围着一个问题广泛搜集,用以补谫陋之不足。

吾老矣,虽然文兴未减,总有力不从心之感,如同活着要呼吸一般,我这辈子是离不开舞文弄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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