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故事的城市里行走
2012-05-08景异玮
景异玮
初到镇江,我刚结束了蹒跚学步,妈妈搀着我和妹妹的手,站在正东路的马路边,看呱哒呱哒走过的驴车或牛车,教我们识别动物。前面就是南门大街,那时的南门大街还是条巷子,巷中间的石条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透亮。两边有局促的煤球店、裁缝铺、白铁铺、修钟表的……这就是我最初对城市的印象。那时以及后来很多年,我并不认为我居住的城市是美丽的,她只是一个市声嘈杂的略显匆忙的城市。
不知哪一天我喜欢上了步行,喜欢步行缘于镇江耐人寻味的小巷。当我上班的地方介于城里城外之间时,我突然发现了与我气息相契的地方,从此,我经常在城外的巷子里流连,它纵横伸展,穿行其间我看到历史的目光在新鲜阳光的擦拭下散发着慈厚的光芒。那些老旧的房子和光线不好的天井、石牌额和青砖黛瓦,略微斜倾的雕栏和敦实苍老的石门当,甚至连井栏边的苔斑和砖缝里的小草以及昏暗的白炽灯下老人踽动的身影都让我喜欢。每每走过总会想起一些流逝的故事,甚至产生自己曾在这里生活过的错觉。即便是紧闭的黑漆大门,那斑驳的门板和锈蚀的门环也会勾起我想象的欲望,门里,人间悲喜在一茬一茬地上演和落幕。如果走进幽静的深巷,破缺的青砖地面散发出的久无人至的晦湿,那种仄逼过来的厚重感又会让我对我们的城市肃然起敬。
再次走进演军巷,看到五柳堂已是修复好的,它是陶姓绸布商人的府宅,居然还建有一座藏书楼,颇令我诧异。传说陶家是陶渊明的后代,取宅名用先人的号所以叫“五柳堂”。走进仓巷,步入张云鹏故居,这位民国初年的知名老中医的宅院完好,林木扶疏。张云鹏故居2000年是我们大陆当时唯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亚太地区文化遺产保护杰出项目奖的。这个奖项一直让张家后人非常自豪。漫步城外,知名人士的旧宅随处可见。
我曾不止一次地走过黑桥,我喜欢坐在风车山的山坡上看下面隧道和那段废弃的铁轨,因为这时会有“穿越”的恍惚让我快乐。虽不知这条铁轨是为运送什么而建的,但看得出它是我国早期建造的铁路之一,我似乎看到了劳工在忙碌,彼景彼情构造了我“穿越”的情境。山上遛鸟的老人和奔跑的孩子与隧道形成新旧比照,一边可能是战乱的镇江,一边是和平的生活。隔不多远就是赛珍珠故居,她临终都不能忘怀的黑桥烧饼无疑给她心里烙上了镇江深深的印记。在襁褓中就来到镇江并在镇江生活了18年的赛珍珠也是镇江的骄傲,她的著作《大地》,1932年获普利策奖,193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她是唯一同时获这两项大奖的作家。黑桥的烧饼还在黑桥散发着香味,而赛珍珠的作品却流芳于世界各地。
山巷、太保巷、九如巷、春江里、德安里、吉瑞里等等,每到一处都会使我走进情感与生活交织的故事里,这个故事有个名字叫“日子”,如果想象日子里的人物,我希望有美目的顾盼一笑也有壮士的一声高喊。但我知道更多的是井畔妇人涮洗,邻家夫妇的拌嘴,或柔或刚或悲或喜,总之丰富了镇江的民俗,也正因为这些,在两千多年的岁月淘洗中温暖了一代一代的镇江人。
走出巷子又到了西津渡,“唐宋元明清,一眼看千年”,每一次都会给我心灵轻轻的一击。古渡口已然成了景点,而那历经过千百年的台阶,就像镇江额上的皱纹告诉今天的我们:昔日的繁华已经过去,额下的双眼正看着今天的我们。过去这里是长江的一个重要码头,南方的粮食是在这里运往北方的。有多少文人骚客路过江南,也在此待渡远行。西津渡街上元代建成的漂亮的昭关石塔为远渡人祈福,清代创立的慈善救生会为江上救护作出了贡献。这两座建筑在我国人文史上都有其独特的地位。
我曾在网巾桥安家十多年,网巾桥的河汊与桥已不复存在,但巷名却漫散着过往的尘迹。这条巷子很短,从北往南走到头,上东门坡就能看到梦溪园了,这么多年我始终未迈进梦溪园那短短的门槛,我不想让我这小小的一迈使心里的沈括和他著述《梦溪笔谈》的身影在我眼前现代化。白髯翘逸,油灯躬影的北宋大科学家在这里著书时,我想他住的也就是简庐吧?他在这里写下了千古流芳的科学著作,为我国的科学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我知道是在这里就够了。
镇江是有着三千多年历史,抬头是文物低头是故事的城市,是一个江河交会曾经经济、文化在中国起到重要作用的城市。从南朝到唐、宋、元、明、清,镇江城当时虽小却逐渐拉成三山五岭八大寺的格局,无疑是大气之城。今天无论漫步老街、穿行小巷还是走进城市山林,那种曾经高贵的气息总会在不经意时与我们相遇。对这座美丽又耐读的城市,且让我们自己在日子里慢慢地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