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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惨的中文课

2012-04-29刘轩

初中生世界·八年级 2012年1期

每一次看见老爸拉着四岁的妹妹跳舞,我都会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调了?”

记忆中,他从来没跟我跳过舞,甚至没怎么和我玩过,如果说玩,那就是比赛、上课。

我到现在都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卧室门上贴了一张大大的纸,我常在前面罚站。

纸上的画面记不清了,据老妈回忆,那是注音符号,每个符号,都画成一个人、一棵树、一张椅子或一朵花的样子,使我比较容易记。

老妈说,老爸年轻的时候,最没人情味了。他出国采访将近一个月,一进家门,不把我抱起来亲亲,却喊:“儿子!过来!考考你老子交代的字,背熟了没有?”

大概就在这种所谓的强势教育下,我很小就会背几十首唐诗,会认好几百个字,报纸上还登过我的新闻呢!不过,老爸一点也不得意,他说:“小时候背的不算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果然,老爸出国没多久,我的唐诗就全还他了。倒是认的中国字,到现在都管用。

虽然,我现在对自己读写中文的能力十分自豪,但是,提到学中文的往事,真是噩梦一场。

刚到美国的时候,英文都忙不完,老爸却隔天就要我交一篇中文作文。

我得默写《桃花源记》和《岳阳楼记》,这些老爸摇头摆脑、爱得要死的古文。

我得每个星期六去法拉盛区的至善中文学校上中文。

当窗子外面邻居小孩跑来跑去的时候,我居然得一笔一画地写这种麻烦透顶的东西。

“最先发明从右向左写的人,一定是左撇子!”我想。

“古人悬腕,没这顾忌!”老爸说。

老爸很毒,他说“一人教之,十人咻之”,效果太差。

他居然不再让我上中文学校,而是把我送到了谢老师家。

谢济群老师是老妈在中山女高的同事,当年在台湾就是名牌的国文老师。她人不高,戴着眼镜,说话总是慢慢的,好像从来不会生气的样子。

但是,她的课并不好混。她自己很努力,拼命为学生收集资料,使我们不用功都不成。

好老师就是这样,使你觉得念不好,是对不起她。

谢老师教得很广,从老子、庄子到“五四运动”。

从苏东坡的《定风波》,到郑愁予的《七月》。

从《世界日报》的中文剪报,到《纽约时报》的专题。

甚至蔡志忠的漫画书,也成了教材。

她会要我们先把英文报上的文章翻成中文,再看中文报上的转载。比比看,谁翻得好。

她也跟我们谈历史,谈中国,谈中国人。

她跟我老爸、老妈很像,骂中国,又至死自认是中国人。在美国十几年,他们从来没有被西方淹没,甚至还有点中国文化的自大。

“韩国的华侨子弟,都会中文;东南亚的华侨,虽然受到当地政府的压制,还是有不错的侨教。至于日本华侨的下一代就很难说了。美国更甭提了!”老爸常说,“父母一心想变成蓝眼睛、金头发,就算嘴巴不崇洋,小孩也能感觉到。这种家庭,中文怎么可能保存得好?所以中文教育的成败,跟民族自尊心有很大的关系。”

感谢上帝!自从谢老师接手,老爸就很少再管我中文。

只是,在跑步到树林和湖边的时候,他常要我用中文形容风景。什么“粼粼”“涟漪”“潋滟”……都是这么学的。

有一次坐在车上,他大发高论,提到一群人“瞎扯淡”,突然灵机一动,说:“‘che dan’我赌你一定不会写,写出来输你一百块!”结果他输了!从此,每次他要赌,出了题目之后,会先盯着我的脸。看我不会的样子,可能叫价五十;见我面有喜色,就只出五块。

我更诈,愈有把握,愈抓耳挠腮,装作不知道,等着他叫高价钱。

我终于开始尝到学中文的好处——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