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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苹果时代

2012-04-29黄蓓佳

初中生世界·八年级 2012年1期

母校黄桥中学的风景在我的脑子里是一个定格,呈固定的姿态,永恒不变。前几年我曾经去过一趟黄桥,沿黄桥中学外围墙慢慢走了一圈。眼睛里看到的全是陌生,崭新的教学楼与我之间有种疏离,所以我没有踏进校门。理智上,社会总是在进步的,学校也应该与时俱进,旧貌换新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情感上,我却永远保留着从前的记忆,铭心刻骨,不愿有丝毫的差异。

跟黄中结缘,是因为文革后期父母下放到黄中任教。搬家的卡车穿过镇上尘土飞扬的小街,摇摇晃晃开进黄中宿舍的小院。低矮的门洞里蹿出一个瘦高的中年人,慌手慌脚帮我们抬卸家具,热情而略带憨厚的笑容融化了我们在寒风中凝固成冰块的心灵。父亲介绍他姓张,张海德老师。高中阶段他成了我的班主任,教我语文。

我插班进初二。我的语文老师姓王,数学老师姓刘。进黄中之前,我是个资质平平的学生,语文尚可,数学就相当勉强,没有兴趣,也缺少灵气。有一次上数学公开课,讲勾股定理,恰好我在原来的学校学过了这一段内容,回答刘老师的提问时便从容不迫,条理清晰。刘老师大喜,以为发现了一个数学天才,此后就对我另眼相看,上课总是将最难的问题留给我回答。我受宠若惊,从此不敢懈怠,渐渐对数学有了兴趣,倏忽开窍了一样。数学好,连带着其它功课也好了,自己对自己有了信心,也有一个期望值。

我高中的数学老师姓黄,我还记得他自发飘飘走在校园的样子。黄老师对我更是偏爱有加,据说他每次批阅考卷,先找出我的一份来做标准答案,如果有一题我做错了,那就基本上是全班皆错。老师的偏爱是举在我身后的一根鞭子,哪怕一次小小的期中测验我也不允许自己让老师失望。高中毕业考试,六门功课,我拿了平均九十八分的成绩。至今回想起来,我还是很感谢刘、黄二位老师。数学对人的智力开发至关重要,高考时我参加的是文科考试,却也是凭数学拿分才进了北大。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偶然,无数个偶然的片断组成了生命之链。高二那年,1972年的5月,学校里举办“红五月征文”比赛。我投了稿,有五千来字吧,题目叫《补考》。一天上午在操场劳动,有同学奔过来告诉我,我的作文在学校報栏里贴出来了,上面打满了红双圈。那时候,老师们批阅作文,喜欢在认为最好的字句后面画上红双圈。当时我心里很兴奋,即刻就想去看看,却又矜持,不愿在同学面前显出我的迫不及待。挨到中午,校园里寂静无人时:我像做贼一样溜到報栏前,傻乎乎地笑着,独自欣赏我的打满了红色双圈的作文。我带着心跳,从头到尾一个个数下来,一共是98个红双圈。这就是教我语文的张海德老师给我的评价。

98个!多么吉利的数字。冥冥之中,这仿佛是对我的命运的一种昭示,一种生命密码的解读,一种诱导我、指引我的宇宙气息。

带红双圈的作文在報栏里张贴了许久。一天,县文化馆的同志到学校办事,偶尔走过報栏,看见这篇作文,就揭下来带走了,不久刊登在县刊物上。县办刊物送到扬州地区交流,被地区刊物选中,第二次发表。几经周转,次年,《补考》竟赫然发表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正式刊物《朝霞》上。那时我已经下乡插队,父亲鼓励我说,既有一,何不能有二?我想也是,就接着往下折腾,就陆续写了并且发表了很多小说,就成了作家。

没有当年作文上的98个红双圈,我的人生之路大概不会是现在走的这一条。我喜欢我现在的职业,也因此要感谢张老师,感谢母校黄桥中学的報栏,感谢在我成长的年代中曾经帮助、鼓励和抚慰过我的一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