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大穰 文人气质

明代中期，在苏州地区活跃着一批画家，他们在“浙派”风靡一时之后，继承元末江南地区文人画的传统，创立具有时代气息的文人画新潮流，后世称之为“吴门画派”，沈周即是这一画派的创始人。

沈周画艺精博，擅长山水、花鸟、人物各科，尤以山水画成就最著。他在继承宋元文人画传统的同时，建立起明代文人画的美学理念，新的审美类型反映出他那个时代文人的精神气质、理想和感情。

苏州为吴门画派的发祥地，此次苏州博物馆汇聚海内外14家博物馆庋藏之沈周珍品，成“石田大穰——吴门画派之沈周特展”，为近几年国内举办的最重要的沈周展览。

为了让读者也能一睹沈周作品之风采，本刊记者特邀上海博物馆书画研究员单国霖，在苏州博物馆展厅内，与大家一起欣赏几件重要的展览作品，相信单先生的讲解会在读者观看作品时更添裨益。

《九段锦》册 第六开《芦汀采菱》

纸本 设色 纵18厘米 横31.4厘米

日本京都国立博物馆藏

《九段锦》册是沈周比较早的作品，是他模仿各家所作，第六开是模仿赵令穰。从这件作品可以看出，沈周三四十岁的时候模仿古人还不是很老练、成熟，画的小土坡比较死板，笔不活，墨色的层次不分明，前后的关系表现也比较生硬，树和房子用笔纤细、柔弱。此画的款为杜琼所写，杜琼是沈周的老师，沈周早年的作品比较像杜琼。

《千人石夜游图》卷 （局部）

纸本 水墨设色 纵30.1厘米 横157.1厘米

辽宁省博物馆藏

这幅是沈周晚年的作品。其晚年作品的特点是用笔比较重，轮廓线粗，转折有棱角，皴笔较短。他的画有王蒙风格的印迹，到晚年又学吴镇，所以皴笔短、粗悍。画面上的树和房子都很简洁，就几根线，这是他晚年的习惯画法，构图空旷，往往有很大留白。

沈周的画风由繁到简是有几个原因的，一个原因是他晚年的时候身体状况不佳，画繁琐的画费功夫，所以他就画简笔的，一般画家晚年都是向简的方向发展；还有一个原因是名气大了应酬多了，就得讲究速度，而讲究速度就不是简洁而是简单了；再加上人年纪大了手都会有点抖，这些都会影响他的画风。所以到了晚年沈周很少画细笔，都是粗笔。

上图：《西山纪游图》卷

纸本 水墨 纵30厘米 横125.5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沈周60多岁的作品，综合了很多技法，把王蒙、黄公望、吴镇的技法掺和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个性风格。这幅画表现的山峦起伏、远近，以及中间的一些树木，很像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都是在表现江南地区的景色。画上的横点是从倪云林那里学来的，皴法是黄公望的披麻皴，但是又有一种斧披皴，还有横披皴。构图比较平稳，但平稳里又有细微的变化，追求平中求奇，比如山峦岗谷有高低起伏，山脉的布置也是重叠连绵的，而不是死板的、一块块垒起来的。他已经形成了自己对西山的理解。

中图：《岸波图》卷

纸本 设色 纵30.1厘米 横160.9厘米

苏州博物馆藏

这幅画的构图受到了南宋绘画的影响，主次分明，形成对角关系。画面的主题、重心在前面，通过河流的曲曲折折，构图有一些变化。从笔墨技法来讲，是向粗放的方向转变，比较沉稳。沈周60多岁开始学吴镇，这种皴法就是吴镇的。这幅画表现文人隐居山林的生活，在当时也是比较流行的主题。

下图：《京江送别图》卷 （局部）

纸本 设色 纵28厘米 横159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这是沈周比较晚的一件作品，作于1491年，画的是送别叙州太守吴愈。沈周50多岁后，根据文征明的记载，就是“始拓为大幅，粗枝大叶”，这种“粗枝大叶”不能理解成像浙派那样的狂放，而是一种沉稳的笔墨。他的皴法，既不是披麻皴也不是斧披皴，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很短促，也有点侧锋，他想表现的是山的厚重感和树的苍茫感。

沈周画过多幅送别图，有一幅是80多岁画的，这幅是他60多岁画的，这是他从细腻画法向粗放画法的转折时期。但他的树木画得还是挺规整的，加叶点叶一丝不苟。

明代中期吴门画家善于表现文人的一种生活情态，下棋、喝茶、听泉、修行等悠闲的生活题材很流行。从表现的情感来讲，文人通过书画表达自己的心情，是对高雅生活给予文化上的肯定，以此表现他们的生命价值在于文化生活，而不在于做官。

另外，沈周的绘画比较平和，构图平稳，对角线成为犄角，形成平衡，不像元代画家的构图有一种不稳定感，这反应了明代文人的生活比较安逸舒适。

左图：《荔柿图》轴

纸本 墨笔 纵129厘米 横38.5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这幅画作于1480年，当时沈周54岁。此作运用的技法较多是从法常继承来的，是一种墨染的方法，而且是一层一层地染，加一点点淡彩，这在元代是一种流行的风格。你看这幅画有一点点淡彩，有一点点赭石的颜色，所以这是一种淡彩画。沈周有很多画就和法常相似，不过法常的用笔更为泼辣，沈周的就比较细腻。这种淡彩没骨的方法在与沈周同时期的画家画作中也可以看到，他们和沈周相互影响，在当时形成一股风潮。可以说，这是对没骨花鸟画法的一种新的尝试。

右图：《九月桃花图》轴

纸本 设色 纵103.2厘米 横31.7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这是一幅沈周早年的绘画，画上还有他伯父沈贞的题。他的花鸟画主要继承了元代钱选的风格，属于文人画系统。点变成线、线变成面的线面画法历来就有，并不是从沈周才开始的。在颜色上，此画运用了胭脂红、石青、石绿，受到了宋、元工笔重彩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淡彩，而且用的是渲染法。

行书《陈太保堂重建门楼廊庑化缘疏》卷

纸本 纵33.8厘米 横301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这幅书法应是沈周晚年的作品，学黄庭坚的味道比较浓。沈周早年的书法受到他父亲的影响，也受到他的老师杜琼、刘珏的影响，比较方，顿笔少，偏于平整；后来受黄庭坚影响，变成一波三折。而且他把黄庭坚的“一波三折”更加强调了，我认为强调得有点过。你看他的书法，强调顿笔，拉笔很长，刻意学黄庭坚，转折的地方很尖、很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