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画里的中国味道

以西方画描绘白菜，其中最难以割舍的，必是那份浓浓的中国味道吧。

细腻洁白，莹绿如翠。在源远流长的中国食谱中，简单素雅的白菜从来都是低调而香浓的一笔。

中国的饮食文化讲究形意合一，可谓饮馔亦成文，珍馐皆入画。时至近代，西洋美术渐入国境，以油画、粉画为主导的西方技艺亦逐渐为中国艺术家所知，继而揭开了一个崭新的艺术潮流——中国油画与粉画。而其虽为西洋技法，却“入乡随俗”、“洋为中用”，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独有的主题和物境，其中，四时常见、守操于俗的白菜便是一例。

被誉为“中国油画第一人”的李铁夫，正是这样一位白菜主题的拥趸。李铁夫1869年10月生于广东鹤山。他自幼学习诗文、绘画，16岁时赴欧美留学，先后曾在纽约艺术大学、阿灵顿美术学校等学府钻研油画，师从美国著名油画家威廉·切斯和约翰·撒金特。李铁夫基本功扎实，长于肖像和静物，同时具有19世纪欧洲学院派风格和独特的东方韵味。

他曾画有多幅以“鱼蔬”为内容的静物油画。其中的“蔬”即常常包括白菜。李铁夫的老师切斯擅长画鱼，曾被李铁夫赞誉为“笔下的鱼似仍在翻腾颤动，具有最好的新鲜感”。因此，在李铁夫本人的作品中，鱼也是常见的主题。不过他将东方的白菜也融入了画中。

他画中的鱼肚圆润光亮，加上白菜如玉似翠的莹亮质感，虽整体色调沉静暗哑，却难阻那份来自鱼鲜蔬果的灵动之气，即“最好的新鲜”。这份来自鱼与白菜的新鲜感可从画家很多静物作品中得到展现。

但不同于西方油画“捕捉真实瞬间”的单纯追求，古典诗文修养甚高的李铁夫亦将东方式的和谐静谧寓于画笔之下。鲜活的鱼儿，加之朴素翠绿的白菜，便是李铁夫中国式的拙朴美学。

另一位喜爱以白菜入画的近代油画家是李超士。李超士祖籍杭州，于1912年赴法勤工俭学，1919年毕业于巴黎国立美术学院，擅长油画、粉画。李超士是最早留法学习绘画的学生之一。在吸取欧洲优秀美术传统后，李超士归国应林风眠之邀赴国立北京艺术专科学校任教。1928年又应蔡元培之邀与林风眠等同赴杭州兴办我国第一所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并任该校西画系教授长达21年。

李超士一生西学中用，常以粉画技艺来展现中国式的绘画主题。他也是最早将粉画引入我国的先驱者之一，且毕生致力于粉画的创作与教学，对这一画种的普及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他有一幅题为《蔬果》的粉画作品，以白菜为主题，辅以各种蔬果组合，色调明快，笔法凝练有力，短小而不规则的笔触，充满跃动感和勃勃生机。特别是为了突出白菜的色彩肌理变化，李超士故意淡化了形体与景深的空间关系，将笔触注意力集中在菜叶的白绿渐变和层叠质感上，给人一种微妙的虚化叠压美感，极具中国传统绘画的写意神韵。

而另一位著名的现代画家、美术教育家刘海粟，也曾以白菜入画并创作出了极具个人风格的作品。

“融合中西以创新”和“沟通传统，并迎合世界潮流”是刘海粟的美术目标。在他的艺术血脉中，奔腾着的是“破坏”的血液，同时也是创造的血液。一方面，来自家庭的中国传统文人教育让他自幼耳濡目染，而另一方面，时代又将他推向新文化运动的潮流，决心将西方崇尚自由、新鲜奔放的表达方式引入古老的中国艺术。这种传统与创新的双向追求，亦清晰地展现在他的作品中。

与上述画家的静物作品不同，刘海粟一幅油画虽同题为《静物》，其自由奔放的艺术感染力却一点都不“静”。画中笔法自然而生动，线条单纯而自由，色彩饱和而强烈，颇得西方后期印象主义画派之遗风。刘海粟偏爱运用对比色，如此画中青绿的白菜与脆红的萝卜、暖色的背景配合，产生了极为鲜明的对比。红与绿，是色相中最强烈的对比，也是最有民族气息的对比。而正是这种强烈的撞色，构成了刘海粟“中国油画的”色系。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中国人画的油画，是注入民族精神、民族气质的油画……中国画和油画只是工具不同，我们中国人画的油画，要有自己的风格，还是中国画。”

清白翠绿、朴素稚拙的白菜之所以自古为中国文人雅士所爱，其原因便在于它入髓入里的那份中国审美。以自由新鲜的西方画描绘国人自古所爱的白菜，其中最难以割舍的，必是那份浓浓的中国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