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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卷有益?

2012-04-29胡西林

中国收藏 2012年12期

“开卷有益”典出宋·王辟之《渑水燕谈录》卷六:“太宗日阅《御览》三卷,因事有阙,暇日追补之。尝曰: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太宗即赵炅(原名赵匡义),宋太祖赵匡胤的弟弟,赵匡胤去世后登基,976年至997年在位。为政21年,他的一大功绩是在科举考试中大量增加进士中式名额,多用文人执政,巩固了封建专制的中央集权。并且以纂修《太平御览》等书为标志,在初创的北宋社会形成重文风气。宋太宗重视读书,留下金玉良言,在其身后一千年,“开卷有益”四个字成了勉人读书的不易座右铭。

然而千年之后“开卷有益”遭遇“拐角”,拐角不是拐在“开”上,而是拐在“卷”上。毫无疑问,“开卷”之所以“有益”是因为“卷”好,反之,何益之有?卷若不好,开卷就不是有没有益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害、如何害和害得如何的问题了。

在艺术品市场上就有这样不好的“卷”。众所周知,购买艺术品不管购买者出于何种动机,是收藏还是投资,也无论是购买古代、近现代还是当代艺术品,最重要的买到的必须是真品,如果买的是赝品,一切都无从谈起。但是判断真伪是个难题,特别是判断古代、近现代书画的真伪尤为复杂,许多有意此道者却步艺术品市场门外就是这个原因。那么怎样才能买到真品呢?艺术品市场上通行着一个最省事的做法,就是看某件艺术品是否有过出版或者著录,如果有,那就简单了,你只要拿着出版物作比对,对上了就ok,放心买就是了。有了出版物的支持,复杂的艺术品真伪判断似乎变得“一目了然”,“十分简单”,以致出现了“以书代目”、“按图索骥”这一中国艺术品市场极富“特色”的购物现象,于是大量出版物蜂拥艺术品市场,让人目不暇接……

但是问题接着就来了。出版物都那么靠得住?诚然,很难要求做编辑的个个都是专家,那么谁来把关这类出版物本身对收录作品真伪的判断?其实出版物出现一些问题即使在前人乃至古人的著作中也在所难免,比如1933年由长期生活在中国的美国教育家、著名中国文物专家福开森所编《历代著录画目》,这是一部重要的画目著作,但是受自身等条件限制,一些赝品也被福开森著录到了其中。再比如清代道光年间江南大收藏家、藏书家、过云楼主人顾文彬编著的《过云楼书画记》,这同样是一部重要的画史著作,但是也出现了偏颇,比如明末王时敏、恽向、杨文骢、张学曾四位画家所作《四贤山水合卷》,其中第一段(杨文骢所绘《水图》)早在康熙年间已经被人调包,因为顾文彬不知,走眼入藏并将其著录到了他的《过云楼书画记》中……当然这些都是瑕疵,两部书总体上都不错,且非编著者故意所为,有的问题本身还属于学术范畴。但是今天艺术品市场上出现的某些出版物就不是这个问题了,我举两个例子。

一天,江苏常州一位朋友拿来一幅潘天寿的画给我看,同时带来了一本上世纪80年代初出版的《富春江画报》。朋友的意思很明确,让我帮他参谋这幅画什么价钱可以买,而不是判别真伪,因为那本《富春江画报》上刊登过这幅画。打开一看,气息不对,再看《富春江画报》,确实刊登了这幅画。《富春江画报》是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主办的一本畅销美术刊物,选稿编稿很严格,而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内地还没有形成艺术品市场,几乎没有人仿造潘天寿的画,也就是说当年《富春江画报》刊登潘天寿假画的可能性很小,几乎不存在。那是怎么回事?我坚持我的直觉,这幅画不能买。朋友走后,我去了浙江图书馆,找到了这一期《富春江画报》,一比对,大吃一惊:浙江图书馆那本同期《富春江画报》上根本就没有潘天寿的作品!显然朋友带来的那本《富春江画报》被人动过手脚,抽芯(包括目录页)换页了!

第二个例子。很巧,那天我曾经的一位同事在整理核对拍品和出版物时,发现某件拍品与送拍人提供的出版物怎么也对不起来,查看书名、页码,清清楚楚,没有错。同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好相同的书橱里还有一本,他就取出那本书并翻到同一页码——这本来是无聊之举,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在这本书里竟然找到了这件作品!难道这本书有两个版本?这引起了同事的注意。比对后发现,果然有两个版本:两本书的封面、书名、版权页以及第一幅作品都相同,但是第一幅之后就统统换掉了!毫无疑问,这是一本“借壳牟利”的盗版书,属于出版物造假。将这样的书送到拍卖公司来“佐证”拍品是什么行为?会产生什么后果?真是无恶不作、无奇不有!

本来,借助一件艺术品的出版著录是为了从“艺术档案”的角度来寻找这件作品的来龙去脉,从而帮助判断这件作品的真伪,现在被利益熏心者搅局,弄得鱼龙混杂,橄榄油炒的菜和地沟油炒的菜一起上了桌,鉴别出版物居然比鉴别艺术品本身还要困难!如此乱局宋太宗若知,一定会收回他说过的“开卷有益”四个字——这样的书让人开卷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