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桥名联 趣事多多
2012-04-29胡西林
“曾三颜四,禹寸陶分”是郑板桥的著名对联,原为唐云收藏,1993年唐云先生谢世后,由其家属随唐云收藏的部分文物艺术品共计195件一起捐赠杭州市政府,现藏唐云艺术馆。纸本,纵92.8厘米,横18.5厘米,郑板桥44岁时所作。在郑氏传世书法中,这副对联很有名,书法写得好当然是重要原因,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重要原因:一个是它的内容,八个字嵌了四个典故,蕴守礼惜阴于一联,突出体现了郑板桥的学识和修辞风格。另一个原因,同样内容的对联苏州网师园濯缨水阁的门柱上也刻有一副,进而广为人知。
所谓“曾三颜四”,典出孔子《论语》,曾者曾参,颜者颜渊,都是孔子的学生。曾参曾经说过“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诗不习乎?”忠、信、习诗乃为人之必须,是做人的基本素质,此即“曾三”之“三”。“颜四”所指就是颜渊著名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是古人的德行守则。“禹寸陶分”则是告诫人们要珍惜光阴。所谓“禹寸”,《淮南子》中有“大圣大责尺壁,而重寸之阴”,东晋时候的陶侃据此严格约束自我,他清贫出身,事业有成,平日最讨厌清谈浮华,经常勉人珍惜光阴,他曾说“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寸”与“分”是中国古代的长度单位,一寸十分,可见陶侃如何勉人惜时守阴。
而说到网师园郑板桥同一内容的这副对联便有些意思了,大约因为内容相同,有人认为此联是郑板桥当年为网师园所撰。我认为这个说法不对。网师园原为南宋淳熙年间吏部侍郎史正志的万卷堂故址,堂侧当年有花圃名“渔隐”,万卷堂后来荒废,到了清朝乾隆时才由苏州人宋宗元购得重建。宋宗元生于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卒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曾在光禄寺任正五品少卿,此人胸有逸怀,自比渔人,所以重建时,一则因为此园毗邻“王思巷”,他取其谐音,二则借“渔隐”原意,他为新园取名网师园,这是乾隆三十年(1765年)前后的事。而郑板桥此一内容的两副对联(以笔者所知为限)分别书于“丁巳”年和“己巳”年,即乾隆二年(1737年)和乾隆十四年(1749年),比宋宗元重建此园分别早了近三十年和四十年,时间上对不起来,所以可以排除郑板桥为网师园撰此联的说法。换言之,网师园的对联应该是后人因为喜爱郑板桥的书法和对联的内容,从郑氏作品中选来镌于濯缨水阁的门柱上的。何时镌刻不清楚,宋宗元去世后,嘉庆元年(1796年)太仓富商瞿远村购得此园,同治年间转归江苏按察使李鸿裔,入民国后,1917年张作霖以30万银元买下此园赠与其师张锡銮,到了1940年,鉴赏家、收藏家何澄入主⋯⋯不到200年时间,网师园数易其主,期间各位都对此园有所改建修缮,而从身份判断,何澄是收藏家、鉴赏家,于书画鉴赏尤有心得,镌刻此联的可能性大些。当然,这只是蠡测,到底是不是,笔者所知有限,不敢妄断,祈待知者揭底。
除此之外,关于郑氏这八个字的应用还有一处,但不是对联,而是郑板桥的一则画兰题记,也十分有趣。郑板桥虽然被人目为“怪”,为文为诗,为书为画却明白晓畅,毫不艰涩。这则题画记就是白话文,照录如下:春日渐添长,春气满遥芳。画兰无别个,只画郑家乡。今日无聊已极,闲步滩头,闻童(子)读(书)声,欣然乐就。是一个小小茅庵,有一寸二寸之龟,三竿多竿之竹,旁有瓦盛兰,予曰:“何人教学?”僧曰:“是个有道学的秀才。”予哑然一望,这道学秀才竟荒馆而去,令人喷。见案有短墨,和之书联于壁。联云:“先生先要曾三颜四,学生学的禹寸陶分”。燮记。“道学秀才”瘪学,所以见到郑板桥的到来荒馆而去,为人师者是这样,馆学课徒又如何让学生争分夺秒去学习呢?
那么唐云是怎么得到他的这副对联的呢?其中过程知道的人不多。这是唐先生晚年入藏的一件藏品,时间大约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据戴家华回忆是1988年)。一天,唐云先生在上海文物商店看到了这副对联,当时这副对联并不起眼,多处龟裂,表面染污,脏兮兮的好像罩了一层烟灰,以致连钤印都看不出来。但是唐云是老法师,凭着对书法气息的直觉,他心里已经做出判断,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买下,而是请来上海博物馆裱画师戴家华先生(一起在场的还有唐云先生的老朋友、时任上海市委副书记杨堤先生)。唐先生很欣赏戴家华的裱画功夫,他的许多作品包括收藏的书画作品就是请戴家华装裱的。唐先生问戴家华,第一,能否去污、去到什么程度?郑板桥的印章是否可以囫囵呈现—并且有前提,墨色及钤印的精神必须得到保证。第二,龟裂(多处已裂成鱼鳞片)能否接复?戴家华仔细看后表示可以做到,唐先生非常高兴,就买下了这副对联。戴家华果然不负所望,不仅为对联“美容”,并且在不增加打条(打条,裱画行业术语,指书画修复时对断裂处在背面所衬敷条)的情况下,将多处已裂成鱼鳞片的原作逐一接复,使得通轴裱后柔软,垂地自然,从而让郑板桥这副著名的对联再度焕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