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届十二中全会前后的叶剑英

三老四帅遭批判

1967年2月，共和国开国元勋叶剑英和谭震林、陈毅、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即“三老四帅”)等人对“文化大革命”的错误做法强烈不满，借毛泽东对中央文革小组有所批评之机，在怀仁堂中央政治局碰头会和军委常委会上，围绕“文化大革命”要不要党的领导，应不应将老干部统统打倒，要不要稳定军队等重大原则问题，与林彪、江青、陈伯达、康生一伙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史称“二月抗争”。因为这件事情，毛泽东严厉批评了三老四帅，责令他们停职反省。江青、陈伯达、康生一伙把这件事情诬蔑为“二月逆流”。“反对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是一次“严重的反党事件”，是“资本主义复辟的预演”。三老四帅遭批判，甚至株连到他们的家属。

1968年国庆节前夕，毛泽东见各省、市、自治区都先后成立了革命委员会，提议召开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讨论准备召开九大等问题。当时，林彪、中央文革小组一伙看到老帅等虽然靠边站，不管事了，但仍然打而不倒，轰而未垮，而且还有干部群众在保他们，很不甘心。更重要的是，尽管他们不断向毛泽东告状，极尽攻击诬蔑之能事，但毛泽东并没说可以将这些元老统统打倒。这样，在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上，他们串通起来，有计划地对开国元老发动总攻，又一次大兴问罪之师，集中火力，大批“二月逆流”。

10月13日，八届十二中全会在毛泽东主持下举行。全会后期，林彪、江青、陈伯达、康生等联合发起对所谓“二月逆流”的猛烈批判，在分组会上对参加全会的陈毅、叶剑英、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等和所谓“一贯右倾”的朱德、陈云等进行围攻。聂荣臻回忆说：林彪一伙，“四人帮”和陈伯达、康生等一齐出动，在各个组煽风点火，出点子定调子，对老同志进行无情打击，残酷斗争，大搞逼供信。他们造谣诬蔑，无中生有，捏造出许多所谓“事实”，硬是把我们往“反党集团”纲上拉。

中央文革给各个小组提供了一些“炮弹”(批判材料)。这些“炮弹”里，不仅有三老四帅在“二月逆流”中的所谓“错误”，而且还有他们几十年来的“老账”。他们说，国务院、中央军委的领导人“一个在京西宾馆、一个在国务院”，“二者合流”，“是一个集团”，“反对毛主席、林副主席，反对十一中全会，反对文化大革命”，诬陷叶剑英、徐向前“在京西宾馆煽动干部反对毛主席”，反对“文化大革命”，“乱党乱军”、“要夺军权”，诬陷谭震林是“叛徒”。

10月17日，叶剑英在中南组会议上遭到围攻、批判。他对一些人的质问和围攻作了解释和回答，说：对这个运动，我不理解，跟不上，把支流看重了，我有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右倾思想，但我同他们是组织上无联系，思想上有共鸣。我不同意群众对领导干部乱批乱斗，是为了保护干部。1967年初解决青海问题、成都问题、万县问题，我是担心军队搞垮了，是想保护军队。对叶剑英这些的解释和回答，许多人十分不满，继续进行围攻。有一些从工人中走上中央领导层的人，更是以极左的发言，对叶剑英进行攻击。

10月18日，叶剑英借故不到会，向中南组递交书面检讨发言，被迫“检讨”在对待中央文革、处理青海事件、成都问题等方面的“错误”。叶剑英承认自己“对‘中央文革’的态度，不是拥护的，而是反对的”!

林彪、江青一伙对叶剑英等老帅的态度和“检讨”，当然不满意。江青每天晚上在碰头会都要听取汇报，然后布置各组第二天批判的内容。

10月22日，叶剑英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不得不向中南组递交“第二次书面检讨发言”。

林彪为批“二月逆流”定调

林彪对批“二月逆流”非常重视。一是，他向来处理中央传阅文件的原则是“主席画圈我画圈”。亦即“毛泽东同意我同意”。既然毛泽东已经发出最高指示可以批三天，林彪自然紧跟“伟大战略部署”不动摇；二是，大批三老四帅，打掉他们的威风，可以清除中央领导层的异己，安插自己的亲信，进一步巩固自己“接班人”的地位。为此，他精心准备在八届十二中全会上的讲话。他交代叶群和秘书们“拉条子”(讲话提纲)，准备讲六个题目：“文化大革命”的意义；“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文化大革命”中的两条路线斗争；毛主席对马列主义的发展；中国革命在世界上的作用；今后怎么做。随后，叶群让秘书抓紧时间看会议简报，说：“这次十二中全会，非常重要。会议的主题是批‘二月逆流’……这次批‘二月逆流’的温度很高。中央文革的看法是，它的意义不亚于十一中全会。不把‘二月逆流’批倒批臭，有些人对他们总有幻想，‘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就不能巩固。首长(林彪)在会上讲话，也要重点批‘二月逆流’。批的调子不能低于会议的简报。要点名批，不能客客气气。要点点陈帅、叶帅，他们的态度至今还不老实。‘二月逆流’的矛头，是指向毛主席，指向‘文化大革命’的，特别是指向‘中央文革’的。首长讲话要旗帜鲜明，要坚决支持‘中央文革’，不要使人感觉好像首长是那些老帅们的后台。”

在秘书抓紧翻看会议印发的上百份简报、把林彪的“条子”快要搞好的时候，叶群突然变了腔调，讲起“会议新精神”，要“降温”。她对秘书说：首长当面请示主席，他讲话时要注意些什么?主席说，随你怎么讲，我不干涉内政。首长说，我讲话时要点点“二月逆流”，可不可以点名?主席说，不要点名了。主席还说，对那些犯过错误的老同志要一批二保，还要选他们作九大代表，但他们不能翘尾巴。尽管毛泽东已经发话，但叶群仍然抓住“二月逆流”不放，她交代秘书：“你‘拉的条子’，还要把批‘二月逆流’作为重点。”

10月20日下午，林彪在八届十二中全会上讲话。他首先歌颂“文化大革命”，说“文化大革命成绩最大最大最大，损失最小最小最小。”“我们一片红，等于欧洲一片红。”随后，他宣称“二月逆流”是一次“严重的反党事件”，是“资本主义复辟的预演”。“它的目的是要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和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成绩。是想替‘刘少奇、邓小平、陶铸’翻案，还要否定过去的延安整风，为王明翻案。它的手段是在‘党的领导’、‘保护老干部’、‘保护高干子女’、‘稳定军队’、‘抓生产’等漂亮的口号下，实现反党反革命路线的目的。”聂荣臻后来说，林彪这次讲话实际上是反击所谓“二月逆流”的政治动员令，也为“二月逆流”定了性。以后大会小会批判所谓的“二月逆流”时，都是按这个基调进行的。

叶剑英对罗瑞卿跳楼作诗一事的经过

在八届十二中全会小组会上，由于形势所迫，差点被江青、陈伯达、康生一伙打成“二月逆流黑后台”的周恩来，也不得不对几位老帅进行了“严厉批判”。周恩来的发言，与林彪、江青、陈伯达、康生等有很大的不同，只是就事论事，讲了事情的经过。没有乱抓辫子，乱扣帽子，乱打棍子，没有说叶帅他们是“反党集团”，没有给他们戴上“反对党中央，反对毛主席”的帽子。周恩来在发言中，说叶剑英对罗瑞卿的跳楼作了一首诗：“将军一跳身名裂，故人回首成永诀”，完全站到罗瑞卿一边。这里，我着重说说叶剑英对罗瑞卿跳楼作诗一事的经过。

1965年11月底，林彪派叶群从苏州到杭州向毛泽东递交亲笔信，大肆诬陷罗瑞卿，结果，毛泽东听了一面之辞，冤枉了罗瑞卿。1973年12月21日，毛泽东在周恩来、叶剑英等陪同下，在中南海接见参加中央军委会议成员时说：“我是听了林彪的一面之辞，所以犯了错误。小平讲，在上海的时候，对罗瑞卿搞突然袭击，他不满意。我赞成他。也是听了林彪的话，整了罗瑞卿呢。”

1966年3月4日至4月8日，为了彻底弄清罗瑞卿的问题，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和中央常委的决定，在中央直接领导下，召开会议，讨论罗瑞卿问题。毛泽东指定邓小平、彭真、叶剑英主持会议。这次会议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参加成员包括军委各总部、公安部、国防工办、国防科委、军事科学院和大部分军区、军种、兵种的负责人，以及罗瑞卿本人，共42人。第二阶段，增加了53人，包括党中央、国务院有关部委和各中央局的负责人，第一阶段未参加会议的军区、兵种、军事院校的负责人。第二阶段参加会议的共95人。

这次会议对罗瑞卿进行了批判。发言者或是自愿或是被迫，对罗瑞卿所犯“错误”作了揭发和批判，给他扣上“阴谋家”、“野心家”等大帽子。3月18日晨，罗瑞卿跳楼自杀未遂，摔伤住进医院。作为会议的主持者之一，叶剑英在会上发言说：“我们的小组会，是毛主席、中央常委为了解决罗瑞卿同志的错误问题而召开的。这次会议，实际上是上海会议的继续。”“会议根据中央的指示，不作结论，不作决议，大家把意见讲完以后，概括起来写一篇报告(工作小组向中央的报告)，送请会议的领导小组审修，然后送呈中央常委批示。”叶剑英在发言中论及罗瑞卿跳楼举动时说：“‘将军一跳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这是我套用稼轩词句，把‘百战’二字改为‘一跳’，为罗瑞卿跳楼所哼的悼语。我认为他的政治生命已经死亡了。如果要重新做人，必须真正地在政治上脱胎换骨。”

宋朝辛弃疾号稼轩，“将军百战身名裂”为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下阙的首句，指西汉李陵别苏武事。对叶剑英套改辛词“将军一跳身名裂”，目前有几种看法：

其一，周恩来在八届十二中全会上的发言，批评叶帅“完全站到罗瑞卿一边”。周恩来作为中央政治局碰头会和中央文革碰头会的主持人，他是知道批判罗瑞卿来龙去脉的。他的发言，是一种政治表态，表明自己是坚决站在毛泽东一边。他批评叶帅作诗是“完全站到罗瑞卿一边”，应该是有一定依据的。

其二，原解放军代总参谋长杨成武说叶剑英是表示“惋惜”。他在多年后说：“由于发生了‘跳楼事件’，这就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那时人们一般认为这种举动是自绝于党和人民的行为，因而激起到会一些人的发言升温。叶剑英当时为此还填了一阙词，表示惋惜。”

此外，也有人对叶剑英作诗一事提出不同看法。这些都是仁者见仁的看法。然而，无论怎么解读，都不能不考虑当时极不正常的政治生态和气氛。

毛泽东指示不要再讲“二月逆流”了

10月31日，毛泽东在八届十二中全会闭幕会上讲话，也讲到批判“二月逆流”的问题，但他的讲法与林彪有明显的不同。其大意是：所谓“二月逆流”这件事，我不大了解。经过差不多半个月，就比较了解了。这件事嘛，要说小，就不那么小，是件大事。要说那么十分了不起呢，也没有什么十分了不起，是一种很自然的现象。因为他们有不同意见，要说嘛。几个人在一起，又都是政治局委员，又是副总理，有些是军委副主席，我看也是党内生活许可的。他们也是公开出来讲的，不是两个大闹吗?一个大闹怀仁堂，一个大闹京西宾馆。他这个大闹就证明他是公开出来的嘛，没有什么秘密。有些细节，大家不晓得，我也不知道，最近简报上才看到那些情况，我看细节无须乎多过问，比如谁跟谁来往了多少次，还是大纲节目要紧。如果党内生活把人们引导到注意很小的细微末节，那就不好咯!毛泽东还说，这个世界上面，总是左、中、右。统统是左派，我就不那么赞成。九大代表，“二月逆流”的同志们如果不参加，我看就是个缺点。陈毅同志，你就以那个右的那一方面的资格，以这个身份，来参加九大。对于党内一些老同志，要一批、二保、三看。毛泽东这番讲话，对参加“二月逆流”的元老们而言，既是敲警钟，同时也是一种保护。因为他肯定三老四帅等老同志的行动是“阳谋”而不是“阴谋”，属内部矛盾，并非是要打倒一切老干部，而是要“一批、二保、三看”。

八届十二中全会以后，在向下传达的时候，林彪、“四人帮”一伙编造了一套谎言，硬把三老四帅说成是“反党集团”。以黄永胜为首的军委办事组整理了《“二月逆流”反党集团在军内活动大事记》送康生。这个材料，列举了“二月逆流”军队成员的主要“反革命罪行”50条(后扩展为80条)。黄永胜在总参谋部亲自布置批判几位老帅，并发动老帅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组织揭发批判，要求和老帅划清界线。1968年底，发生了徐向前办公室的党支部写报告，要求面对面批判徐向前元帅及其夫人黄杰的事件，惊动了中央，惊动了毛泽东。周恩来看到军委办事组送来的报告后批示：“不要搞得过于紧张”，并当即转呈毛泽东。1969年1月3日，毛泽东亲笔作了批示：“所有与‘二月逆流’有关的老同志及其家属都不要批判，要把关系搞好。”林彪在毛泽东批示的一旁加批：“完全同意主席的意见。希望徐向前同志搞好健康，不要制造新的障碍。”风波刚过，1月5日晚，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三位掌握军队重权的人也来到叶剑英住地，传达毛泽东、林彪和周恩来的批示，并当着叶剑英的面对叶的秘书说：“主席批示了，你们批判老帅到此为止，外面的批判不要管，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又对叶剑英说：“你要正确对待。”不等叶剑英答话，他们就匆匆走了。由于毛泽东及时出面说话，才制止了这种恶性事件在其他元帅身上重演。

1969年春，在党的九大即将召开前夕，康生在一次中央碰头会议上向毛泽东书面提出要搜集和整理八届十二中全会上批判“二月逆流”的记录，写成一个文件，发给九大代表。他的用心很明确，就是要将批判“二月逆流”的问题列入九大议程。当时，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同意这一建议，周恩来等不同意。毛泽东最后表示，“不要再批了。”3月15日，毛泽东在中央文革碰头会议上说，“我对二月逆流的人不一定恨得起来”。“报告上(指九大政治报告)不要讲二月逆流了，这次会要开成一个团结的会。”3月22日，毛泽东找中央文革碰头会议成员谈九大准备工作时，特别把正在下放工厂“蹲点”的叶剑英、陈毅、李富春、李先念、徐向前、聂荣臻找去参加。他说，“你们几位老同志，为国家做工作，不要只管一个部门。聂荣臻不能只管一个国防科委，叶剑英只搞一个军事科学院，钻进去就出不来。要管宽一些：军事、政治、国内、国外。你们这些年纪大的人，多吃几年饭，经验多一些。小萝卜头看不起你们，说你们老了，没有用了。我不赞成。小萝卜头有用，但他们没有经验。”“二月逆流，报告中不讲。”

周恩来也为“二月逆流”的平反问题做了很多工作，他力尽所能保护这些老同志不被打倒。林彪集团被粉碎以后，1971年11月14日，周恩来和叶剑英等陪同毛泽东接见参加成都地区座谈会的张国华、梁兴初、李大章等6人。当叶剑英走进会场时，毛泽东指着他对大家说：“你们再不要讲他‘二月逆流’了，‘二月逆流’是什么性质?是他们对付林彪、陈伯达、王(力)、关(锋)、戚(本禹)。那个王、关、戚，‘五一六’，要打倒一切，包括总理、老帅。老帅们就有气嘛，发点牢骚。他们是在党的会议上，公开的，大闹怀仁堂嘛!缺点是有的。你们吵了一下也是可以的。同我来讲就好了。那时候我也搞不清楚……问题搞清楚了，是林(彪)支持的，搞了一个‘五一六’，打倒一切。”毛泽东接着说：“那些人整叶剑英的黑材料，我都看过。他们步步升级，先是炮轰，后是打倒。后来他们看形势打不倒了，也就不打了。‘红造’并不都是‘五一六’。整理的黑材料，有一条国民党报上的消息，说红军长征了，叶在江西投降敌人。他是跟着长征了嘛，你们这些老同志都是长征的，哪有那个事呢?”毛泽东讲话阐明了“二月逆流”的性质，驳斥了关于叶剑英“叛变投敌”的谣言，使叶剑英放下了包袱，不再背黑锅。同时，“四人帮”也难以再利用这两个问题大做文章了。

1972年1月6日，叶剑英和周恩来前往毛泽东处商谈工作，谈完外事工作以后，毛泽东说：“二月逆流”经过时间的考验，根本没有这个事，不要再讲“二月逆流”了。请你们去向陈毅同志传达一下。

(责任编辑 刘荣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