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狼獾
2012-04-29张永军
作者简介
张永军,吉林通化人。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领域里的创作者。出版有《狼狗》《被解剖的法医》《大清国宝松花砚》《57条命》等长篇作品,以及《熊》《少年野外大历险系列》《小狗总动员系列》等儿童小说。《猛兽总动员系列》入选新闻出版总署“第三次”百部优秀图书。《少年特种兵系列》入选新闻出版总署第二届“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获2008年度全行业畅销图书奖、吉林省第10届长白山文艺奖。《怀想狼狗》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新作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我生长在长白山区域的一座山城。那里生活着汉族、回族、满族、朝鲜族,还有少量蒙古族人,算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汉族和回族不是原生民族,是从中原及其他地区迁移过来的。我就是个汉族移民的后代。也许是从小受生存环境的影响,我喜欢山林,喜欢动物,喜欢早年少数民族的狩猎文化。久了,动物就成了我主要的创作方向。回想起来关注动物这条文学之路是很自然形成的,不是刻意去那么创作。也就是说,在文学方面,最初的创作思维里面装进去了什么,日后就能创作出什么。这是可以肯定的。
小说《少女与狼獾》就是这样装进思维里,是很自然的,慢慢形成了创作的想法。这一小说题材最初的发现是在一处民俗馆里,馆里展列了许多早年当地少数民族的生活用具,还有动物的标本。狼獾的标本就在其中。通过后来对狼獾这种动物的了解,我知道我可以写一篇关于狼獾的小说了,这是找到了创作《少女与狼獾》的一个“外因”。还有一个就是“内因”。我自己理解的是,小说的形成是有“外因”和“内因”的。“外因”就是发现可以使用的题材并加以了解和丰富,而“内因”就是需要思考怎么写,包括小说的描写环境、人物和想表述的思想等等。因此我就选择了一个少数民族少女来作为衬托狼獾的人物,再找一条不是猎狗的笨狗来帮助少女狩猎,让少女和狼獾在森林里来一场有趣的较量。我思考的重点是,一个不是猎人的拿枪少女与一条笨狗挑战动物中最为狡猾的猛兽,这场较量谁会赢呢?
这就是创作《少女与狼獾》的成因。
希望小友们喜欢我的这篇小说。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森林,也照亮了鄂伦春族的秋季营地。妮莎睡醒了,从帐篷里走出来,站在门前揉眼睛,抬头对着天空打个大大的哈欠,拍拍嘴巴,看见小猎狗阿黄正看着她。她说:“阿黄,大人们都去打猎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有一只猎鹰了,我也想去鹰猎,可是大人们不叫去。怎么办呢?”
阿黄跳起来,对着妮莎左扑右扑蹦跳几下。
妮莎又看站在鹰架上的黄鹰,这是她的第一只猎鹰,是哥哥帮她驯出的鹰。黄鹰不看妮莎斜眼看天。妮莎看了一会儿,去准备饭,和黄狗在帐篷外面吃了早饭。妮莎又想了一下,打算偷偷去鹰猎,就回到帐篷里,从一只皮口袋里翻出几样铁制、木制的东西,咔咔地组装在一起,变成了一支步枪,端在手里,说:“阿黄,我要带上哥哥的枪吗?”
阿黄回头看一眼,跳一下。
妮莎说:“对了,我们还需要一口短刀。”她找出一口短刀插在靴筒里,又说:“我们三个组成一支鹰猎小队,马上出发。不能去远了,就去江湾的湿地吧。”
妮莎背了枪出来,在左臂架上黄鹰,走上了草坡。回头看看阿黄,说:“这草地上有霜,走上去滑滑的。真费劲。”
黄鹰站在妮莎的左臂上,斜视着天空,脖子、身上的羽毛突然收得紧紧的,这是鹰发现猎物时的天然神情。原来天空上有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在飞。
妮莎说:“还要等等,我们还没到湿地呢。”
妮莎又想一想,解开了拴在鹰爪上的绊鹰绳,黄鹰在妮莎的左臂上下蹲。妮莎伸出左臂,说:“去吧!去鹰猎吧,你会成功的,我期待着。”
黄鹰展翅而起,它并没有直接冲过去捕捉大雁,而是飞进阳光里,飞得远远高过大雁。
妮莎眯缝了一下眼睛,说:“阿黄,看不到黄鹰了。”她忽然惊叫一声,黄鹰披着阳光从高空突然俯冲下来。那群大雁正常地昂着脑袋伸长脖子扇动翅膀飞行,没能发觉来自高空的危险。排在第九位的大雁飞得有点慢,和前面的大雁拉开了一点距离。这只大雁比另外的大雁疲惫,而发现弱者捕获弱者是所有食肉类猛禽捕捉飞禽时的首先选择。黄鹰以300千米的时速俯冲下来,探出一双鹰爪,抓在第九只大雁脑袋和脖子的连接处,站在大雁的脖子上,鹰喙啄去,那只大雁鸣叫一声,一只眼珠已经被黄鹰啄出,吞入腹中。那只大雁悲鸣着拼命扇动翅膀,但已经飞离了队列。
飞在前面的头雁急切地鸣叫起来,叫大雁们保持队形,一只一只首尾相接,看上去像一个飞行的整体。这是大雁对付空中猛禽袭击时自保的一招。大雁们向江湾里快速降落下去。
黄鹰再次一啄,啄出大雁的另一只眼珠吞吃下去。此时它的鹰爪已经抓断了大雁的颈骨。然后,黄鹰放脱大雁,大雁还没死,在空中乱扇翅膀,但屁股朝下,从空中往下坠落。
妮莎突然喊:“阿黄我们快去!”
妮莎抬腿瞄着方向,随在阿黄的后边,像大雁那样扇着两条手臂跑过去。妮莎追到大雁坠下的那片树丛边上,听到阿黄在汪汪叫着,黄鹰忽上忽下地翻飞,似乎在和地上的阿黄搏斗。妮莎大喊:“两个黄都是乖宝贝,不可以打架。”
妮莎急切地从树丛间钻过去,眼前的情景却不是她刚刚想的那样,而是一只狼獾拖着那只大雁想跑,被阿黄截住。阿黄却不敢和狼獾交锋,只是纠缠狼獾不叫它拖着大雁逃开。黄鹰更勇敢些,不放弃自己捕获的猎物,忽上忽下地扑击狼獾,狼獾的背上已经中了黄鹰几喙了,但狼獾的皮毛厚实,即使被黄鹰扯去些毛也不放弃抢来的大雁。
妮莎看到这种情况,使劲跺脚。而那只狼獾看到妮莎也不怕,放下嘴里的大雁,掉头就咬得阿黄转圈逃跑,又趁机一个转身拖起大雁往树丛里钻。
妮莎大声咒骂:“大混蛋!小蠢猪!”
妮莎一时间没能找到粗些的树枝上去参战,就伸出左臂,对着黄鹰叫几声。黄鹰飞下来,落在妮莎的左手臂上,但它不肯安静。阿黄也停下来。妮莎说:“我的快乐全叫无赖的狼獾破坏了。它抢去了我的第一个猎物。阿黄,这多严重你知道吗?”
妮莎蹲下来,看着阿黄说:“宝贝,下面的事全靠你了,明白吗?如果我们的行动快,我们会在大人们回来之前赶到家,大人们就不会发现我鹰猎了。走吧。”
妮莎取下那支步枪,边校准星边说:“我们还需要什么呢?”
阿黄看着妮莎不能回答。黄鹰在妮莎校枪时一下一下挪着鹰爪从左手臂上挪上去,蹲到了妮莎的左肩上,它也不能回答。等妮莎带着黄鹰和阿黄进入了狼獾逃跑的那片树丛,狼獾已经不在那里了。在一个树丛下面,阿黄叼出了那只大雁的脑袋,丢在地上叫妮莎看。
妮莎说:“它一下子吃掉了一只差不多10斤重的大雁?真是太好了,它吃得大了肚子怎能跑远呢?阿黄我们快去追上它。”
阿黄在周围草丛里转圈嗅嗅,沿着一条荒草小沟向柞树林里跑去。
妮莎左臂平端架着黄鹰,右手拎着步枪跟着阿黄钻出荒草小沟。她有点累了,就停下喘息。妮莎看一眼黄鹰说:“就你不用跑,可是我这样托着你追狼獾更麻烦。我的左手都酸了。把你放在哪儿呢?”
妮莎想一想,把黄鹰举到肩头上,说:“你像刚刚那样蹲在我肩上吧,要不你会影响我射击。”
阿黄在前面叫,妮莎跑过去,看见阿黄这边草丛里嗅嗅,那边草丛里嗅嗅,来来回回嗅了好几圈,阿黄坐下了,扬着脑袋似乎在思考难题。因为阿黄拿不定应该往哪个方向追狼獾了。阿黄在这片草地的多个地方都嗅到了狼獾的气味,不明白这里怎么多了好几只同样气味的狼獾。所以,阿黄需要坐下来思考一下。
妮莎跑累了,见阿黄在荒草地上坐下了,不明白这是阿黄把狼獾跟丢了。她说:“好的,阿黄我们应该休息一会儿了。我们比不上大人。”
妮莎找了一棵倒在地上的树刚坐上去,就想起大人说过在树林里可以坐石头不可以坐木头,又一下站起来,害得黄鹰在肩头上扇了几下翅膀,划痛了妮莎的脸。妮莎看到块大青石露在荒草外面,就走过去,怕黄鹰站不稳再扇翅膀,就慢慢坐下。看着荒草和树枝上的白霜在太阳的照射下化成了亮亮的霜水。
妮莎说:“阿黄我歇够了,我们再追狼獾吧,否则它会逃远了。你说,狼獾知道我们在追杀它吗?怎么了?你为什么又转圈呢?”
妮莎不知道狼獾这种动物为什么那么麻烦。狼獾的肩高体长都不如狗,也不如狼。成年的狼獾会长得像狗像狼那么壮,脚爪和牙齿都锋利。如此小身子又不起眼的狼獾为什么能坐上猛兽的位置呢?这是因为狼獾是猛兽中的无赖,是猛兽中的刺客,更是猛兽中的独行大盗。狼獾还是猛兽中最聪明、最狡猾、最勇敢的,它的聪明不是狼可以相比的,它的狡猾不是狐狸可以相比的,它的勇敢不是猎狗可以相比的。除了聪明、狡猾和勇敢,狼獾还具备很好的耐力,还是猛兽中最大胆的。狼獾爬树像山猫一样灵活,可以从狼、熊、豹子、老虎嘴下夺取食物,也可以把一个猎人耍得团团转,并能识破猎人设置的陷阱,成功偷走猎人捕获的猎物。猎人“有幸”碰上狼獾往往自叹倒霉。狼獾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也不能捕获比自己大一些的、跑得更快的猎物,因此狼獾培养出了抢夺一切猛兽食物的诸多能力。只是这种动物并不常见,一向独来独往。它的皮毛太厚实缺乏透汗性,因此只生存在寒冷的区域。
妮莎仔细观察阿黄的反应。阿黄在荒草坡上转了几圈又坐下,看向妮莎的目光里有自责和讨好的意味。妮莎终于明白阿黄把狼獾追丢了,过去拍拍阿黄的脑袋说:“你的鼻子伤风了吗?你要明白我们不能放弃。我们快一点加油干吧!”
阿黄摇摇尾巴,开始在丛林间大面积搜索,终于发现了线索,汪汪叫几声,引着妮莎跑出柞树林,又过了松树林,跑上一面荒草坡。它又一次转圈嗅嗅坐下了。荒草坡的另一边,有一群狍子在灌木丛里啃吃灌木的皮,那群狍子的旁边还有一小群吃草的梅花鹿。
妮莎用步枪支撑身体站稳,喘顺了气,说:“阿黄,我们不杀狍子,也不杀梅花鹿。我们就杀狼獾。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又一次追丢了狼獾。我会生气的,你要明白我在责怪你。”
阿黄对着妮莎做出左扑右扑的动作讨好她。阿黄又卧下,看着妮莎摇尾巴,想告诉妮莎猎狗也追不到狼獾,否则带着猎狗的猎人就不怕碰上狼獾被狼獾偷去猎物了。突然阿黄又跳起来,神色变得紧张,又掉头向一边的树丛看,快步向几块大青石后面跑。
妮莎被阿黄整得挺紧张,跟着阿黄转到几块大青石的后面,想想又爬上了一块大青石。阿黄一跳也蹿上大青石,靠着妮莎的腿坐下,把身体紧靠在她的腿上。妮莎感觉阿黄在颤抖。那是阿黄在害怕。妮莎奇怪了,扭脸看黄鹰,黄鹰勾着鹰喙,斜着脑袋看几丛低矮的树丛。妮莎侧下身,也像黄鹰那样斜看那几丛矮树丛,矮树丛的不远处就是那群梅花鹿。梅花鹿没什么啊,为什么阿黄会怕呢?妮莎收回目光又去看那几丛矮树丛。这一次,妮莎看到一只庞大的黄毛黑斑纹的动物,放低四肢躲在矮树丛的后面,几乎是趴在荒草上一点一点向梅花鹿群潜过去。
妮莎吃了一惊,她虽没见过这种庞大的动物,但她知道这是东北虎。妮莎的脑袋瞬间空白了,不禁握紧了右手里的步枪,但却全身发软。
东北虎加快爬行速度,突然冲出矮树丛。梅花鹿群惊群逃跑,那几只狍子还扭头看,似乎不明白梅花鹿为什么跑。但它们也发现了冲出来的东北虎,也开始逃跑。被东北虎瞄着扑去的那只梅花鹿慢了一步,它猛拐一个弯想甩开东北虎。东北虎却随着梅花鹿拐出一个漂亮的弯,再一扑扑至梅花鹿的后腿处,一只前掌瞄着梅花鹿的后腿扫过去。那只梅花鹿就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摔倒了,刚刚收缩四肢挺起脖子想爬起来,东北虎已经扑至,一口就把梅花鹿的脖子咬住不放。过了一会儿,梅花鹿不挣扎了。东北虎松开梅花鹿的脖子,伸舌头舔嘴站起来,低头舔梅花鹿屁股上的毛,准备开餐了。
阿黄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东北虎的耳朵转一下,扭头看到大青石上的妮莎,妮莎肩膀上的黄鹰盯着东北虎,扇了下翅膀。
妮莎和东北虎对上目光,身上的力气就逃走了,也握不住枪了,步枪从手上往下滑,枪托滑到大青石上,在枪身从妮莎手指间往大青石上倒时,妮莎的手指勾住了枪管。
东北虎慢慢转一下身体,低头看看猎物,又抬头看看妮莎,似乎也奇怪这三个动物想干什么,不过它没有表示出攻击妮莎的表情,而是低头叼起梅花鹿向树丛里走。从树丛里钻出两只小东北虎,跟在东北虎的后面在树丛里消失了。
妮莎发了半天呆,突然说:“它是个妈妈,它可真漂亮!”又说:“阿黄,我们还要找到那只狼獾,一定要杀死那只狼獾。”
阿黄抖抖吓得收紧的鬣毛,跳下大青石,来到刚刚冲出东北虎的那几丛矮树边的草地上,在那里它一下就嗅到了狼獾的气味。阿黄追出那面草坡,对着前面的乱石滩汪汪叫起来。妮莎也看到狼獾在乱石间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她举了几次枪也没能扣下扳机,因为狼獾不但不跑直线,也不停下,而是沿着石头的边缘或树的遮挡位置跑。妮莎每当举起枪就会发现有棵树或石块正好阻挡了视线。
妮莎随着阿黄追过乱石滩,狼獾不见了。阿黄又在草丛树丛草地上嗅狼獾的气味,急得吱吱叫,又不知道怎么去追狼獾了,因为同一种气味又一次在这里重复出现了。妮莎跑过来,没再责怪阿黄,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阿黄又往前追,妮莎又鼓劲跟上,距离断崖越来越近了。阿黄又在草丛树丛间转圈到处嗅,妮莎知道狼獾又一次在阿黄鼻子底下消失了。
妮莎说:“阿黄,你不用急。我们应该坐下来想想了。我感觉现在不是我们在追狼獾,而是被狼獾牵着鼻子走。是狼獾引诱我们碰上虎妈妈的,它想叫虎妈妈吃掉我们。”
妮莎说着,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肩头上的黄鹰扇了几下翅膀,抓稳妮莎的肩膀,也抓痛了妮莎。阿黄的眼睛里含着沮丧的表情,过来靠在妮莎脚边卧下,张着嘴伸出舌头喘气。它也累坏了。此时太阳过了头顶,午时也就过去了。
妮莎说:“就黄鹰不累。”
妮莎把黄鹰拿下来放在伸直的腿上。阿黄扬头四下看。黄鹰的脑袋上、脖子上、身上的羽毛慢慢收紧了,探出脖子看山坡下的那棵大松树。
妮莎说:“你的样子告诉我你看到了猎物。可我现在不能放你去鹰猎,除非你去抓狼獾。”妮莎说着顺着黄鹰看的方向看去,那棵大松树距离她并不远,此刻正有一只动物头朝下往树下爬,那只动物爬的方式挺奇怪,在树身上转着圈像下旋转楼梯那样往树下爬。
妮莎说:“原来你看到了一只大野猫。我们现在不抓野猫。”
阿黄突然汪一声,跳起来往山坡下冲。
妮莎喊:“回来,宝贝。你也不可以去抓野猫,大只的野猫也不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敢去欺负野猫和兔子。”
阿黄停下脚,扭头看着妮莎急得吱吱叫,再扭头看着那只快要爬下大松树的动物。
那只动物爬下大松树,却并不跑掉,扬起头对着妮莎的目光看。
妮莎说:“大野猫在看我们,它长得真像我们追的狼獾!”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妮莎突然呀地大叫一声,抓起步枪,瞄上那只看她的动物,嘴里大喊:“混蛋!笨猪!我们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大松树上下来的那只动物就是妮莎追的狼獾。狼獾看到妮莎举枪,迅速躲到大松树的后面不见了。
妮莎放下枪,先把黄鹰拿起放在肩头上,再爬起来,命令阿黄去追。
妮莎拎着枪往山坡下跑,跑过那棵大松树,看见阿黄又一次转圈嗅嗅找找,跑向刚刚走过的乱石滩。阿黄在乱石滩里追出了几只兔子和山老鼠,又一次在草丛里坐下了,看向妮莎的眼睛里没有了沮丧,而是彻底的失败。
妮莎过去拍拍阿黄的脑袋说:“阿黄,这次是我的错,我不知道狼獾居然会爬树,而且会转圈爬一棵大松树。大人们可没说过。他们说过太多太多没用的话。唉!现在我们吃饭吧。”
妮莎在石头上坐下来,把黄鹰拿下来让它站在腿上。她去翻随身带的皮口袋,翻了半天,妮莎双手向上一扬,说:“阿黄,我们没带干粮,连水袋也没带上。我们吃什么呢?我开始想大人们了。他们是对的,我们不该偷偷跑出来。但我不认为杀狼獾是错的。我们要加劲干下去。”
黄鹰又一次表示出看到猎物希望去鹰猎的神色,妮莎却没发觉黄鹰的变化,她在看阿黄。阿黄从乱石滩里赶出一只大兔子。好不容易把大兔子赶进一处草窝,又扑咬下去,突然哀嚎一声跳起来,跑到一边抬前脚揉鼻子。原来阿黄扑上去咬大兔子的腰部,大兔子翻个身用了救命绝招,收拢四肢蹬出去蹬破了阿黄的鼻子。
阿黄揉揉鼻子掉头跑回来对着妮莎吱吱叫,妮莎看阿黄的鼻子滴答流血了,边给它擦拭边说:“我和你一样,第一次出猎都失败了。但我们马上鼓起勇气干第二次。你一会儿再去捉小点的兔子吧。”
黄鹰站在妮莎腿上扇翅膀,勾着鹰喙瞄着山坡下的草丛。妮莎说:“这次叫黄鹰去抓兔子吧,它看上去着急了。阿黄你需要认真学习。”
妮莎放开绊鹰绳,把黄鹰放飞。黄鹰低低地向山坡下飞去,先升高,然后俯冲下去,鹰爪探出,一把抓住那只只顾埋头吃草的兔子飞上半空。
妮莎叫着跳起来,努力了几次才发出召唤声,并向黄鹰挥左手。黄鹰抓着兔子飞下来,松开兔子,落在妮莎的腿边。它斜视着阿黄,绝对是一副傲慢的样子。阿黄却把脑袋扭到一边去,不看黄鹰,沮丧又不服气。
妮莎查看那只兔子,发现兔子的脊椎骨已经被黄鹰抓断了。她从靴筒里掏出短刀扒下兔子的皮,又掏出兔子的内脏丢掉。先从兔子的胸脯上割下一条肉喂给了不时张一下翅膀、探脑袋看兔子肉的黄鹰,才将整块兔子胸脯上的肉割下来喂给垂着脑袋又忍不住悄悄看兔子肉的阿黄。第三条肉是兔子腿上的,又喂了黄鹰。
黄鹰吃饱了,不再盯看兔子肉,勾着鹰喙在整理羽毛。妮莎才想起给黄鹰拴上绊鹰绳。然后,妮莎拍下手说:“黄鹰吃饱了,我要开饭了。阿黄还可以吃兔子的骨头。”
妮莎在肩膀上架着黄鹰,去捡了些枯树枝和枯草,她想烤兔子肉吃。准备点火时,她拍了一下脑袋。原来妮莎没带火柴,她只好割了一块兔子肉放在嘴里嚼,闭上眼睛努力咽下去。闭上嘴巴忍了一会儿,她说:“我吃饱了。我们找狼獾吧。阿黄你的鼻子破了有可能更好用。”
阿黄引着妮莎再次走过靠近乱石滩的那棵大松树,又爬上通向断崖的那面山坡。它的鼻子告诉它,那只狼獾应该就在这一带,可就是找不到狼獾躲在哪儿,因为狼獾的气味在几个方向都有。
阿黄边嗅边找,转向断崖后山坡去了,妮莎的背影也隐在了断崖后面。那只狼獾却再次在那棵大松树上出现了,还像刚刚那样顺着树干转圈爬下了树,直接跑向妮莎刚刚离开的那块石头,吃到了妮莎丢弃的兔子内脏和挂肉的骨架。狼獾似乎没吃饱,它扬起脑袋向断崖那边看,似乎在想下一步的行动。片刻,狼獾不再犹豫了,顺着妮莎留下的气味追了过去。也就是从这一刻起,被追踪者变成了追踪者。
妮莎被阿黄引进了完全陌生的区域。她不知道阿黄为什么显出了兴奋的样子,还认为阿黄终于追踪上了狼獾,却不知道阿黄带着她在追踪一只身上散发出烂肉气味的豹。
当白茫茫的雾气从林间出现的时候,天气变冷了。山里开始降霜,树枝、岩石、枯草上结了霜,妮莎的牛皮靴底踩上去就发滑。她有些烦了,说:“阿黄,我们这是往家里走还是在追狼獾?这里我没来过,我记得你也没来过。我们不熟悉这里怎么回营地呢?”
阿黄不能回答,在林间草丛里走走停停嗅嗅走走。它引着妮莎在—条山谷里追上了那只远东豹。那时夕阳将尽,天色即将暗下去。阿黄的背部突然抖动了一下,背上的鬣毛直立,四肢抓地停下,探头对着躲在草丛里的远东豹汪汪叫。远东豹一路逃到这里逃不动了。它是只受伤的豹,此时已经虚弱至极,两排肋骨凸出体外。远东豹看看阿黄,又看看妮莎,站起来慢慢转一圈,又在草丛里坐下,放弃了挣扎,把脑袋歪向一边,它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妮莎猛然打了一个哆嗦,她这才明白,追了半天,阿黄追踪的目标改变了。她说:“阿黄,这个错不可以原谅。它不是我们追踪的目标,让它慢慢等死吧。”
妮莎不忍心杀死这只走向死亡的远东豹,她命令阿黄随她离开这里,也终于知道迷路了。她边走边在脑海里回想大人们讲过的可以走出去又可以回营地的路。在妮莎的身后,远东豹更加不安地在草丛中站起来,因为狼獾来了,并发现了远东豹。狼獾就放弃了妮莎,它盯着受伤的远东豹,慢慢坐下来,等待远东豹倒下去。远东豹似乎想努力再逃一程,也这样做了。但是狼獾慢慢地跟在它的屁股后面,远东豹的命运看来也就注定了……
妮莎把黄鹰放到树枝上蹲着,她爬上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想在树上看到印象中的物体,希望能识别出回营地的路。她站在树上往南边看,一下就看到了远处黑乎乎的断崖。她下了树,说:“我知道了,从这里向南去就是营地边的断崖。好样的阿黄,你在山林里转了一个大圈,好在我们天亮时可以回到营地。可是没有火把没有灯笼我们怎么走呢?看来今晚要住在这里了。”
妮莎从树枝上拿下黄鹰,发觉黄鹰老实多了,就抱在手臂里,说:“阿黄,我们的黄鹰快睡觉了,天一黑我们就用不到它的眼睛了。今晚就让大人们担心一下吧,也许他们今晚没能回来,就不会发现我们鹰猎了呢。”
妮莎在山谷里找了一处避风的土坡,用短刀砍了一些树枝垫在地上,抱着步枪背靠土坡、肩上架着黄鹰坐在树枝上,说:“阿黄你不能睡,今晚你是哨兵。”
阿黄在妮莎身边卧下,摇一下尾巴。
妮莎太累了,把衣服裹紧,抱着步枪不久就睡着了。阿黄也把脑袋埋在两条前腿之间,不过它的耳朵总是不时转动一下。
今晚的月亮非常圆满,因为今夜是阴历十六,是一个月中月亮最圆最亮的一夜。
夜深了,妮莎被冻醒了几次,但她睡意未消,一次次尽力收拢四肢,迷迷糊糊地睡着。阿黄在猫头鹰的叫声中悄悄抬头向山谷的另一边看,却不是找猫头鹰,它看到远东豹垂着脑袋慢悠悠走在空旷的草丛里,后面跟着狼獾。阿黄掉头看一眼收拢成一团的妮莎,又看一眼缩着脑袋蹲在妮莎肩膀上的黄鹰,谁也没惊动,又扭回头看狼獾。
狼獾往前蹿一下,用鼻子顶一下远东豹的尾巴,远东豹就快走几步。远东豹现在已经无力回头捕杀狼獾了,反而像一只被狼獾押上刑场待宰的俘虏。阿黄看明白了,狼獾是用这种方式赶远东豹走动起来,加快耗尽远东豹的体能,让它早点死去好吃掉它。阿黄似乎同情远东豹了,看看远东豹顺着山谷向这边走来,就用鼻子碰妮莎握着枪的右手背。它湿热的狗鼻子一下就把妮莎弄醒了。
妮莎睁开眼睛先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被阿黄又碰一下右手背才低头看阿黄,阿黄轻轻吱叫一声,掉头再看远东豹。妮莎也就看到了垂头丧气走在山谷里的远东豹,又仔细看,看到一只狐狸大小的动物探着脑袋紧跟着远东豹。她还是没能认出那只动物就是她辛苦追踪的狼獾。她扬起脑袋一连打了两个大哈欠,轻声嘟哝:“阿黄,你不可以去欺负可怜的豹子,我们也不要臭臭的狐狸。难道你还不懂吗?它们不是我们的目标!”
阿黄冲着妮莎摇头晃脑地吱吱叫。
妮莎抱住阿黄说:“你毛上全是霜,我身上也是霜。我抱着你吧,我们抱在一起再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阿黄无奈地汪汪叫了几声,把耳朵也垂下来了,它实在没办法叫妮莎明白,那家伙不是狐狸而是狼獾。它的鼻孔收缩几下,知道远东豹和狼獾走远了,它放松了精神, 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它承认了失败……
不久,天边透出了红光……
发稿/赵菱tianxie10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