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博收购闹剧

何佳艳

一场萨博闹剧，映照的是整个中国汽车产业的稚嫩与辛酸

2011年12月19日，拥有萨博汽车的瑞典汽车公司在官网上正式宣布，萨博汽车已向当地法院提交了破产申请并获得当地法院通过，由此萨博汽车正式进入了破产清算阶段，这也意味着国内庞大汽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庞大集团)和浙江青年莲花汽车有限公司(下称青年汽车)组合收购萨博案宣告失败，此前两家车企对萨博投资的7000万欧元很可能全打水漂。

技术贵族的穷途末路

萨博出身于从事军用飞机制造的瑞典飞机公司。1947年，瑞典飞机有限公司合并了只生产载货汽车的斯堪尼亚(SCANIA)公司，开始生产轿车、卡车、飞机、计算机等产品的综合性集团公司，并且将其制造飞机的技术和经验运用于汽车生产。正因如此，萨博在汽车制造业显得非常与众不同，利用集团的优势，萨博把卡车、飞机技术融为一身，生产了具有赛车性能的萨博轿车，被敬称为“陆地飞行器”。众所周之的发动机涡轮增压技术正是萨博首创的，也是第一个把来源于航空技术的涡轮增压器应用到汽车上的厂家。这让萨博汽车有赛车般的高性能。而来源于航空制造技术的萨博轿车在安全性上也是无与伦比的，这使它与沃尔沃共同成就了瑞典轿车超群的安全性能世界性口碑。

虽然贵为欧洲高档汽车品牌之一，但由于经营不善，萨博于1990年将50%股权售予通用汽车，并于2000年100%归于通用汽车旗下。2002年3月，萨博创造了其有史以来最高的月度销售记录，全球销量超过13000台。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通用陷入生存危机，旗下众多子品牌均遭遇或卖或亡的命运，萨博也未能幸免。2009年通用将萨博汽车的两个整车平台分拆出来，以1.97亿美元出售给北汽。2010年，通用以4亿美元将萨博全部卖给瑞典世爵汽车集团(后更名为“瑞典汽车公司”)。但随后瑞典汽车也陷入困境，萨博再次被拍卖。

2011年5月，萨博开始与“双庞”（庞大董事长庞庆华、青年董事长庞青年被业内称为双庞）接触，并在当月与另一家中国车企华泰汽车玩了一出为期9天的伞婚伞离。闹剧幕后，据说是因为青年汽车已先一步在发改委备案，为避免国内车企哄抢抬高收购价格，备案遵循先到有效的原则，华泰不得不退出。

2011年10月底，“双庞”与萨博及其母公司瑞典汽车签署谅解备忘录，庞大集团和青年汽车以1亿欧元收购萨博百分百股权，其中青年汽车持股60%，庞大集团持股40%，各方并约定后续投入25亿元助萨博完成重组及复兴。但由于通用为萨博优先股股东，在法律程序上庞大集团和青年汽车收购萨博无论如何都必须获得通用首肯。从庞大集团和青年汽车提出收购萨博百分百股权一开始，通用就表明了其否定立场。分析师认为，通用在收购萨博品牌后，在汽车平台技术的研发上进行了一定投入，并用于其在中国的合资子公司上海通用的相关车型上。如果萨博在华投资，会对上海通用造成影响，因此通用反对将萨博品牌售予中国企业。通用称：“中方与萨博签署的备忘录所提出的所有权更改不符合通用汽车股东利益，因此通用无法同意继续向萨博9-4X提供技术许可或者零部件供应。”通用甚至威胁，考虑到萨博如被中国企业完全收购，将割断其与这家瑞典汽车制造商之间的联系。

在此后中资与萨博的并购进程中，通用汽车一再否决中国投资者提出的种种方案。最终青年汽车不得不正式通知萨博，在无法获得通用同意收购提案的条件下，将无法继续提供资金支持萨博重组。这样的背景下，萨博母公司瑞典汽车于当地时间2011年12月19日早晨，正式向维纳什堡法院申请萨博破产。仅仅一天之后，维纳什堡法院就正式批准了萨博的破产申请。

拥有64年历史、以涡轮技术驰骋车坛的萨博，即将“谢幕”。虽然通用的“否决票”是拿走其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原因，但杀死萨博的元凶，却正是萨博自己。

可以说，萨博在销售上从未有过真正的辉煌，其历史最高的月销量不过13万辆，自从萨博由起家的飞机制造涉足汽车制造业64年以来，总共只推出了12款全新车型——其中还有4款都或多或少都有改款自其他车型的嫌疑。这些数据表明这家企业自身的研发车型的能力和适应社会的能力极差，而且从1990年代通用入主萨博开始绝大多数时间一直到2009年通用破产为止，萨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业内一直都在讨论，为什么如此有知名度的品牌，销售业绩却如此惨不忍睹？汽车分析师贺球辉认为，很多年前萨博汽车的确很有一套，其涡轮增压技术在动力上表现可圈可点，但如今进入直喷+双离合时代，超强动力机型层出不穷，萨博已经没有任何技术优势可以炫耀，也就是没有了真正的营销点。而萨博的另一传统优势是安全性，如今大部分品牌车型都能达到五星安全碰撞标准，萨博的安全优势不具有任何宣传优势。北京志起未来营销咨询集团董事长李志起认为，当知名度没有很好地转化成实际的购买欲望的时候，是一个品牌最危险的时候。这些年来，萨博尽然有几款车型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却缺乏真正能够从品牌地位上对萨博有提升的战略新品。当人们提到萨博，很多人想到的不是它的某某款车型，而是它的“贴地飞行”秀。因此当宝马、奥迪、奔驰们都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对品牌独有风格进行不断强化，而萨博的品牌却在这二十年来日渐式微。

中国金主：从输血到讨债

据悉，萨博汽车进入破产清算之后，萨博轿车品牌将收归萨博卡车和萨博飞机，萨博轿车品牌将随之消失，“双庞”组合将萨博纳入囊中的图谋最终落空，双庞也从之前的投资，直接进入了讨债阶段。

2011年12月21日，庞大集团发布公告称，鉴于萨博汽车被宣布破产，本公司决定停止收购萨博汽车股份的交易。鉴于已向萨博汽车支付了4500万欧元的购车预付款，庞大集团将尽快准备相关文件以向破产管理人申报债权，参与萨博汽车破产的法律程序；同时将根据萨博汽车的具体情况，按照相关会计准则就前述购车预付款提取坏账准备。

按照优先清偿债务的顺序，萨博汽车破产清算后优先将向欧洲投资银行和工会还债，以清偿银行贷款和工人工资；其次才轮到像庞大集团、青年汽车和萨博汽车供应商为代表的“一般债权人”；最后才是像通用这样的持有萨博汽车优先股的股东。如果萨博汽车破产清算后法院估价的资产在支付优先债权人阶段就耗尽，像庞大集团、青年汽车和萨博供应商等一般债权人，以及持有萨博优先股的通用汽车公司等，都将面临无款可偿还的尴尬境地。

萨博目前的“具体情况”如何，还有待破产清算后法院的估价。但从此前半年萨博完全依赖中国金主“输血”维生来看，“双庞”作为一般债权人无款可偿还将是大概率事件。

在2011年5月牵手庞大之前，萨博早已因为连续多年的亏损、无法支付员工工资以及拖欠供货商货款而停产，与庞大签署谅解备忘录之后才于2011年5月27日恢复生产。2011年6月中旬青年汽车参与持股萨博计划被曝光。2011年6月下旬萨博汽车爆出，该公司无力支付旗下3700名员工的工资，工会向该公司发出破产警告。随后几乎每个月，萨博都会爆出无法支付工资和申请破产的消息。2011年9月7日提交破产保护申请的萨博汽车，在次日遭到瑞典法院的驳回，随后进过一番较量，2011年9月23日，萨博汽车正式进入破产保护程序，破产保护期最长为一年。至2011年9月进入保护期间以来，又爆出萨博资金依然枯竭。2011年10月初又传出吉利接盘萨博的新闻，此后被吉利方面否认，2011年10月23日晚，萨博汽车母公司瑞典汽车再一次单方面宣布终止与庞大和青年今年签署的2.45亿欧元投资协议。“双庞”一直处于进退维谷的窘境，直到今天，闹剧终于收场。

据报道，在此期间，庞大集团先期支付了4500万欧元的购车款项，以解决萨博的资金问题。至于青年汽车对萨博的投入，公开资料看主要有三次：一次是萨博2011年9月份破产保护前青年汽车向其提供的1300万欧元资金，一次是萨博进入破产保护后，青年汽车又向萨博打入了7000万欧元担保过渡贷款中的首批资金1亿克朗(约1100万欧元)，最后一次则是萨博申请破产前一星期左右，青年汽车再次向萨博投入500万美元用于向瑞典税务机构支付税费。这样算起来，前前后后青年汽车向萨博的投入，也在2800万欧元左右。2011年7月份“双庞”与瑞典汽车、萨博汽车达成最初的股权认购协议后，青年汽车和萨博曾单独谈定合资汽车研发项目瑞典萨博汽车开发公司。该合资研发项目建设地点在瑞典特罗尔海坦市，将研发萨博9-1、9-6及9-7等全新车型，其中青年汽车出资990万美元占股50%，萨博汽车出资990万美元占股50%，合资项目已获得浙江省发改委批准。

有券商分析师称，庞大集团在早期签署的协议中包含了抵押条款，届时萨博汽车会把公司在欧洲的经销商网络抵给庞大集团。不过，由于萨博汽车在英国的销售公司已经“名存实亡”，庞大集团如果要去接收原来的萨博经销商的话，其实已经没有太大价值。

萨博申请破产后，青年汽车收购萨博首席谈判代表、庞青年之女庞彩萍曾表示，“如果萨博破产，青年莲花之前的投资也不会打水漂。”据其解释，青年汽车已投入的资金，一部分是用于成立瑞典萨博开发公司，其他资金换回的还有技术。庞彩萍透露，青年汽车利用先前投入萨博的资金，已成功购买萨博全新开发的凤凰平台技术，而且这些资料已经拿回中国。“这个技术是非常高端的，绝对物超所值。” 与庞大黯然离场不同的是，青年汽车依然对萨博痴心不改，接近青年汽车的人士向媒体透露，青年汽车将继续竞购萨博破产剩余资产。

青年汽车是否买到了萨博的技术？据业内人士透露，通用汽车是萨博最重要的零部件厂商和知识产权授权方，萨博很多知识产权、技术专利仍然掌握在通用汽车手里。2010年初，世爵汽车从通用汽车手里收购萨博时，买到的只是股权，这也就是为什么庞大集团、青年汽车已经与世爵汽车签署了合约，但是该合作最后仍然流产的原因。而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北汽虽然在2009年12月花14亿瑞典克朗(1.97亿美元)购买了萨博9-5和9-3车型的制造设备及相关知识产权，但近期北汽首款基于萨博技术开发的自主车型C 70还在内部测试中。庞大集团与青年汽车都是需要自负盈亏的民营企业，因此与萨博的这一笔买卖肯定经过精打细算，双方觉得有利可图才会结成联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两者在收购中陷入被动局面的原因或许在于，他们过于乐观地认为，金钱能让他们从没落户手中买到或者间接买到技术，因此在与世爵汽车签署协议之前，并没有充分重视通用这一因素。

萨博们的诱惑

“双庞”，以及涉及萨博收购案的华泰、北汽为什么要执意收购萨博，是一个令中国车企难言的问题。对乘用车自主技术的极度渴求，导致中国车企容易被诱惑，而全球经济危机又似乎为它们提供了买品牌、买技术的抄底机会。遗憾的是，这样的海外并购大戏，多数并未换来中国车企梦寐以求的核心技术，却将它们扯入资金投入的巨大黑洞之中，令其进退维谷。但前车之鉴仍抵挡不住萨博们对后来者的诱惑。

国内唯一同时横跨客车、卡车、轿车3大领域的民营汽车企业集团，青年汽车的起步相当晚。2000年初，搞化工出身的庞青年从自行车轮胎做起，仅仅四年就做到了国内橡胶轮胎的龙头，继而，庞青年转投客车行业，从快速公交到机场短驳车再到奥运大巴，凭借敢想敢干的精神，庞青年在国内豪华客车界树立了霸主地位，完成了从国内橡胶龙头老大到造车大亨的华丽转身。但庞青年并未就此止步，在他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个汽车王国的梦想，为此庞青年加快了市场开拓的步伐。2004年，青年汽车集团成为德国MAN集团在中国唯一全面整体合作的战略合作伙伴，进入重卡市场。2006年，青年汽车与世界三大著名跑车品牌之一的英国莲花联姻，成立莲花汽车联合研发中心，引进英国莲花汽车品牌、技术项目，由英国莲花进行技术输出和品质控管，研发系列新车型，青年由此切入轿车生产领域。虽然投入都是大手笔，但规模和技术所限，迄今为止，青年汽车仍游离在乘用车主流市场之外。青年汽车希望无疑希望通过萨博汽车走一条发展捷径，完成弯道超越的梦想。在国内这不仅仅只是青年汽车一家心存的幻想。

作为汽车经销及维护的上市公司，庞大集团因为萨博案，其上市以来股价已经跌去53%，A股市场上圈的钱都在海外投资上变成了泡沫。此前庞大汽贸董事长庞庆华曾这样向媒体解释庞大的“萨博冲动”：汽车制造商目前授权经销商销售车辆是一年一授权，而汽车经销商为了保证自己的权益，希望能够深层次的进入核心领域，通过股权的紧密联系，拿到能保证市场份额的长期销售权。犹如缺乏核心技术因此受制于外资是中国车企的心头痛，在产业链中“低生厂商一等”也是汽车经销商的难言之痛。一场萨博闹剧，映照的是整个中国汽车产业的稚嫩与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