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的乡村雪域

周仕华

要赏雪，就到乡村来。乡村雪域才是雪最美丽的归宿，把雪的灵魂绽放到极致，每朵雪，都是皑皑雪原敏感的神经，在宁谧的山野间静静燃烧。水是雪的肌体，也是冰的魂魄，惟有水的柔美，才成就了雪的大气与包容。雪是水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冰是雪的又一种生命诠释。因了一袭朔风，就轻易改变了水流动的宿命，澎湃激昂的品质，还有深沉内秀的柔情。一切都得归功于静默的雪。

历经严寒煎熬，从而成就了雪的完美。一见阳光，雪就激动得泪眼潸然，整个山体都会泪流满面。雪站得越高，生命力越强，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也就越长。越是躲着阳光，雪就会保存更多的实力，沿袭的难道是只有沉默者才能生存的哲理。若在光天化日之下恣意显摆，只会招致夭折的叹息。

一

儿时，雪花是美丽的天使。悠悠然，从天而降。从课本上学到“鹅毛般大雪”的说法，感觉并不确切。单从颜色来讲，雪与鹅毛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单调的白。可鹅毛哪有雪那般灵动而有神韵，雪就是雪，它物无可逼真地比拟。

雪一下，就有无尽的乐趣，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可怜身上衣正单，只为贪玩愿天寒，是小孩子们真实的心理写照。打雪仗、堆雪人自然是少不了的。笑声一片，伙伴们都成了雪人。捕鸟的事情也是有的，这比纯粹的玩雪更有意思。雪一下，鸟雀觅食困难，就会飞到房前檐下，成为孩子们手中的猎物。鸟雀未知其中凶险，只管啄食眼中美味，被罩住后才恍然大悟，悔之晚矣。鸟为食亡，大抵是这样的。是雪把鸟雀逼得走投无路，“叽叽喳喳”发出生命最后的抗争，哀鸣之凄切足以痛彻心肺。也许，在鸟雀们的眼中，纷飞的大雪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帮凶，绝无美感可言。

雪天也并不悠闲，大白天围炉攀谈是极少有的事。很多时候，是带了镰刀斧头到山坡上去砍柴。刀斧起落，树木上的积雪就惊落些许，直到树被活生生伐倒。树的倒下也与雪有关。树变成了柴，投进火塘里，驱散下雪时满屋子的寒气。鸟雀无处可逃，树木也成为雪的牺牲品，只有人类才可以尽情地欣赏雪，等待“瑞雪兆丰年”的福音。

没有雪，冬季就没有内涵。衰草连天的冬，延绵的草山除了青松翠竹仍突显出勃勃生机外，余下没有一丝活气。只有雪花弥漫了天空，笼罩了山峦，冬季才立刻灵动起来，显得格外精神。一层薄薄的雪，只是淡淡的，山上、河畔、房屋、公路，都立刻变得洁白，在阳光下放射出灼灼的光芒。雪是静谧的，不管是漫天大雪还是小雪轻舞，都没有一点声响，不知不觉间就漂白了一切。如一种淡雅纯真的思想，悄然间渗入人的心底。尤其是在夜晚，雪更是下得静默，从不拍打窗扉，敲击瓦片，有的只是清晨推开门时意外的惊喜。

雪花是冬日的精灵，在广袤的乡村没有雪的冬日就失去了大半的美。雪花飘了，那雪团儿，那冰凌儿，一个洁白无瑕，一个晶莹剔透，随意堆放路旁缀于树上。如诗如歌，可叹可唱，只等北风这位天才的诗人或歌手，在一夜之间划出节奏，谱上曲子。整个山野，就有福消受这曼妙的杰作了。

二

也许，雪域只属于乡村。城市里堆积太多雪会不堪重负，高耸的危楼不欢迎，疾驰的车辆不欢迎，雪朵儿羞得无处栖身。“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况，只归于乡村；“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幽雅，只存在于乡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傲，也只有乡村才能有资格拥有。

当沉静的乡村从一声悠远的鸡鸣中醒来，炊烟袅袅升起，屋顶上的雪露出一片黛青色的瓦，清晨就开始了。一切都在默默地发生，正如突如其来的雪。

在雪中，山峦更清秀了，鸟鸣更清脆了，树木更精神了，人也更爽朗了。村落肃穆而诗意，安放在山间空旷的平地上，人们躲进自家的火塘旁，一家人更温馨了。都是轻盈的雪花给乡村带来的喜气，孩子们像过节似的在雪地里蹦呀，跳呀，追赶打闹。或滑雪撬，留下几行长长的雪痕；或打雪仗，洒下数片欢快的笑声；或静静地观看着飘舞的雪花，把一个不能向大人们说出的愿望丢进雪中，期待在来年的春天里萌芽。看吧，雪野多么大气！任凭孩子们恣意玩耍，绝无丝毫怨言。

蓝天是那么高远，映衬着莽莽的雪原，如座座冰雕玉砌的巨佛神情凝重而庄严。崖壁上，临空悬起的岩石边，飞瀑早已无影无踪，有的只是坚冰如玉，附着在岩石表面，与清纯的雪相得益彰。树上也有冰凌儿，各式模样大自然的冰雕，只要你愿意驰骋想象，没有大自然不能为的。这些作品多采用写意笔法，只有一个大致的影像罢了，绝不存在人工雕饰的拙劣。冰与雪仿佛是对孪生姊妹，都是水圣洁的灵魂。若是在洁白的冰雪世界，蓦地冒出一枝盛开的红梅，绝对会让人眼前一亮，也许那才是雪野真正的精髓。

雪落乡村，就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没有谁去破坏雪的生存状态。雪在乡村才能实现自身价值，雪水渗入干涸的泥土，滋润沉睡多日的早春。

不过，近几年家乡雪下得是少了。很难见到大雪封山的胜景，心中总感缺少点什么。倒是2008年那一场大雪，让我找回了一些童年的纯真。冰清玉洁的美，就藏在雪里，飘飘洒洒，荧荧的，闪闪的，纷至沓来。沉寂的雪域，静默着，雪朵儿就是纯美而灵动的语言。寥廓的乡村，雪，簌簌而落，落成行行空灵的抒情诗，字里行间写满人间的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