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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上上签终结篇

2012-04-29商夏周

南风 2012年10期

商夏周

前情提要:电视台内部节目策划方案外泄,众人将罪过指向了马小青,这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阴谋导致马小青离开了红通通电视台,心怀内疚的苗若若本准备安慰马小青,却发现她早已决定去公务员单位上班,而且她还多了一个男朋友……接下来,一行人又要面临全新的挑战……

陈志景这一留一直留到了第二天清早。一开始我提心吊胆,但后来看马小青迟迟未归,等到他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我抓紧时间给马小青打电话,手机关机了,我再去打张一春的电话,也是关机,心里明白了几分,垂头丧气地给她发短信,你去哪了?自己要小心点,不要被人骗了。

陈志景裹着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来问我,“这么晚了,给谁发短信呢?”

我哭丧着脸,“都怪你来勾引我,小青的电话也打不通了,我怀疑张一春那个混蛋要骗她失身。”

陈志景嘻嘻笑着,“刚才还说最爱的人是我,现在我又变成混蛋了,张一春怎么不好了,再说了,也是小青自己愿意的。”

我托着腮,“张一春那男性朋友是怎么回事?对了,你还没和我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第二天我和陈志景一起出门去上班,半路上,我还在回味昨晚的八卦。据说张一春进电视台是王宝宝介绍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张一春就这么扮演起了娘炮,逐步稳定了自己的地位。那富二代朋友之前和陈志景一起留学的英国,回国后闲得无聊,就开了那么一小古董铺子,据说和长沙的三叔之间还有古董交易,那三叔有个侄子,叫什么吴邪。靠,《盗墓笔记》都真的出来了!

快到电视台时,我犹豫着问陈志景,“万一他真的是呢?我们家小青不就被拖累了……”

陈志景捏了捏我的脸颊,“没事别胡思乱想,我的话你还不相信吗?有时间了考虑考虑我们的事,回头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饭?”

我吓了一跳,“见家长?我才不要!难道你想裸婚?”心里想的张一春演技真好,这都能装的念头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看到秦颂和方欣欣走近了。

大概是我那句话声音大了一些,秦颂又对我们看了几眼,顿了顿才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只是丢了一句,“苗若若,上班要迟到了。”

本以为一切都要相安无事地进行下去,下午开完讨论会后,秦颂借口要和我出去调研,拉着我一起出去逛街了。

我知道他有话要讲,老是那么欲言又止的。我们默默无语走了半天,途中陈志景还打了个电话,问我下班了以后要不要一起吃饭来着,我便告诉他我正在外面做调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陈志景哦了一声,就说那晚上一起吃夜宵吧。我心想这倒好,别人谈恋爱都是穿金戴宝,我就是脂肪上脑,吃货害死人啊。

挂电话前我对陈志景说,我和秦颂在外面,陈志景云淡风轻,工作需要嘛,你不需要和我说这些的。

我心里一阵感动,唔唔几声,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秦颂偏着头说了一句,“苗若若,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做主持人吗?”

我随口说道:“你的事,你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对我的事总是这么不感兴趣。”

我一听他较真,心里就开始不痛快,不冷不热地说:“以前的事不想再提,以后的事的确不感兴趣。”

“那就是想知道我现在的打算了?你和他和好,是为了气我的吧?别摆脸色给我看,你得逞了,我生气了上心了,我们和好吧。”

“秦少,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我又不是非你不嫁,如今不是旧社会,我们好过不代表就好了一辈子。”

“是因为他?”

“你别把责任都想到别人身上,是因为我自己,和他一起,我觉得我是在做自己。”

“我不明白,变心就是变心,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停下了脚步,换了一种柔和的声调,“到你喜欢吃的小吃店里了,要不要给你买一点?”

我凝睛一看,不知何时我们走到了以往我和马小青总来买红薯丸子的地方,我有点疑惑地看着他,“这里我从来没和你来过。”

秦颂有点讪讪,“偶然有一次听马小青说起过,后来我又看到你们两个在这边买吃的,就站在路边吃得特别开心,你最怕我批评你吃路边摊,所以我也没和你说。”

我微感不适,“不用了,我不饿。”转念一想,换了个话题,“你说做调研,就是准备来这里拍吗?”

他眯了眯自己细长的眼,“你这人不是最念旧的,不然为何当初都没和我一起到这里来过,无非就是怕我知道你还挂念着过去罢了。”

我疲于应付,淡淡地说:“没别的调研,我就回去了。”

我这边正准备挪步,耳边就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电视台的怎么到这来了。哎呀,我可没化妆呀,这要拍进去了,那怎么好?

我略一思考,已经看到了方欣欣,身后跟着张一春新招的一个摄影,一旁站着一个男生帮忙拿着一堆东西,竟然是秦颂的发小小白。

方欣欣表情无二,只是一双拿着话筒的手瑟瑟发抖,眼带哀怨看过来。我本来脑子嗡嗡的,以为她会扑过来抓花我的脸,她却站在那里轻轻说着,“你说你喜欢吃这里的丸子,之前带我来,说你是这儿的人,都觉得家里的没这里的好吃,我心想着最近你心情不好,刚好过来这边做一些观众采访资料带回去,你们莫不是也来这里收集资料?”

小白却是一副忍不住的模样,“苗若若,本来今天嫂子找我,是关心秦颂,我还想我这个兄弟怎么对自己女朋友不如以前了,你拉着秦颂来这,是想和他回忆你们从前吗?嫂子不说,我可知道,这里不是你最喜欢来的地方吗?”

我看那摄影抬头看天,心想这下可好,我又被小三了,还人赃并获来了证人!再看秦颂竟然一脸漠然,不加分辨,我心里气得不行,这不是摆出一副事实就是如此的姿态么。

我张张嘴,“你们三个人慢慢说吧,我们的调研也做完了,方欣欣你还有什么策划上的想法,先和秦主持人商量吧。”

走了两步,又被小白拉住,“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解释吗?”

我盯住他,“放开。”

他摇了摇头,拉住我的手上的劲松了一些,但没有放手。

“放开。”

“你不需要说些什么吗?”

“我问心无愧!需要和你说什么?你是我领导还是我爸妈?”小白的头扭到了一边,终于还是放开了我,只是一双眼里仍是写着不满。

“你别拿若若说事,”秦颂终于开了口,“我找她,本来就是想和她和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介意说开了,欣欣,我们还是算了吧,你让我帮你进电视台,我也做了。”

平地里一声惊雷,我真想和摄影大哥站到一起望天得了,我们一行人躲到附近的另外一个小巷里,免得招惹更多围观群众,万一有人拍个照啥的发新浪微博,我就不活了。小白又拉着我的手不放了,显然是把我当罪魁祸首。我以前是他嫂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掏心掏肺的?越想越觉得我真不配做他朋友。

另一边方欣欣手拉着秦颂的胳膊不放,泪水连连,“我不要和你分手,以前是我霸道了一些,可是,那是因为我爱你,舍不得你……”

秦颂偏着头,目光挽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哼了一句,“她对你挺好的。”

“你闭嘴,”小白说,“哥,你猪油蒙了心,欣欣为了你,当初说去流产就去流产了,你别做这些不靠谱的事让她伤心。”

秦颂冷笑了一声,“我和她的事,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还是了解他的性子的,小白这么说,肯定触了他男人的面子,多让人下不了台啊,这维护的到底是谁的女人呢。

方欣欣毕竟聪明,打着圆场,“秦颂你别多想,这是徐佳和他说的,她老是管不住她那张八婆的嘴……”

秦颂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别装傻了,当初你让徐佳来和我说,我们那次喝多了之后你有了,因为不想连累我所以你自己悄悄做了流产。那时候我信你,由着你让我怎么狠就怎么对若若,最近我才知道一件事,你给我的那张单子,是假的……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我一直不说,是不想再让别人知道我蠢。你想进电视台,我也顺着你的意思了,大家好合好散,现在非要放到台面上来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啊?还是,你一直都这么聪明?”

这个说话的人,和我认识的秦颂相比,越来越变得陌生了,他盯着方欣欣的目光,简直就在放着毒箭。我一把拉开了小白,这里真是如坐针毡,听着那些和我有关的往事,我总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方欣欣满脸苍白,我不用听她解释,也知道她是默认了,只不过撑着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难堪。

小白一甩手,“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我都忘了。”就这么溜了。这厮跑得比我还快,我赶紧想步他的后尘,秦颂叫着我的名字,“若若,真的要走?”

我勉强扶着一旁的墙壁,挤出一个笑容,“秦颂,大家都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你何必一直这么咄咄逼人呢,感情的事,不是一定要一方压过另一方的。”

他有点失神,“就因为我曾经犯过的那个错?”

我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我现在才知道,我没我想象中那么爱你。”

他颓然道:“我第一天见到你,就知道,你不会对我一心一意。后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让你远离别人,远离过去,就可以和我更近一点,可是,我还是把你推走了。苗若若,为什么最早认识你的人,不是我。”

那天我没有再理他的喋喋不休,转身走了。我知道在不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信任我,成长起来的男人在等着我,他不会单纯的将过去了的感情归结到别人的身上,因为感情的问题,都是两个人造成的。秦颂低头递给我一封信,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我还给了他。

我感谢每一个我爱过的人,他们让我成长,学会了珍惜,学会了包容,我也感谢每一个爱我的人,他们让我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如果活在过去的惶恐不安里,小心翼翼仰望,那一定不是真爱,只不过每一个姑娘,都需要一番痛苦的磨砺,才能看清真正适合自己的是什么。

就好象,我猜,方欣欣和秦颂,也一定不会分手。如果我没有遇到陈志景,会不会这时候我还会犹豫不决呢,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他的出现,让我坚信了之前自己心里那隐藏不发的念头——我和秦颂并不适合。我一直恐惧承认它,只是因为那些漫长的时间里,让我习惯了和他在一起,让我习惯了一次又一次尝试说服自己顺从他,让我习惯了想都不敢想,我们在一起是不是错了。因为谁都不敢认清自己的错。

这天晚上是我们新节目第一期试播的关键时期,七点半正式开播,我和马小青带着各自的家属去了烧烤店,大呼小叫地让老板把台换到了我们想看的频道——家里据说还有两个电视也停留在这,为收视率作我们应有的贡献。老板和我们混得挺熟,二话没说就应下了,麻利点完了单,又给我们拿了半打的啤酒。

夏天出去吃大排档,是我们从读书时代起就保留下来的爱好。不干不净吃着没病是我和马小青一致的口号,我们坐在烟熏火燎的大厅里喝着冰啤酒,聊着接下来未知的结果。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落在张一春的身上,看了一次以后,张一春终于开口了,“姐姐,你快用目光杀死我了。”

“我这么明显?”

旁边的另外两个人都在点着头。

我老气横秋,“我的闺蜜都被你骗走了,你丫隐藏得真深!我要把你的手机来电铃声换成我是一只害虫。”

张一春牙尖嘴利,“我的兄弟也被你骗走了,大家彼此彼此,PS,请你把小青的那首《如果的事》也给撤了行不行?多恶心!”

我哼了一声,“陈志景他欠我的,现在是来还债了。”我推了推他,他咳了咳,正色道:“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大家不禁一起哈哈大笑,伴随着我们修改了多遍的片头音乐响起,我们都渐渐收住了声音,连吃着东西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这个凝聚了我们心血的节目,终于播出了。

短短三十分钟过得飞快,全部结束后,陈志景举杯道:“祝你们一切顺利。”

大家都一起高兴地举杯,“一切顺利。”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好,让我一扫之前的阴霾。仿佛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是推翻重来。

一直到几天后,张一春冲到办公室,宣布我们的新节目收视率创最近几年我们电视台的最高点后,一行人提起的心也终于松了下来,很快的,更多的广告赞助也顺利地谈下了。

广告商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有了收视率,他就愿意给你投钱。自打台里改制后,若是想做新节目的制片人,便也要承担相关的广告收入,不能再指望上面的拨款,等于是自力更生。张一春带着我们独立的时候,崔明和小李一拨人没少说风凉话,现在有了好的开始,想来对面的人看我们这边的眼神里都带着刀子。

张一春掩饰着自己的喜意,“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不过有好的开始值得鼓励,中午大家去吃附近那家有名的湘菜,你们不是爱吃那家的剁椒鱼头嘛。”

一时间大家都鼓起掌来,各自收拾。众人都自顾自的,吴婷婷走到我的桌边,说:“若若,一起去下洗手间补妆吧。”

我们的写字楼租的是类似商住两用,洗手间和平日里自家用的户型差不多,吴婷婷低头给了我一个眼色,表情仍是镇定自若。我应了一声,掏出粉饼盒走在了她的身后。

关好了门,吴婷婷这才低声说:“又出什么妖蛾子了,最近这几天听到别人咬耳朵,说你勾搭了方欣欣的男朋友,说的人是上次我们在酒吧的那个吗?秦颂就是上次那个人?我还真没有看清楚啊,这小子人模狗样的,作风怎么就这么没品呢,成天脚踏两条船的打算。”

我心里就知道是这件事,叹了口气,“你相信吗?”

“我自然不信,但你也不怕别人说你吗?那些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我看着就有气,你知道办公室三角恋对这些人来说可是最劲爆的啊,我知道你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别人不会这么想啊。”吴婷婷顿着足。

我笑了笑,“人家范冰冰都说,万箭穿心了,不也过得好好的?不过你提醒了我,背后咬舌头也就罢了,谁敢当我的面这么来,我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出了门,看吴婷婷花枝招展地去和张一春聊天去了。我一径走到方欣欣的桌前——她是新人,办公桌在来来往往的过道边,我靠在她的桌边,清清楚楚地说:“喂,说说秦颂的事吧。”

一句话说完,不大的办公室里的其余几人的眼神都遮遮掩掩地溜了过来。

方欣欣看了我一眼,垂首道:“若若,你别这样。”

我伸出一只手,“你别老来老一套,我是女人,又只爱男人,不吃这些。我有话就说了,首先,秦颂虽然是我前男友,你们怎么好的我不管,我不管你们是真心相爱也好,还是一夜情未婚有孕也好,你们在一起了,我是真心祝福你们,至于你们有了什么问题,自己私下解决,我希望以后都不要来掺和我了,我男朋友虽然宽容,但也不能老管别人的家务事吧,你说是不是?欣欣?”

方欣欣咬了咬嘴唇,“若若,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我误不误会不要紧,你不要误会就行。”我看着走过来的张一春,“张总,你说是不是?”

张一春拍了拍我的肩膀,“陈志景最近怎么样?中午叫出来一起吃饭吧?”

我们的这番做作,相信很多人看在眼里,已经知道自己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一行人开开心心步行去附近那家湘菜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谈的都是一会儿要吃什么,要不要顺便找老板做个节目什么的,结果一到那边,人山人海,方欣欣找来了老板,撒着娇让他给我们安排一个包厢,老板本来还在支支吾吾,看到吴婷婷,眼前一亮,大着嗓门说:“你就是,你就是那个漂亮的主持人吧?”

任何女人听到别人夸奖自己漂亮,都会很开心,吴婷婷笑得两眼弯弯,“老板,你眼光真好,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呀,我可是慕名已久呢。”

小平头胖老板笑得如沐春风,“别人没有,你们肯定能有,来来来,这边请。”我瞟了一眼方欣欣,被男人忽略了自己的相貌,还去夸奖另外的同性,要是被对比的人是我,我肯定脸色比她还要铁青,现在我喜盈盈地跟在大家身后,听着他们在前面一叠声地寒暄,有一些走神,秦颂怎么又不来上班了?

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原因,因为没多久,张一春的手机,就处在要被人打爆了的状态之中。

他沉着脸给秦颂打电话,“你人呢?怎么和陈岚丽子闹绯闻了?论坛上到处是你们的照片了!”

这话一出,我和方欣欣都诧异地互相对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到了另外一边。

感觉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突然凑到一起,总会有那种感觉自己到了火星。比如我和张一春认识了以后,有一次去逛同志网站,竟然看到我小学时暗恋的体育委员的裸照,下面一行小字:等待着一个懂我的人出现,让我也来懂你。立马让我雷成了台湾盐酥鸡,世界斗转星移。

单位里的人都去安慰方欣欣了,这帮子人先一开始在方欣欣进来上班前还一直议论她假公济私走后门来上的班呢,现在都化身知心大姐姐了。吴婷婷拿着一袋瓜子跑到我旁边和我闲聊,“活该她受的,不过你前男友,他爸是省台那个著名的制片人吧?什么眼光啊,怎么就和陈岚丽子搞到一起去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不定他们是为了我们两个节目的效果炒作话题。”说话的时候,我正漫不经心地在看自己的谷歌邮箱,GOOGLE TALK提醒了我,您有新的邮件。

发件人的抬头我一看就知道是谁,秦颂。想起前两日他尝试要塞那封信给我,最终我没要,没想到他又发了电子邮件。

我的表情,从冷笑,到恍惚,再到不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关掉了网页。不安层层上来,脑海里两张人脸来回交织,一时是十七岁的陈志景每天送我回家,小心地将我的手捏在了他的手掌里,没一会儿,就会紧张的满手掌心都是汗,每回都说要目送我回到家里,才敢放心回家,每一回我到家以后,还会偷偷摸摸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看到的背影就是消失前的最后记忆。一时又是二十岁的我从六楼的宿舍楼走下,看着站在一排自行车前,一脸不耐烦却又装模作样说着话的秦颂,苗若若,你起床失败几次了才重启成功的啊?再拉着我的手往一旁草坪边的马路上停着的他的车边走,还兴致勃勃说,上周和我爸一起吃饭,发现了一家点心特别好,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二话不说带着我一起逃课,开车一个多小时,临近中午时分,就为了一笼蟹粉小笼包。还不忘记问我,你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可以推荐的吗?却又因为我要去吃大排档,轮番来教育我不懂得食品安全,还说苗若若你真是重口味啊!

这样的秦颂却介绍了方欣欣去吃红薯丸子……

张一春从办公室里伸出头,“苗若若,你在做什么?”

我突然想找他谈谈,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我沉重地走进他的办公室,窗明几净,苹果笔记本放在明黄色的桌面上,换气声微不可闻,比起刚开始我认识的张一春,他有了一些不同,头发更短了些,衣服也不像以往那么女性化了,阳光普照下,还能隐隐看到眼角的皱纹。

不年轻了。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张一春看我发呆,和我调侃,“若若你受了刺激了?莫非你对秦颂还旧情难忘?还是你发现了我的好处?你可别挖自己闺蜜的墙角。”

我白了他一眼,“我挖马小青的墙角干吗?”

虽然是讲了俏皮话,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多少,我冷静着说:“老张,你和我说老实话,陈志景是不是九月就去北京了?”

他眼神一顿,有点闪闪躲躲,“你们吵架了?你怎么好好的问这种问题了呢?没事别摆出这种怀疑自家男人的嘴脸好不好?”

话音一落,他又说,“秦颂辞职了,说无法胜任我们的工作,现在我正头疼要找什么男主持人来顶他的空,这小子真不负责任。”

我盯着他,“说实话,你肯定知道。之前的多少事你是和他串通的?古玩店巧遇英雄救美?啊呸。”

“你别这样,别想多了,听我说……”

“说一句谎以后朋友没得做,你就是我的上司而已,说真的,其实我怀疑过,当初小丁泄露了你的方案这事,会不会你一早就知道,可是每次我都安慰自己,张姐是朋友,做朋友的,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朋友?何况这事背黑锅的还是马小青。”

“当初让你去和我买古董,实际上是为了制造你和陈志景巧遇,没想到还能碰到秦颂和方欣欣……这个真的没有想到。”

“然后呢。”

“然后真没我的事了,他进电视台也是他自己找进去的,若若,你也别追问那么多了,小陈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只不过还没安排好,所以才没对你说,他做事谨慎。”

我脑子里却想的是当年他不告而别的事,喃喃地说:“谁知道呢?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抬起头,笑了笑,“反正是我傻,我喜欢他,这些年都是我喜欢他,他走就走好了。”

这天我先回了家,关了手机,我怕陈志景来找我我又会心慈手软,他甜蜜的吻好像还停留在脸上,但现在我却要下定决心,和他好聚好散。我苗若若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自信呢?我算哪根葱,把我丢去北京,我连方向都搞不清楚,我又怎么可能和要去北京长远发展的陈志景能有长远的未来?

回到家我就抱头大睡,也得亏我是缺心眼,这时候竟然也能睡着,梦里面我站在路灯下,仰望着那扇露出灯光的窗户,漫天白雪,唯我一人。醒来以后门被拍得震天响,我暗想,陈志景怎么这么暴力了?反正没人给他开门,他总会走的。张一春会和他通报我下午问他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意外。

我还没庆幸完,耳边已经捕捉到吧嗒一声——门开了。

天杀的马小青,肯定把钥匙给他了。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我哆嗦着手从被窝里弹出来去反锁我自己的房门,来人已经先行一步强行推开了它,带着一张喷火的脸。

我一屁股又坐回了自己的床上了,抱着两只胳膊,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缩在睡衣里给马小青发短信,“你最好今晚别回来!!”

马小青迅速回了我,“我没那么不自觉,不打扰你们的良辰美景……”

我一口鲜血差点要吐在闪闪发亮的手机屏上。

陈志景的声音幽幽悬在了我的脑门,“短信发好了吗?”

“还没……”

“那你一会再发。”他说完话就坐到了我旁边,我连忙往后面退了退,已经无路可退了,后背都贴着墙了。

愤愤地看了一眼他,我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开始玩起了游戏。

“游戏好玩吗?”

“好玩……”

一片沉默。

我忍不住了,“你跑来我家做什么?”

陈志景挑了挑眉毛,“你说呢。”我的心脏又开始乱跳了,和十六岁时暗恋他的那个小女孩比起来,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是紧张不安,一样是说话不经大脑。我就说了,“你走吧,别来找我了。”

“哪有人这么胆小的啊?”陈志景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没和你说,就是怕你又退回去了,再也不敢和我在一起了。”

我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闷闷地说:“现在我知道了,也知道你要走,你走吧,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

“我明天开始去你们单位报道。”

“你走吧。”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直到门被轻轻关上后,我都不敢抬起头。确定他离开了,我才愣愣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一瞬间眼泪热热滚了出来。

第二天我灰头土脸去上班,陈志景已经先行一步来单位报到了,站在办公室门口对我微微一笑做倾国倾城状。头一天马小青已经告诉了我,因为秦颂临时请辞,节目有了空档,所以拉来了陈志景救急,他的领导王宝宝自然是乐意至极。我把头僵硬地扭到了一边,坐回座位上整理前几天最后修改定稿的策划案子。方欣欣过来敲了敲我的桌面,“若若,我有事想麻烦下你。”

我说:“你说吧。”

她迟疑了一下,“我想辞职。”

我突然觉得我有点不大了解方欣欣了,我对她是有偏见,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怯懦懦的小姑娘,总是和自己苦逼的家庭做着抗争,却胳膊扭不过大腿。后来我又对她改观,因为她润物无声挖了我的墙角,还能祭出私下堕胎这个言情小说常见逼问男主你爱不爱我的利器,我一不小心就成了三流言情小说女主角的无厘头悲情。再等到我和陈志景暧昧过后,看她又是另一种心境,她还是真心实意喜欢秦颂的,只不过用了些不恰当的方式来表达了自己。

我委婉地说:“方欣欣,你在这边也是刚来的,实习期没有过,是可以说走就走,可是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我不说我们这边有多好,但最少也是新节目新气象,对你专业,也对你发展有利,何必这么赌气?”

她红着眼眶,“我不是你苗若若,你会为了这些利益取舍放弃自己的感情,我不是你,做不到你这么的洒脱。”

我被她说得愣住了,心里不是个滋味,淡淡地说:“你要是自己考虑清楚了,我也没法子,不过你别和我说,自己去和张一春说。”

“你不就是主管了?”

“现在还不是。”

方欣欣瞪了我一眼,眼底包含了很多情绪,一径往办公室去。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张一春出了门,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宣布了陈志景是新来的主持人,大家进来开会再商量一回下午要录的新一期节目。最后补充说,晚上一起去KTV唱歌,一来是欢迎新主持人加盟,二来也是为秦颂践行。

方欣欣的表情也逐渐没有那么的激动了。

录第二期节目时,由于有之前的经验在前,录制过程就顺利了许多,陈志景驾轻就熟,和吴婷婷搭配得甚是默契。每去一个店家没多久就会围上一群好奇的观众,掏出手机拍个不停。

但总会有一部分不自觉——或者是好奇的群众……

比如有人冲了过来,仰起了好学的面容,“吴婷婷,我可喜欢你了,从你参加比赛起我就很喜欢你,我特别支持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的整容了吗?我看到那些对比图都不敢相信啊。”

吴婷婷一张笑脸顿时僵成了白板。

我猜她内心真实感受是拍死这个好奇宝宝。

于是,她做了一个举动,就是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排工作人员开始往新的拍摄单位转移,只剩下落在最后的两个人有意无意的谈话。

“哎?听说上次吴婷婷决赛的晚上陈岚丽子和冯慧如打架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冯慧如的假体都被打出来了,啧啧啧啧,姓陈的下手真够狠的啊……”

一行人远去,剩下好奇宝宝留在原地,眼里赫然是我捕捉到八卦啦捕捉到八卦啦的激动心情。

吴婷婷也就郁闷了那么几秒,她真正郁闷开始的,是晚上遇到了陈岚丽子。

先一开始,我和吴婷婷坐在大沙发的角落里,装模作样点着酒水,喝科罗娜好不好?不行,味道太淡了,还不如嘉士伯呢。那嘉士伯?嘉士伯不如喜力好喝啊!

旁边有怯生生的声音插进来,“两位姐姐,不然我们喝雪花吧?”

两个人都及时收回了看向说话的人的脑袋。

“要不就喝芝华士?”

“别是假的吧,不是说十家KTV九家半都在卖假酒,我有个熟人……”

站在旁边等着点单的服务生小哥脸色很不好看,一声怒吼,“两位,我们这卖的都是真酒好不好!您出门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家,假一赔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呀。”

我和吴婷婷这才放弃了讨论,端着手指端庄地点了点酒单,“就这个吧,雪花纯生,拿一件进来,再拿两个开瓶器。”

之前被我们无视的人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点单的小哥依然在挣扎着挽留,“你看你们这这么多人,众口难调,要不要拿瓶红酒?我们这的红酒都是法国原装进口的,只要399,点了单还附送四个小菜和一个大果盘。”

我低声说了一句,“法国原装进口酒瓶。”

吴婷婷忍着笑,挥了挥手,“不要不要,听我的,拿一件雪花进来,若是喝完了再找你要,怎么还不去?”

小哥讪讪地收起了酒水单。

偏偏有人推开了门,“什么红酒?给我看看单子,哦,波尔多的呀,给我先开一瓶好了。”然后用手指尖轻轻戳了戳身边衣冠楚楚的男人,“你说好不好?”

那男人笑着说:“我说好不好可不管用,要看张制片的意思。”

张一春吩咐道:“再加一瓶红酒。”那小哥没口答应着,不忘回头瞪了我和吴婷婷一眼。吴婷婷气有点不顺了,懒洋洋地说:“真没见过世面。”

陈岚丽子早就看到她了,脸色不太好看,拉着和她讲话的秦颂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张一春就给大家介绍,“今天给秦主持人欢送,这位是他的新搭档陈美女,有一些同学也认识她了,美女嘛,谁不认识呢。”

然后又喊陈志景,“也来欢迎新的代班主持陈帅哥,大家吃的也点过了吗?怎么没人点歌呢?苗若若,去,帮大家点歌。”

所以说,能做领导的人,都不是常人,绝对都是人精。

我欢快地跑到点歌台上点了一堆最新热门歌曲,秦颂走过来了,低声说:“帮我点刘德华的歌。”

我说:“我点完了,你爱点什么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点举手之劳都不愿意?”

我盯了他半天,“不愿意。”回了座位上喝了一口新开的啤酒,陈志景坐在吴婷婷旁边,冲我微微一笑,“别借酒浇愁,最后又喝多了。”

……

吴婷婷开始唱歌,唱的还是王心凌,我瞪了陈志景一眼,不接他的话。结果秦颂前脚点完歌,后脚他也去了。

一伙人轮番唱了一遍,果然场面上就不像之前那么的紧张,难怪人家说声色场所堕人心智,化敌为友相逢一笑泯恩仇。我看秦颂一直笑吟吟地凑在陈岚丽子身边说话,这一幕何其相似,让我头更加痛了,吴婷婷拉了拉我,“一起出去洗手间。”

这话深得我的心意,我迅速站起了身,和她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地走了出去。我们溜到附近的卫生间门口,吴婷婷掏出了烟,看我无动于衷,点好了火,抽了一口,这才悠悠对我说:“你不知道吧,今天下午方欣欣去省台找了秦颂。”

我啊了一声,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重心不是在这好吧,”吴婷婷说,“听说方欣欣闹着要见他,结果警卫怎么都不让她进门,最后没辙了,她掏出一把水果刀,就往手腕上一割……”

我觉得吴婷婷如果不做主持人了,特别适合去说书。我这种人特别不适合捧哏,一去天桥肯定会被观众们打出去。

我想了半天,才悠悠感慨了一句,“她怎么这么傻啊……”

吴婷婷啧啧称奇,“本来还以为她就是个拜金女,没想到还见了真情,不过这也是她活该……”

我听出她话里有话,皱了皱眉,问她,“这最后一句话怎么说?”

吴婷婷得意扬扬,“记得花花吧?上次这女人在她那一闹,偏还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找了靠山就动不了她了,这事虽然表面上秦颂找了人给花花赔礼道歉了,但她也没咽下这口气,就去调查了这两人的背景,花花人脉广,什么查不到?所以就弄到这女人伪装自己堕胎的假证明了。之后所有的收集收集一包快递给了秦颂,本来还以为她们两个会立刻分手了,结果就没动静了,还以为自己快递寄错人了呢,没想到你那前男友这么爱面子,一直都装不知道,要不是他想找你复合,又给那疯婆子撞到。哈哈,现在看她怎么得意,今天看她在那哭,我别提有多解气了。”这番话她一边抽烟一边说得断断续续的,听得我心里一阵凉。我愣了半天,最后说:“原来是这样。”我本来想说,这么赶尽杀绝的,也不太好吧?但又想着我没资格说这话,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是三流言情小说里面的玛丽苏女主角了,善良勇敢勤劳心软,我自己都怪恶心自己的。

吴婷婷扔了烟头,“本来以为你会挺高兴的,看你这样子,你对秦颂是没什么感情了。”

我还是宽慰她,“还好了,是挺高兴的,你也劝花花,这事就这么到此为止吧,万一把人家的路都堵死了,兔子也能咬人呢,她是个小角色,让她吃了这个苦头,以后也就长记性了。”

吴婷婷嗤笑了一声,“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我知道她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我们又说了一回陈岚丽子的八卦,人人都是精神抖擞,说实在的我也想不通秦颂怎么会和陈岚丽子搞到一起,想来想去无非人甜貌美容易推倒?大概是吧……

我犹豫着还是问了吴婷婷,“方欣欣没事了吧?”

“哪里会死?”吴婷婷冷笑,“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人人皆知的,多少人就这么看了免费的笑话。只不过没想到她真的能对自己下手,不过前面刚出了事,后面就被送了医院就是了。”她想了想,哼了一声,“说不定人家要的是这个效果,这才叫真爱!”

我被她一番话说得脑子更乱了,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方欣欣眼里虽然含泪,仍然带着恨意看着我的表情,她说,我不是你,不是你苗若若,不像你还会有利益取舍。

我对吴婷婷的说法也不能认同,我想这世界总有一些人,因为一直自卑,所以会迁怒别人,所以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会不要命的去争取。我们虽然不能苟同,但也没必要完全去否定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观。

想到这里,耳边好像传来马小青的笑骂声,你言情小说看多啦?摆出这副圣母的嘴脸给谁看呢?

我对吴婷婷笑着说:“别管啦,我们出来也挺久的了,别让张一春担心,还是回去吧。”

吴婷婷重新拉着我的手,若无其事地说:“说你心软吧,你又不搭理前男友了,断得这么干净,换别人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说你心狠吧,你又不讲那女人坏话了,她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反正她不会念着你的好。”

我默然。

且行了一段路,眼角余光里仿佛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我打了个寒颤,再后头去看,却什么都没见到,不由得觉得好笑,我还真是疑神疑鬼的。

“别是害怕不想进去了吧?”吴婷婷揶揄着我。

“没什么,你想多了,”我说。

定了定神,推开关着的门。音乐声潮水般地涌进了我的耳朵里,脑海里某个遥远的地方,像被人吧嗒一声拨开了弦,那个人坐在那里,灯光昏暗,低声浅唱,伴奏声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渐次响起,那首歌响起,“放在床边的盒子里是很想回忆的甜,而我……”

隐隐约约间,我就像回到了最初和陈志景在一起的时光里,那时候周杰伦刚刚走红了没几年,一夜之间占领了全国大街小巷的音箱,还没怎么用MP3,大多数人都是用CD机,买他的《八度空间》专辑,买正版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粉丝,哪怕是上课时间,都会忍不住偷偷将耳朵贴近抽屉边听上一听。每晚我都是听着CD,渐渐睡着,第二天醒来,CD机早已经没电。那时候谁会想到,没几年MP3全面普及,歌曲变相免费,一个行业就此走上了夕阳之路,偶像们也都无奈地走下神坛。

我百感交集,一直站在门口不动都没觉得,连看向陈志景的眼神变得柔和了都不知道。吴婷婷捏了一把我的胳膊,我才回过了神,却好像在时间里已经遨游了一圈,咫尺在心中已变成泛黄的旧照片。

我们坐回了沙发,我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低声对他说:“唱得很好听。”

他嗯了一句,问我,“要不要去唱蔡依林。”

我哈哈笑着掩饰自己,“他们都分手了,前后唱着多伤感,别破坏气氛。”

陈志景挑了挑眉,“我可不这么想,别看他们都找了小模特谈恋爱,说不定哪天就复合结婚了,刚好挽救过气了的命运,那些香港人都这么干的。”

一番话说得我们几个人都笑了。

秦颂在远处遥遥地问,“你们说什么悄悄话,说得这么开心?大家分享一下啊。”

吴婷婷连忙回话,“我们在猜,你和陈姐谈恋爱已经进行到几垒打了,若若姐说是一垒,我说她太小看你了,肯定都到三垒了,陈志景便给我们做见证人,赌五十块钱,秦颂,你自己和我好好说说,可不能让我输钱。“

秦颂露出一个笑容,“你要赢钱了,请我吃饭吧?不然我为什么帮你呢。”我最烦他露出这种笑容了,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会被他的笑容迷倒似的,我用膝盖来想也知道他是对着镜子练了多少遍才练成这种标准化的,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现在看着就烦,索性转过头去看大屏幕,倒是舒服不少。

吴婷婷脆生生地说:“秦大哥,你敢吃我也不敢请啊,这陈姐姐不是要吃醋吗?你就满足了妹妹的好奇心吧。”得,这么一会儿,大哥都叫上了。我心里想,秦颂一定会承认的,就算不是,他也得说是,不然多伤他男人的自尊心。

果然秦颂说:“你真聪明,就算你是了吧。”吴婷婷一声欢呼,我用眼角瞟了瞟,陈岚丽子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好像大家讨论的是别人,我真是太佩服她了,吴婷婷这么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她她都不在意,这还真是那个冲动的陈岚丽子吗?

包厢的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了。

陈岚丽子开了口,“没叫人服务,你怎么进来了?”门口站着一个怯生生的身影,却不是我们一波来的,吴婷婷眼尖,已经叫出了口,“方欣欣,你也来参加秦主持的欢送会吗?说起来,这可真是辞旧迎新啊,是不是?”

方欣欣一脸的灰败,放在门上的那只手的手腕上,还裹着细细的绷带,她嘴唇哆嗦着,目光一直落在了秦颂的身上。秦颂先一开始有点不自然,但也只是几秒,反而握紧了一旁的陈岚丽子的手,陈岚丽子扬起了眉,眼神里咄咄逼人看着方欣欣,十足胜利者的姿态,这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那个曾经伤心欲绝不敢相信的人,是我。

我有点唏嘘,其他同事还有些不明所以,又或者像张一春一样考虑场上的面子,叫着方欣欣过来同坐,帮她点歌。

方欣欣却没有答话,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了秦颂,眼里满是哀痛,“你真的和她好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旁人也不敢多说,只好各顾各的,好歹没那么多的尴尬。

秦颂低着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听到这一句,我不由自主地嗤笑了一声,声音虽小,但陈志景若有所思地对我看了一眼,我心中一软,便往他身边坐近了些,他面露感动,低低地说:“我不会对你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你放心好了,我若是走,也会带着你,你只要愿意跟着我吃苦,我就什么都不怕。”

也不知过了几多时,一阵疼痛让我醒转过来,耳边隐隐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还没醒?不是说没伤到要害吗?”说话的人是我们家老太太,我心里一沉,老太太终究知道了,又要抱怨我了。

“医生说是受到惊吓,手术也没有什么问题,休息足够了,若若一定会好转的,阿姨你别太担心,”陈志景的声音。

“都怪你,你是怎么保护她的,这种时候,还让她一个女人挡在你面前,要不要脸呢?几年前我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哄了她不懂事和你没脸没皮睡在了一起,东窗事发就跑得比天还远,阿弥陀佛我感谢菩萨保佑,让你这个灾星走了,我们家若若才没受到更多影响,好歹考了还不错的大学。你现在回来是什么意思?继续害她?害她住医院里了?”滔滔不绝,正是我们家老太太的特点,听得我都头皮发麻,我准备睁开眼皮,可眼皮重得就好像压了几块大石一般,索性放弃了这个念头,而且,两人这般对话,正是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

秦颂的声音并没有响起,相反却是另外的陌生中年女子说了话,“哟,大姐,话不能这么说吧?若若和阿景在一起,那是阿景有魅力,关我们家阿景什么事呢?当年的事,我没追究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家女儿不要脸,被人一封举报信送到了校长办公室,若不是他和我是高中同学,提前和我说了,又得亏我们家阿景聪明,刚好考出了雅思高分才能去得了国外,我们家儿子前途就要被你女儿毁了。你们赔得起吗?就你女儿那样?不是我说,我儿子在英国的女朋友,模样比她好一百倍!”

秦颂插着话,“妈,你少说一句行不行,这还有病人呢。”

我们家老太太明显生气了,声音都哆嗦着,“我也没请你们来啊,你们走,都给我走。”

中年妇女毫不客气,“走,我才不愿意来呢,要不是担心我儿子受伤,哼,我儿子要有了什么问题,你们就给我等着!”

秦颂提高了声音,“妈,你少说一句会死啊!你出去,你先回去。”一阵悉悉嗦嗦,紧跟着是关门之声,一会儿听到他走近了,又放低了声音,“阿姨,你别和我妈计较,我给你道歉,她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心眼的,就是不太会说话,这次的事……”

我怕我妈又做什么夸张的举动,努力睁开了双眼,哼了一声,“好痛。”视野里模模糊糊的,我妈已经放弃了教育陈志景,扑了过来,“若若,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的?和妈妈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妈妈的话,现在看看,弄得这么遭罪……”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往下直落。

陈志景站在她的身边,含着笑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我眼眶一热,继续哼哼,“好痛,浑身都痛。”

老太太连忙说:“你先忍着,我去找医生来。”说完瞪了一眼陈志景,“好好照顾她,出什么事……”

陈志景乖巧地接话,“阿姨你放心吧。”

趁老太太走远了,我这才弄清了我被吓晕了以后的情况。方欣欣那把刀只是刺在了我肚子上,因为手偏了点,其实扎得也不算太深,只不过我在那种紧张的环境下,经受不起惊吓。结果我晕倒在地后,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张一春带着其他同事和黑社会们打了起来,陈志景抱着我就往外冲。本来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偏偏众人闹成一团之时,秦颂逮着空就跑了,扔下刚才为了救他动了刀刃的方欣欣,看都没看她一眼,当事人跑得利索,带头大哥一把抓住陈岚丽子,就在这时,一帮警察冲了进来。

陈志景撇了我一眼,“就是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的那个交警,他倒是很着急的模样。”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小白?莫非他喜欢方欣欣?”

陈志景哧地一笑,“这次你终于聪明了。”

凝固在心头的疑团,渐渐被打开,我回忆起大一时,熄灯以后四个人讨论初恋,我说完了自己和陈志景,轮到方欣欣,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们曾经为了一个男人,自己宁愿去死吗?”

那个故事一点一点被叙述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女孩站在六层楼的教学楼顶,看着对方那个男孩,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己告诉我,之前你说喜欢我,这件事是骗我的吧?那封你写给我的信,也是骗我的吧?只是为了骗来我的亲笔回信,再好拿出来,让大家都来嘲笑我,看看,这个女孩多傻,竟然敢去喜欢全校闻名的帅哥,你给他提鞋都不配,不是吗?”

她脸上已经看不出有多少的欢喜,只是淡淡告诉了他,“你想清楚自己的答案,若是再骗我,我便推你下去。”然后换来了一个理所应当却让人伤心欲绝的答案,从此以后,再也不留长发。

我们会习惯性地回避一些带着惨痛的东西,并一直觉得阳光、美好、相爱相亲这些温暖的词语才和自己有关。

我轻轻问他,“她还好吧?”

陈志景说:“那位同学应该也跟着一起去了。”

我们说了一回话,阳光柔柔地照进屋里来,照在了我缝了八针的肚子上,说完方欣欣的事后,我们反而找不到什么话好往下接了,气氛显得有点尴尬,我皱了皱眉头,随口白话,“陈志景,这医生缝针的技术太烂了,你看这针脚……回头我怎么穿比基尼啊!”

陈志景笑了,“你总是这么胡说八道。”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

他顿了顿,又说:“跟我一起去北京吧。”

我没想到他跳跃得这么快,讪讪道:“你在说什么啊。”

他说:“你知道我说什么,刚才我和你妈说话的时候,你早就醒了。”

我哈了一声,有点恼羞成怒,“你……”

陈志景连忙解释,“这都怪你,你每次一聚精会神,总会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我瞪了他一眼,“我有怪你吗?你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洗脱呢?”

“您老一发威,地都要抖三抖,我敢吗?”陈志景低着头,一只手指在我的手掌上划着圈圈。

我的心又软了,我叹了口气,“那我去北京了,就没有工作了。”

“你可以找啊,就你这么有才华,什么工作找不到。”

“也没有地方住啊……”

“我在北京有房子……”

“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钱,在帝都都能买得起房子,你抢劫银行啦?”

陈志景突然有点害羞,嘿嘿一笑,“大学时有一次很无聊去赌球,结果赔率太大,赚了一点小钱……”

“这可不小……”

“后来又去炒股票了……”

“好吧,你是想让我表扬你会赚钱吗?”

“会赚钱的男人才有资格养老婆……”陈志景抬起头,“我一直都很后悔,当初我抱着怎样的心态逃去了英国,时间久了,我渐渐想明白,那是那时的我,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的懦弱。”他吸了吸鼻子,“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这次听说你和他分手了,第一时间,我竟然有庆幸的想法,庆幸你单身了,庆幸,我还有机会重新找回你……虽然我也自责,我这样的庆幸,你就有多么的痛苦。”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了争吵声。

“你儿子纠缠我女儿,你要是自觉一点,就带着你儿子滚蛋。”

“呸,明明是你女儿装柔弱,我儿子就是心太软了。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门哐当一下被人重重推开,我们家老太太和另外一位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并排站在了门口,我家老太太上前一步,“陈志景,和你妈走。”

那老太太毫不示弱,“陈志景,别白话,今天你不和我走,你妈我死在你眼前。”

陈志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回头见,我就当你和我说定了。”

但这之后,我们却再也没有见面了。

有时候我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呢,可是梦,又怎么会那么清晰,让人满怀着期望,要真的是梦,请不要让我醒过来,好不好。不要让我还记得,好不好。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