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凶猛

吴春晖

世间所有的指责都是在凭借什么而行走，谁给了谁资格去评判，谁又是标准。

在百度里键入“鲁若晴”三个字，下面依次出现“鲁若晴男友”、“鲁若晴微博”、“鲁若晴炒作”等关键词。不必多说，与这个名字有关的故事便有了大致梗概。只是，那不是一个得了白血病的女孩儿吗，那不是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吗，搜索频率最多的词汇为什么不是“鲁若晴白血病”，“鲁若晴抗癌”。所谓网友，都在关注什么？所谓目光，都在揣测什么?

知道鲁若晴这个名字时，她已删掉之前的所有微博，只留两条躺在那，表达的意思是同一个——想要清静。但下面的评论里，是铺天盖地的祝福，尤其是在炒作嫌疑被证伪了之后。除了祝福，还有指责，指责曾质疑整件事为炒作的人，指责鲁若晴的男友。

我也在心里默念，希望一个陌路的女孩儿战胜疾病，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肉麻的扔下一句话于她的微博：“若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而我默念的所谓战胜，也许是评论里大家异口同声的“骨髓移植成功、病情康复”，也许是另一种——如果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偏要她走，她是笑着离开的。是的，我坚信第二种也叫战胜。在无常面前人是渺小脆弱的，因了这躯壳的易朽，但人可以选择面对无常的姿态，在此意义上，人显示了人之为人的尊严。就像面容姣好的鲁若晴顶着化疗之后的光头微笑拍照，让网友心生敬意的，就是这种尊严吧。

我常常想，世间所有的指责都是在凭借什么而行走，谁给了谁资格去评判，谁又是标准？当有新闻媒体证实鲁若晴的事件并非炒作后，网友的声音便整齐划一的去指责之前曾质疑鲁若晴的人，当大家知道有一个男人离开了患病的鲁若晴时，便又将矛头指向了这个男人。

怀疑本身应该不是一个贬义词，怀疑便可以求证。有人怀疑，有人相信，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如此，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灵光消逝的机械复制时代。关键是，我们相信什么，在质疑声背面，在求证之前的那个空档儿。事实和逻辑姗姗来迟，走在前面的，可不可以是直觉。网上流传着多张那女孩儿的照片，虽然大多化了并不清淡的妆，却不掩眼神的诚实。如果我们无从取证，就相信这样的眼神吧，相信它不会说谎。

还有一种指责是对着这个故事里没有名字的男人，那个离开鲁若晴的人。他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离开的，他有没有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是爱得不够深还是他的所谓“道德”出了毛病。他离开了一个生病的女人，一夜之间便成了千夫所指的不义之人。关键是，每一个网名背后的人名，人名背后的心呀，问问自己，如果这样的事情贪到自己头上，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事情没发生，你怎么知道你就是那个义人。写出上面的字句时，我也在扪心自问，并告诫自己，勿妄言。

有人说，那么多白血病人，推而广之，那么多病人，再放大，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为什么祝福和捐款只肯涌向鲁若晴。其实，只是碰到了。微博名人“作业本”碰到了，公众人物韩红碰到了，然后我们碰到了。这个问题就如姚晨去非洲探访难民营，有闲人便出来喊一嗓子：“中国那么多人，没有值得你帮助的？”你碰到了流浪猫，关爱一下，便会有人问你为什么不关心流浪狗，奇怪的是什么都不关爱的人反而不会遭遇此种责问。

话说回来，我们碰到的，不只是一个生病的弱者，一个等待施舍与救助的人，这也是微博名人们关心鲁若晴的原因吧。她写：“在生命面前，有时候不是钱可以解决一切。”她写：“活到现在，我已经是幸运儿。”不知这闪着智慧的句子是她本来就懂的，还是病痛给的领悟。

鲁若晴暂时离开了微博，有人说她是被质疑气走的，有人说她是治病去了没时间发微博。大家都盼着她回来，祝福继续铺天盖地。却没有人怀疑这祝福她也承受不住，三十七万人啊，这数字把一个姑娘吓跑了。她有追求清静的自由，她有接受或放弃治疗的自由意志。只是但愿，如果鲁若晴康复，大家不要见天儿地叨扰她说，微博救了她，“好心人”救了她，欠人东西的感觉，也许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