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的拐点

赵方忠

宋庄的艺术品产业发展和宋庄的艺术家能否形成良性互动，还有待时间的检验

不可否认，北京的“画家村”宋庄已经今非昔比。

告别了连续七年“自娱自乐”式的宋庄艺术节，2012年，文化部和北京市共同主办的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正式落户宋庄，“中国宋庄”由此名声大噪。

宋庄快速发展的窗口期似乎正在开启，文化部文化产业司副司长吴江波公开表示，“十二五”期间，文化部将艺术品业列入了重点发展的11个行业门类，确定要形成2到3家最有世界影响的艺术产业集聚区，将中国建成艺术品交流区，而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作为品牌化的艺术品交流平台，恰恰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捷径。如此表态，无疑为接下来宋庄在中国艺术品产业的舞台上大展拳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如果将首届“艺博会”在宋庄的举办，看作是宋庄从“村”向国家甚至国际层面的一次跃升契机，那么，宋庄借助这一平台，适时推出的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则可以看作是宋庄向艺术品产业高端环节转型起步的重要标志。这对于宋庄来说，也是考验其能否将艺术家集聚优势有效转化为经济优势的重大拐点，而这个转折是否来得太快，留给宋庄做反应的时间是否太短，宋庄又能否适应这一新角色？

跛脚的巨人

北京无疑是中国当代艺术领域最具影响的城市，这里具有全国最多的艺术品拍卖公司，最权威的艺术院校，最优秀的艺术家资源，以及最多的美术馆、艺术馆、画廊等艺术品展示交易场所，仅以画廊为例，2011年北京就拥有画廊724家，占全国画廊总数的44%。

独有环境造就的北京艺术江湖，宋庄是其中的一个主角，宋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管委会主任马劲松如此形容宋庄的“江湖地位”：宋庄是中国规模最大的原创艺术家集聚地，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原创艺术作品在宋庄问世，这里已经成为越来越多艺术工作者开创事业、实现理想的创作天地和精神乐园。

据了解，宋庄已经从最初的十几个画家发展到了现在的5000余名艺术家，其中包括来自美国、韩国、西班牙、意大利、英国、法国、瑞士、冰岛等国家的2000多名外国艺术家，人员构成也由原来单纯的画家、艺术评论家扩展到了雕塑家、摄影家、表演艺术家、观念艺术家、独立制片人、音乐人、诗人、职业作家等众多艺术门类，由此使得宋庄原创艺术在中国乃至当代世界艺术领域具有了相当的影响力。

艺术家与宋庄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艺术家赵浥表示，与16年前相比，今日的宋庄不仅为艺术家们提供了舒适的艺术创作空间，还为艺术家们创造了实现梦想的各种机缘，“每一天在宋庄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发生艺术人生的奇迹，在这里，人们可以大碗喝酒，可以通宵达旦进行艺术创作，可以很容易的与有共同爱好的人海阔天空的神聊艺术，这是一个造梦的世界，是一个精神的理想王国，是浮躁世界的一方净土，是热爱艺术的人离不开的心灵家园，无论我们飞到多远的地方去参加展览，去寻找灵感，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采，多么难舍，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宋庄。因为，只有回到这个地方，我们的心才会踏实。”

“与798、圆明园画院不同，宋庄聚集了几千个艺术家在这里创作、生产、交流、交易，形成了一种特殊文化生态，这个生态是一个从产业链到产业圈，到生态圈的发展过程。”在清华大学国家文化产业研究中心主任熊澄宇看来，宋庄是一个集大成者，代表了中国艺术品产业新的发展趋势和方向，宋庄已经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品牌，在海内外的艺术家及收藏家中具有了很高的认知度。

得益于宋庄、798等艺术群落的形成，北京已经发展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艺术品交易中心，并即将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艺术品“交易之都”。据文化部统计，2011年全国艺术品市场交易总额达到了2180亿元，占据了全世界30%的交易量，同年北京艺术品市场总成交额达到了1261亿元，宋庄也始终居于全国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交易量的前列。

但是，近乎一边倒的向好舆论却难掩业界对宋庄未来的发展忧思，甚至有人认为，宋庄也许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品领域的经济巨人，但未来却不会成为艺术品产业的领导者，因为这个巨人只是一个跛脚的巨人。

研究者认为，文化的繁荣与经济的发展催热了中国艺术品的投资收藏，与之相伴的投资造假也过度活跃，但能够规范引导行业健康发展的多层次艺术品交易市场体系却没有形成，现有的画廊、展馆等，由于交易成本过高，基本上属于专门服务于个别艺术家的自给自足市场，传统的拍卖属于小众市场，与面向普罗大众的艺术品交易完全是两码事，只能算作是一种配套，正是由于长期缺乏一个具有公信力的国家级交易市场，现阶段国内艺术品的交易大多是艺术家与投资者私下进行，尽管交易发生的数量及资金额度很大，但却难以体现到诸如宋庄这些区域的经济发展和财税贡献之中。

“文化产权市场对目前国内的艺术品交易非常重要，宋庄需要建立文化产权市场，如果没有，宋庄做得再好，它要提升级别也会很难，而这个市场不是艺术家们自己搞一搞，或者当地政府自己建一个就可以的，要像现在的证券市场一样，需要国家的公信力。”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总经理张天指出，虽然经过多年的发展宋庄在中国艺术品行业确立了一定的地位，但却错失了依靠产权市场引领进一步快速发展的良机，2011年年底，中宣部、文化部等五部委已经联合发文，明确上海、深圳两地文化产权交易所作为国家重点支持的两家试点文交所，经批准可以进行文化产权交易方式探索，发挥示范引导作用，并承担中央文化企业国有产权交易任务。更重要的是，相关部门表态指出，近三五年内国内将不再增设新试点区域，待上海、深圳两地探索出成功模式之后，再进行全国推广。

之所以有人将宋庄称之为跛脚巨人，也正是因为在产权交易引领中国艺术品产业全面繁荣发展之时，宋庄却错失了成为国家级试点平台的重要机遇，而这对于宋庄未来能否持续保持住在现有艺术品领域的地位，将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信息时代的新机遇

文化产权市场的建立与宋庄的未来发展息息相关。

自2001年开始承担《中国文化产业蓝皮书》编辑任务的中国社科院文化产业中心副主任张晓明指出，中国的文化产业增加值从2004年的3400亿发展到2010年的11000亿，增加了7612亿，年均增长率为23.6%，国家统计局刚刚发布的2011年中国文化产业年报显示，2011年文化产业继续保持着增长态势，达到了13479亿，增长率为21.9%，相比2010年以及过去十年的平均增速有所回落。

“根据我们的分析预测，2012年文化产业的增加值会达到1600亿，增长速度再次降低到20%以上，我国的文化产业在两三年来呈现出增长速度逐步下行的趋势，这既有外部宏观经济下行的影响，也是产业内部结构调整转型的内在需求。”张晓明认为，经历了10年以上的热运行之后，中国文化产业将在今年年底进入一个新的拐点，从过去的文化供给总体短缺进入到了短缺与过剩并存的新阶段，或者说总体仍然短缺，但同时出现了结构性过剩，决定文化产业的发展动力将从投资转向消费，发展方式将从数量规模型走向质量效益型。

以如此背景审视当下的宋庄，此前十余年累积的艺术家数量规模优势能否真正转化为经济优势，并持续引领未来宋庄的快速发展，拥有一个能够满足不同层次专业化消费需求的交易平台尤为关键。张天指出，宋庄聚集了多类别多层次的艺术家，按照通常的经济发展规律，聚集之后产业的立体化、功能化会快速发展，其中最能衡量其经济价值的就是交易功能，但文化产业是一个小众市场，行业的专业化程度虽然非常高，可通用性却非常差，具体到艺术品领域，按照国家统计局新的划分方式，艺术品包含了20多个细分领域，同样是画，国画和油画就完全不同，更不用说与雕塑、陶艺、工艺品等其他艺术品之间的差异，一旦这些具有不同专业性的艺术品上升到产业层面，与资本的对接将不可避免，而要实现两者对接的前提就是有一个具有通用化的交易平台，在这个平台上，艺术家和投资人都可以将艺术品变现，但如果没有这个平台，艺术品的确权、鉴定、评估等都会成为大问题。

事实上，随着近年来中国艺术品产业的蓬勃发展，艺术品市场的交易规模持续扩大，国内艺术品与国际艺术品市场间的交流互动也日渐频繁，民资背景设立的天津文交所一上市便出现的投资乱象，在暴露出诸多问题的同时也让人们看到了民间对于艺术品投资表现出的极大热情，规范乱象丛生的艺术品市场秩序的最佳手段，便是增设一个具有国家公信力的通用化艺术品交易平台。

国家文化产权交易试点对宋庄关上了一扇门，而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化革命却为宋庄开了一扇窗，宋庄已经没的选择，它不能再错失互联网和电子商务技术带给艺术品展示和交易的新机遇。

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在这样的背景下，以飞快的速度建设完成，其定位为国际化艺术品网络交易平台，将以多元化综合性的经营理念，整合宋庄地区艺术资源，为艺术家提供原创艺术作品的展示和交流。实现艺术创作与媒体运营，艺术创作与商业运营有机结合。

马劲松介绍说，网站旨在通过最迅捷的方式为艺术家、收藏家，投资人搭建沟通的桥梁，打造艺术经济新模式，用先进文化引领宋庄文化建设，维护艺术品市场健康发展，打造面向国内外最具诚信和优质的网站。

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的建设已经获得了北京市委市政府、通州区政府和北京市文化局的批准，包括艺术品展示，艺术家经纪，3D空中画廊，在线拍卖，并与100余宋庄艺术家完成签约。内容涵盖，国画、油画、书法、雕塑、综合材料、版画、装置、水粉水彩、多媒体、陶瓷、摄影、当代摄影、当代油画、当代水墨、衍生品和其他艺术16个门类。

宋庄显然对交易网寄予了厚望，交易网集艺术品展示、销售、拍卖和艺术咨询等多种功能于一体，业务范围涉及艺术品在线展示，艺术品交易、艺术品版权交易及衍生品开发、艺术经纪和艺术家推广，国际文化交流与合作，会展策划与管理，高端市内艺术品装饰等多个领域。不难看出，宋庄旨在搭建网络时代的艺术品交易新平台，实现艺术品产业化运作模式。

不管是国家级的产权市场，还是宋庄的交易网，张天认为对艺术品交易都将影响深远，因为通过这样的平台，可以创新艺术品的交易品种和交易方式。“艺术品现在仍是非标准化产品，其基本特点就是不容易流动，交易方式几乎都是整个拿走，建立具有公信力的交易平台，就是在政府的监管下，对半标准化和非标准化的艺术品交易进行一些全新的探索。”张天表示，公众公司股份制改革以后，符合条件的便可在证券交易所上市，所有的投资者都可以对其股份进行买卖，艺术品在政府的监管和规范下，当然也可以进行一些类似的尝试，但前提是要有一个成熟的市场配套体系，包括评估、鉴定、定价等，以此将非标准化的艺术品变成通用的半标准化，甚至标准化的产品。

张天指出，因交易平台存在而伴生的艺术品产业服务链，其产生的经济价值将远远大于区域对艺术家群体的集聚效应。

就眼下的宋庄而言，尽管拥有了艺术家汇聚之名，但要真正形成艺术品产业之实，尚缺乏专门为艺术家及其作品进行包装、定位、推广、提升的艺术家经纪服务，也没有专门为艺术产业办理产权交易、抵押贷款、艺术保险的艺术金融。

区别于国家级文化产权交易平台的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能否担起重任，诸多专家们均出言谨慎。张晓明和北京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陈少峰更直言，就艺术产业的发展规律来说，艺术品的原创环节和交易环节不能集中在同一个区域的。因为，两者在一起的话，场内交易肯定会变为场外交易，交易的地点就会从艺术品交易中心转到艺术家的工作室或者家里，这会导致交易中心的建立和发展异常困难。而这仅仅是业界不看好宋庄交易网的一个方面。

很显然，尽管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与宋庄的100余位艺术家完成了签约，但宋庄的艺术品产业发展和宋庄的艺术家能否形成良性互动，还有待时间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