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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之泪

2012-04-29

大武汉 2012年14期
关键词:张兆和郭沫若沈从文

白壁斋,宏猷书房之谓也!四壁皆书,顶天立地,壁岂不白乎?又崇尚大无,大白,白壁虽白,大无中自有大千世界也。宏猷爱好广泛,却以淘书,藏书为最。每至一地,必寻书店;每得一书,如获大宝,反复品味,以为源也。几十年过去,藏书渐丰,得以屋载,其中淘书之乐,品书之趣,常想与朋友共享,乃借《大武汉》一角,设书话专栏一,清茶一,书友三五,品茗谈书,岂不乐乎?开篇之时,东湖樱花正开,谨捧碧水书香,就教于读者诸君也!

1930年,年轻的作家沈从文离开了上海中国公学,前往青岛大学任教。在中国公学两年的执教生涯中,这个从湘西走来的“乡下人”,爱上了中国公学的校花,十八岁的美丽女学生张兆和。

张兆和是苏州乐益女子中学校长张冀牗的三小姐,出身名门,她还有三个姐妹,分别嫁给了昆曲名家顾传玠,著名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以及著名汉学家傅汉思。张家的四朵姐妹花,都是大家闺秀,相貌秀美、知书达理,而且精通昆曲。作家叶圣陶曾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腼腆的乡下人沈从文,不管不顾地就爱上了张兆和。他的情书像黄浦江的波浪一般,不停地拍打着张兆和的心房。困扰的张兆和带着沈从文的情书去见了胡适校长。没想到,胡校长大力夸奖沈从文,说他是中国小说家中最有希望的。胡适对张兆和说:“他顽固地爱着你。”可是,张兆和的回答倔强而骄傲:“我顽固地不爱他。”

但是,到了青岛大学以后,沈从文的情书仍然没有停笔: “我爱你一天总是要认真生活一天,也极力免除你不安的一天。为着这个世界上有我永远倾心的人在,我一定要努力切实做个人的。”他的顽固当然获得了成功,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中央公园成婚。婚后,沈从文的创作力也得到了极大的迸发,著名的《边城》,就写在那段新婚的甜蜜时光里。

幸福中的沈从文,除了执教以外,还创作了许多的作品,包括评论。其中,就包括《论郭沫若》。

在这篇论文中,沈从文对郭沫若的诗歌以及文学活动、政治活动进行了肯定,但是,对其小说创作,则进行了直言不讳的批评。他说:“让我们把郭沫若的名字置在英雄上、诗人上,煽动者或任何名分上,加以尊敬和同情。小说方面他应该放弃了他那地位,因为那不是他发展天才的处所。”沈从文认为,郭沫若的文章只适合于檄文、宣言、通电,“一点也不适宜于小说”。 他的小说“并不比目下许多年轻人更完全更好”。

第二年,沈从文又发表了《论中国创作小说》,在论及郭沫若和郁达夫、张资平三人的小说时,沈从文说:“但三人中郭沫若,创作方面是无多大成就的。”

我收藏有上海万象书屋印行的“现代创作文库”中的《郭沫若选集》,民国二十五年四月初版。此文库揽括了当时最有名的二十位作家,所有的编选者,均为“徐沉泗、叶忘忧”,疑为化名也。因此,我有理由怀疑,此书的编选,没有得到郭沫若的同意。因为那时郭氏尚在日本。我注意到,编选者将沈从文的《论郭沫若》一文放在书首,作为一种导读或者“序言”。我认为,编者对沈从文的评论,应该是认同与肯定的。

但是,沈从文没有想到,他此后的命运,便与郭沫若有了联系。

1948年3月,郭沫若以左翼文化旗手的身份,在香港《大众文艺丛刊》发表了一篇檄文《斥反动文艺》,对一批著名作家进行了抨击:“我们今天打击的主要对象是蓝色的、黑色的、桃红色的作家。”沈从文被定为“桃红色”作家,遭到毫不留情的批判:“特别是沈从文,他一直有意识的作为反动派而活动着。在抗战初期全民族对日寇争生死存亡的时候,他高唱着‘与抗战无关论;在抗战后期作家们加强团结、争取民主的时候,他又喊出‘反对作家从政;今天人民正‘用革命的战争反对反革命的战争,也正是凤凰毁灭自己,从火中再生的时候,他又装起一个悲天悯人的面孔,谥为‘民族自杀的悲剧,把我们的爱国青年学生斥之为‘比醉人酒徒还难招架的冲撞大群中小猴儿心性的十万道童,而企图在‘报纸副刊上进行其和革命游离的新第三方面,所谓‘第四组织。”

当时,作为北大教授的沈从文,刚刚拒绝了校方送来的南下去台湾的机票,选择留在北京。但几乎与此同时,北大校园里却贴出了左翼学生全文抄录的郭沫若《斥反动文人》的大字报,教学楼上也挂出了“打倒新月派、现代评论派、第三条路线的沈从文”的大幅标语。沈从文极为痛苦、惶惑和无所适从。他在日记中写道:“可惜这么一个新的国家,新的时代,我竟无从参与。多少比我坏过十分的人,还可从种种情形下得到新生,我却出于环境上性格上的客观的限制,终必牺牲于时代过程中。二十年写文章得罪人多矣。”可以看出,沈从文说“得罪人”,是有所指的。当年三月,他两度自杀。获救后,沈从文一度“住在一个精神病院疗养”。 当他由“疯”恢复“正常”后,便从此离开了文坛,一头扎进了故纸堆,徘徊在故宫昏黄的灯影中,去抚摩那些穿越了历史时空的丝绸、瓷器和字画,正如傅国涌在《沈从文的“疯”》一文中所说:“以后的三十年,中国少了一个作家,而北京午门下多了一个指点解说、抄写说明的老人,《中国服饰研究》就是其中的结晶。”

一九八五年,有记者访问沈从文。说起“文革”中他打扫女厕所,在场一位女记者动情地拥住他肩膀说:“沈老,您真是受苦受委屈了!”不想,八十三岁的老人当下抱着她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位老人嚎啕大哭:“哭得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停地哭,鼻涕眼泪满脸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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