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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埃松,艺术圈养

2012-04-29刘莉

大武汉 2012年14期
关键词:城堡

刘莉

引子:今年初,在某个展览现场与埃松省驻中国代表Sébastien de VAUJANY相遇。他由当地的艺术聊到生物和环保,我这才发现浮华摇曳的巴黎身后,有一个叫埃松省(Essonne)的地方深藏不露。远隔12个小时的空中距离,我仿佛已看到草坪上的画板。而彼时正在武汉洽谈商贸合作的埃松省议会副主席大卫·罗斯(David ROS)也对本刊萌生兴趣,并为杂志设计私家线路邀请前往,一场海那边的艺术之旅就此成行。

还记得返回巴黎市区,面对川流不息的车辆的失落感。即便走进奥赛,看见卡耶博特挂在架上的真迹也不为所动。似乎只要呼吸局促的区域都会委屈了这些艺术,倒是埃松省卡耶博特之家的那个小花园,那些摆在青瓜架之间的画板,才是滋养他的地方。

我再次打开录音笔,那些穿梭在采访之间的虫鸣,与子爵城堡貌似不符的小羊和马儿的嘶鸣,让已离开月余的我会心微笑。埃松,这个一直借助小巴黎的“流动盛宴”而存在的省份,有太多珍贵的野生魅力。如果非要给它一个圈养的理由,那自然非艺术莫属。

政府职员去养羊

作为埃松省的办公地之一,古老的沙玛朗德堡的外观并不耀眼。红色砖面,灰尖屋顶,迎出门来的接待人员穿运动鞋,手中牵着一只温顺苏牧。感叹他们的工作环境宽松之余,走进会客厅等候重要人物的采访。

所谓的会客厅空空如也,古堡的内部只保留了壁炉。家具全部清空,地面被白色物体铺满。仔细端详,原来是废弃的塑料餐盒、饮料盒。密密麻麻的拼成漂亮图形的这些废弃物,足足是一个人一年所产生的不可回收垃圾。照耀之上的灯光,是用硬纸板做成的灯具,镂空的雕琢,早和废品两字划清界限。

兴趣所致,我开始四处游走,却一不留神进入城堡入口。重要人物早已候在路边,手势直指远方。“现代艺术存在于这个城堡的角角落落,等会儿你可以一点点去发现。”我看到,无垠的绿色草坪上点缀着红色木结构物体,钢制的巨大怪物,和它们周围晃悠的野生鸟类。

介绍刚刚开始,城堡下方传来羊叫声。我们齐齐望去,只见身后的草坪上足足有十几只黄角小羊在四处吃草。“这是我们城堡的环保割草机,

没有噪音污染,也节约能源。”接下来,我还看到了在草坪上散步的马儿,它们的任务是清除跌落的枯叶。喂养这些大型“宠物”的,是每个政府工作人员。所以,他们的办公室,常常人去楼空。

走远了看城堡主体建筑,一架巨大的银色梯子架在上面。“只是个参照物,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试试看这个梯子的大小有无变化”。城堡里的每个人都像在做游戏的孩子,每样现代艺术都是他们炫耀的玩具。

带领者的步伐轻快急促,这才理解了他的装束。在古老的钟楼前方,竖立着几人高的大椅子,跳上去就看到对面球体折射出的早已远走的童年。城堡内的树木和草坪都有专人照顾,能进入城堡的所有作品和展览必须是无污染和破坏性的。

一直感叹凡尔赛宫在做现代艺术展时因新老对照而映射的灿烂光芒,走进沙玛朗德堡,所有的差异都成了正常的存在。让现代艺术在自然中顺畅呼吸,想必是每个创作者的理想。

De Curel爱种地,也爱手工艺人

除了贵族的古堡,埃松鲜见宏观叙事的建筑。无数石头房子被当季绽放的茉莉包围,艳煞了行路姑娘的小脸。

偶尔出现的黑色皮卡后面一定拖拉着白色房车,开车的那位目光懒散,似乎下个世纪才准备到达他的目的地。

通向St Jean de Beauregard的路,越来越僻静。张开的铁门藏起来的是一大片梧桐林。真有点怀疑,当中会有什么手工艺节。直到一头红色卷发的De Curel女士像中世纪贵妇般缓缓走来,我才缓过神。没错,她当真拥有2公顷的菜园和每年一次的手工艺节,以及一个巨大的城堡。

密林深处,磨刀声霍霍作响。扬起的火焰中,留着大胡子的铁匠世家正在手工制作有繁复花纹的古老钥匙和门环。

这些人都是热爱艺术的De Curel从法国各地邀请来的工艺大师。每年6月的第二个周末,那两天的城堡里仿佛上演穿越剧,有留着大胡子的草编匠人,有戴着厚眼镜片的制表师,还有只肯用丝绸、金银线手工编织,织一尺花边要花5个小时的固执艺人。

De Curel是这些珍稀人物的伯乐。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法国职业技术冠军(比国内的工艺美术大师涵盖更广,包括烘焙等行业,但每个行业全国只有一名)因为坚持传统手艺,生存现状并不乐观,De Curel把他们的作品从博物馆里搬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并购买。

譬如老锁头和古铁钉,这些只可能存在于城堡和教会大门上的老物件,也会被哪位前来手工艺节参观的公子哥儿看中,文艺的安在自家的豪宅上。

正在集市上展示瓷苹果的女士,曾去过宝岛台湾探望留学的闺女月余。原本在小巴黎教授陶瓷培训课程的她被博大精深的中国制瓷工艺牵动神经,一口气买了十几盒套装瓷器。一部分送人,一部分留下来自我钻研。43年的陶瓷从业经验让她发掘出更多真知,不仅用陶器制作教会老人们活动手指,还让智力残障者发挥超人想象力。

市集上,用橡木、橄榄木、梨木、杏木、苹果木等十二种木头做成的灯罩柱子只需用手轻轻一扭,就能变幻出各种角度,没有金属的冰冷,各种木质留于指尖的清香触手可闻。院子里的某位艺术家,遇见你会讲起阴阳之道,那些小舌音带出的东方理论,是一只手工托盘的表现来源。

每个手工艺者面对他们的作品,都会用带着感情的声音讲述。我常常听得入神,忘记按下录音键。但那些精彩的句子,却牢牢锁定在我脑中。“建议买这只玻璃杯的人先把它放进冰箱里冷冻15分钟,拿出来倒香槟酒时杯壁仿佛在流泪。”

而De Curel将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初衷,却是因为民间艺术力量与官办节日的无法对抗。曾经在每年的9月第三个周末,法国文化遗产日,她也邀请过艺术家来城堡,但终究竞争不过,只得改变时间。

让她没想到的是,因为时间的改变,这个庄园热闹非凡。6月的手工艺节与埃松省的植物节相连,往来的参观者络绎不绝。

连2公顷(1公顷=150亩)菜园的唯一园丁,待在此处30年的老先生也会抱怨,怎么人这么多,草坪要多整理几次。

De Curel热爱园艺,因此她把这块菜园按古代的法国菜园培育。分为16个方块,每年种不同类别的蔬果,4年轮回一次。菜园里还种着17世纪法国人才吃的红色蔬菜,摘下来就可入口,菜园的自然肥料来源于秋田休耕时翻到地上的植物残体。

即使晚上要参加重要的Party,De Curel也会忍不住去菜园帮忙,却常常把指尖擦破,或是指甲盖折裂,但她出发前脱下蓝色粗布围裙,穿上长裙,装饰一番,就能光鲜出门赴约。

Deeds的城堡生意

比起De Curel,Deeds先生管理的Courances(库朗斯城堡)显然架子十足。躲在绿阴的小门上赫然写着,周末接待散客,平日只有团队能入。

我们这支只有6人的小团队,经过漫长的预约后,勉强入了现任城堡主人91岁的子爵先生的法眼。但接待者是绅士范儿十足的大管家Deeds先生,据说子爵和他的家人们云游去了。

子爵是城堡的第三任主人,从瑞士迁来法国时,是富可敌小国的私人银行掌管者。他眼皮都不眨,就和拉菲家族初到法国一样,买下这个巨大花园,和另外一个1500公顷的猎区。花园的设计者也是凡尔赛宫后花园的设计者,据说他是以这个城堡的设计理念完成了凡尔赛宫。

子爵管理城堡55年,还兼任着此处的一村之长。富不过三代的畿语在法兰西也适用,轮到第三代,城堡的维修和保护费用也成了麻烦。

恰逢法国申请历史文化保护单位,老子爵顿生智慧,将它委身国家,同时要接受的条件是,在1985年向公众开放,巴黎大区最大最美的城堡从此笑迎八方客。

Courances不可能再采用家长制。为了更体面的活下去,简单的门票自然不够,以公司形式管理庄园,各兄弟入股。但最难的活儿还是落在Deeds肩头,“哪一部分是私人活动区,哪一部分能面对公众,并不是好协商的事情,并不是每个家庭成员都愿意将自己的私人空间贡献给家族的未来。”

因而允许我进入的房间,也只有区区五六间。墙壁上挂着的鹿头是子爵兄弟们去非洲打猎时的战利品,圆桌上摆满各国达官显贵们的照片,除了查尔斯王子,其他所有面孔都是在这儿短居过的客人。一楼娱乐室的台球桌重达3吨,是英国将军临走前送给子爵的礼物。

我更喜欢跟着Deeds先生,在细雨中撑一把法式长柄黑伞,走在花园的梧桐道里听他讲故事。譬如中央喷泉的浴女雕塑。很多年前,卢浮宫要建一个大厅,恰恰缺了这尊雕像。于是他们派专人花巨资想购买过去,但当时的主人不卖,他压根不觉得缺那笔钱。但当某一天,雕塑顶上的大树枝跌落下来,主人马上联想到砸坏了鼻尖的残像,马上决定卖掉。真品不过几日 便被搬走,仿制品却在一个月后才到来。这30天,塑料布罩起的地方上写着,“我洗澡去了”。

曾经城堡的17处喷泉,14个池子的水,不仅能洗澡,还能直接饮用。但随着周遭机械农业的进入,只有一处的喷泉水能直接当矿泉水饮用。水流的潺潺声却从未改变,在池中游动的外蒙鲤鱼不仅能用来欣赏,还能吃掉水中的杂草,不需要专人清理水池。

除了环境遭遇的威胁,曾经高高在上的城堡也要考虑生计问题。于是发展绿色环保农业、出租古堡的部分房间、经营面包房都成了它的创收项目。“如果停止给巴黎供应生鲜食品,全巴黎人只能活两天”。Deeds先生预言,这就是城堡的未来。“埃松省离巴黎很近,在它的周边发展有机农业机会恰好。从巴黎来城堡的客人不仅是来旅游,我们要用采集鲜花和蔬菜的劳作将他们留下来。”

Deeds准备下一步和法国的米其林餐厅建立联系,“早晨他们打电话需要订10公斤的蘑菇,晚餐前我们就能运过去,距离够短,很少二氧化碳的排放。”

远处的秋千上,是唯一能看到的不知是客人还是主人的小孩。他们玩累了,坐在草地上野餐。精致竹筐里盛着的,是产自城堡面包房的法棍(Baguette)。三明治里夹的鸡肉,是城堡的有机养殖获得。就连那一盒胡萝卜冷汤,也是厨师早晨迎着露水刚刚摘下的果实。

“游客参与到生态农业中,这些绿色食品从摘取到制作完成的过程他们都能亲眼所见。” Deeds想要提高的是游客的质量,而不是数量。去年2万人次的游客量已经让他满意,如何让这些人愿意在城堡深入的“玩”下去,是更难做的生意。

玩是需要门槛的。对于Courances,很多时候Deeds都会说不。他们每年只接1-2个结婚典礼,因为那太像工业化旅游,会产生破坏和垃圾。也很少接受晚餐,尽管有不少法国大企业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

如何在古堡的保护与盈利上取得平衡,是子爵家族小心翼翼在处理的问题。尽管第二代主人将三个顶窗改成一个,节约了大量清洁成本。但研究过设计图纸的子爵家族却觉得原先的更符合建筑美学,他们不顾麻烦,向历史文化保护单位提出改建申请。

原则上已经申遗的建筑和景观不可改变。但看完改造意见后,法国政府不仅允许改造,还提议其他机构向他们学习。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法国的历史不是到1850年就终止了。一切改造只要基于美学基础,都是允许的。”

1872年第二任家族设计时加入的仿枫丹白露的马蹄形楼梯,和在主要建筑上加上的字母H(时任家族姓的第一个字母),子爵都未做任何变动。

尽管在选择上如此谨慎,说起一月前曾到访的中国十大富豪,Deeds却无比确定。“他们是来巴黎寻找投资机会,付给我们的价格也很高,而且,足够尊重我们的庄园。就跟这座城堡一样,我们接待的客人也应该是稀有、华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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