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2012-04-29
湖广总督府专为辜鸿铭订了30多种外文报纸和不下百种的外文杂志。在今天的人看来这是一种待遇。在张之洞身边的人看来是只有辜鸿铭“拿”得下这些东西。实情却是这些东西不是看着玩玩的,看完了得给张之洞讲。这恐怕是中国最早的讲给一个首长听的读报专栏!
这就是张之洞的用人,用人之长用在准地方。
辜鸿铭做事放得开,他对辜就放得开。
筹办汉阳枪炮局时,张之洞觉得这是造洋枪洋炮的事,总办该找个洋人来当才好。他拜托了盛宣怀,盛很快就从上海给他介绍了一个英国人华德伍尔兹,说是个兵器工业专家。张之洞带着辜鸿铭和这未来的总办见了面,一番接待之后就把陪同的任务交给辜鸿铭,他忙他的去了。两天后他去看客人,下边的人说客人已经被“辜师爷”打发回上海去了。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还真找不出几个这样办事的人来:东家请来的重要干部,你一个翻译敢随便给打发了,这可真是不拿饭碗当饭碗,不把村长当干部!
张之洞并没发火,他只向辜鸿铭问来由。辜鸿铭倒是一肚子牢骚,他说“盛宫保”(指盛宣怀)办事太不地道,随便派个洋人来忽悠我们!原来那个英国人华德伍尔兹跟辜鸿铭是英国爱丁堡大学的校友,在学校学的是商科,在上海当的是商人,和兵器工业风马牛不相及。让这个人来管一个兵工厂,那才真叫杀人。
辜鸿铭这个逐客令下得不错,可急切间到哪里去寻洋总办呢。张之洞直是挠头。
这时辜鸿铭推荐了他在莱比锡大学时的同学威廉福克斯,此人现在正担任着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的监督。克虏伯是闻名世界的兵器工业厂商,它的监督当然不是等闲之辈。辜鸿铭说,中国要搞兵器工业,就得请这样的专家。
话是这个话,理是这个理,但一般官员碰到像辜鸿铭这样擅作主张的事,你的话再有理他也不会听了。辜鸿铭遇到的是张之洞,张之洞只看主张的正确与否,可以忽略过程中看似“不敬”的东西。他接受辜的举荐,礼待了威廉福克斯和他的全家,把一个原先只肯帮忙半年的专家留在了汉阳兵工厂。汉阳兵工厂后来被誉为“中国的克虏伯”,当然和来自克虏伯的总办有关。
对于性格不同的梁敦彦,张之洞和他的相处方式就很不一样。
梁敦彦是海外求学归来的“海归”,在两广时就是张之洞的幕宾。张之洞由两广到湖广赴任时,只带了五个幕宾同行,自许为“六君子”。这里面就有梁敦彦,也有辜鸿铭。
刚到武昌那两年,张之洞让梁敦彦带着一帮年轻人主持电报房的一应事务。在当时的中国,这算是一件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但在老资格的“师爷”们眼里,这只是一群“文抄公”们干的事,用不着什么学问。所以他们只把梁敦彦看成个娃娃头,见面是带搭不理的。梁敦彦哪品不出这个味来,只是他的修养令他采取了顺应的态度。每月初一十五,僚属们要向张之洞行礼,梁敦彦总是带了他的那班洋学生另站一行,而不到老夫子们堆里去“沾光”。老夫子们觉得此人平和,就相安无事下去,这种排列也就变作了成例。
后来张之洞看出了不对劲,他不愿意!
前面说过,梁敦彦是由两广到湖广与张之洞同行的“六君子”之一,一直为张所推重。梁先生自抑、自谦本不为过,但这么做就会被人小看了。于是在下一次行礼时,张之洞走下座去,将梁敦彦拉到了老夫子们的队伍的前列,说:“你应该在这里!”这等于在宣布:此公绝非池中物,不可小看!
那些学究们果然自此一改从前的傲不为礼,见了梁敦彦老远就笑,笑得像真的!
1904年,梁敦彦奉调主政汉黄德道,开始独当一面的“命官”生活,论级别刚好享受“高干”待遇。从他身上,可以看出张之洞用才的审慎和远见。
张之洞识才、敬才、爱才,一些秉性各不相同的人,在他身边就留得住。
像梁鼎芬,一条刚烈的汉子。因为不满意李鸿章在中法战争取胜时还忙不及地和谈,就敢以小小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参劾庞然大物的李中堂,落了个降五级的处分,宁可请辞回家啃老米也不肯服软。后来到张之洞手下办教育,却干得风生水起。
像蔡锡勇,和辜鸿铭、梁敦彦一起从两广到湖北的“六君子”之一。他少年得志,20岁就在中国驻美公使馆当过翻译和文化参赞。他的少年锐气,使张之洞始终把他放在重要兴革的第一线担任主官。成立湖北铁政局时,蔡锡勇是总办;筹办枪炮局让他总其事;办教育时,又任他为武备学堂和自强学堂总办。对他的倚重,由此可见一斑。
后世有人说张之洞用人首先要讲门第,依我看他最讲的是气味相投。有志向的,有能力的,一条心干事的他都喜欢,都任用。“汉口商办既济水电公司”的审批为什么特别快?这里固然有“保护利权”,不让外国公司染指水电业务这个因素,而这个公司是纯粹由中国人出资做股东的。还有个特别的因素是,它的总负责人宋炜臣,是张之洞最欣赏的实业家之一。
我们说过,大武汉这个大盘子里最重要的金珠是人才,张之洞是其中最耀眼的那一颗。而他强大的吸附力量,使一批大小不等、色泽不一的金珠集中在了他的周围。于是,论起大武汉的人才形势,用这句话就足以概括了:
大珠小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