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的想象力
2012-04-29马君海
马君海
以艺术美学和无拘无束、海纳百川著称的法兰西,令法国人拥有着比其他民族更加超现实的想象力。祖居法国西南部贝阿恩省伯爵领地的贝戈白德家族,在不折不扣的贵族传承中,更是将这种想象力发挥到匪夷所思,而且还在现实中获得成功。
一部完美小说
夏尔·贝戈白德(Charles Beigdeber)是家中长子,作为2009年荣获法国雷诺多文学奖的《一部法国小说》中的生活原型,这位高富帅的企业家曾被授予法国骑士勋章,也是拥有70万会员的法国雇员联盟(Medef)的明星。人们津津乐道他成功的故事,每次听到这些赞美之辞,他都一笑了之,难以陶醉其中,因为新的事业又在呼唤他马上投入战斗。
夏尔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也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淡定。他总能够在别人熟视无睹的地方发现并获得金子,然后在采金狂潮爆发前拂袖而去。他的贵族祖辈给了他极高的眼界,他又运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将做生意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虽然《一部法国小说》对此描述不多,但是他的这些本领却足以让人们对他膜拜。他那天使般的神奇微笑,配上蓬松发式,表现出一个天主教徒成功后对美好生活的欣赏和满足。
与很多新贵大佬不同,夏尔在探索新市场的同时,也留恋老市场。当年,他从法国中央大学毕业后,曾经在多个大牌银行做过高管,但时间一长,他厌倦了公司政治,决然离开,成立自己的证券公司Selftrade,专营那些垄断被打破后能够留下发展空间的业务领域。实践证明,他的第一赌赢了。他的昔日雇主巴黎银行和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银行很快成为他的新合作伙伴,并且通过基于伦敦的花旗银行为他的新公司拨款500万美元。新公司在他手上运转几年后,适时高价卖出,从而获得了第一桶金。
一天他在《费加罗报》的橙页中看到了证券掮客投资美国互联网的信息,他预计法国也会出现同样的一幕,曾经由法国掮客垄断的地方,很快让出了无限的发展空间。他意识到自己将成为被解放的企业家。创意无限的他甚至在新公司的广告中,将一颗象征性的钻石镶嵌在镰刀斧头上,似乎,他是想让躺在坟墓中的托洛斯基不得安宁。
2002年,夏尔又在欧洲找到了另一个长久被控、需要解放的领域——电信,而且他知道之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对这一市场的美妙想象加冒险精神促使他投入进去,拼命从垄断的重新分配中夺得一杯羹。欧盟政府承诺:2004年7月1日电信将向专业机构开放,2007年7月1日将向个人开放,“我的机会来了!”他感叹道。
对能源产业更是不能放过,Poweo公司是他的新实践。当时的法国领导人希拉克和若斯潘专程来到巴塞罗那为开放市场竞争喝彩,他决心集中优势兵力,拼上一把。Poweo在2011年7月被买走,买它的公司是电力市场上的后起之秀,夏尔这单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
为了给自己更大的活动空间,夏尔将自己的所有股份集中在万有引力集团,并成为该集团的主席和最大股东。这是冒险家的做法,不过他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由很充分:这使得他能够与著名投资人阿诺特集团、罗斯柴尔德家族以及金融家阿兰·马拉尔特同堂论道。
和每一次的好眼光一样,机会来了,他绝不放过。他创建了夏尔-维尔格兰农业公司,在乌克兰雇用6位女性经理人管理和耕种5.1万公顷的土地,生产小麦、燕麦和玉米。同样,他与阿根廷合作伙伴一起,在阿根廷开垦1.4万公顷的小麦、大豆和玉米。金融先行的思维让这位曾经的金融专家选择租用而不是购买经营这块土地。农业战略使得他的公司每年收获将近16.4万吨农作物。从2010年起开始运作,这个农业公司一直在盈利,2011年销售额2300万欧元,纯利230万欧元。因为公司财务健康,夏尔-维尔格兰公司将在地球其他地方用滚雪球的方式征集更多的土地资源发展农业。夏尔的下一个目标业已明确:非洲。
回顾一下他的发展,我们看到,2000年夏尔的Selftrade价值达到9.11亿欧元的时候,他将其卖出,两年后随着互联网泡沫,Selftrade股价仅6200万欧元;然后他疯狂投资能源领域,让这个行业的竞争变得更加疯狂;2009年他又将自己在Poweo的股份卖掉,赶在金融证券市场倒塌之前;现在在乌克兰和阿根廷,他在成百上千公顷的土地上收获谷物,坐等世界范围的粮食需求上涨。只有一样东西似乎还不明了,就是他的“快乐时光”——他正在拍卖这个著名的夜总会,现在已有瑞士财团动了购买的念头。
以同样的精神,他主动参政。他是法国第12区的议员,曾主持2018冬奥会法国申奥团,还是人民运动联盟的全国委员会主席和政治创新阵线的副主席。作为受洗的天主教徒,他相信自由主义,主张捍卫增值税社会化和双速实现社会安全。政治是他的副业,是他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这也是贵族的重要品质,更何况政治让他与著名人士为伍,为他在未来若干年开辟新的景象。
帮助夏尔完成形象塑造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让·米歇尔(Jean Michel),一位法国CAC40大型企业著名的猎头,另一位是小他1岁的兄弟,《一部法国小说》的作者费德里克(Frederic)。
“猎头教父”教子有方
由于家族的传统,老父喜好哲学和古典文学, 米歇尔年轻时想继承祖业从事文化事业,但一次环球旅行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决心走“实业救国”的道路。从军多年后他去哈佛商学院读MBA,然后创建自己的猎头公司,“利用商学院的校友人脉,为社会提供杰出人才。”费德里克的《一部法国小说》中描写道,“父亲才是家族之星,他富有、英俊、厚积而薄发,遂一鸣惊人。”40多年里,老父将猎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堪称巴黎职业介绍的教父,CAC40不乏经过他推荐上任的成功CEO;亿万级企业的老总随时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助猎找接班人,或者为这些老大找寻得力助手以配备管理班子;上市公司的大股东看重他,非他推荐的人才不用。
法国《费加罗》报的前总编辑菲利普·维兰说:“2003年的一天, 让·米歇尔打电话给我,向我推荐一家欧洲大银行的一把手职位。他与我交谈了很长时间后,他的结论是,虽然你很适合这份工作,但我并不推荐你去做。你更适合只身带秘书单打独斗。” 想想看,这话来自于一个以猎头为生的人口中,绝无仅有。
为了在浩瀚大海中识别珍珠,米歇尔自有一套方法论。“我要让那些沉沦在成功职业中的人们重新焕发活力,我不会看重他们递交的简历,而是通过细致的沟通了解他们,与他们聊天,聊他们的工作,聊他们的妻子,了解他们的妻子从事的职业;而且,我还会向他们提出问题,‘如果有一个来自巴西的客户在你的办公室里你会怎样做?我还会关心他们在闲暇时间做些什么事。”“父亲是一位整天衣装严整的职业经理人,一个随时准备满足你需求的合作伙伴。” 费德里克说。
从外表看,身躯庞大,行事低调的米歇尔与他的两个儿子大相径庭。两个儿子是他的杰作,从《一部法国小说》中我们知道,他是真正的“造王”英雄。为了让儿子们知道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平等,他会教儿子一些特别的方法,例如用斧子来砍点心,这让人想起“高射炮打蚊子”。父亲在告诉他们,一种理想状态与现实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长子夏尔就说,他很喜欢这类生活课程,这是书本里根本学不到的知识。1973年米歇尔与妻子离婚,9岁的哥哥和8岁的弟弟均由母亲带大,但假期米歇尔总是带着两个儿子周游列国,通过旅行,儿子们了解了幅员广大的美利坚,神秘诡异的印度文化等。夏尔说,“就在我犹豫是否应该离开我的第一份工作时,父亲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一份工作令人生厌,无快乐可言,那么你得走了。这番话语让我豁然开朗。”夏尔自创的公司Selftrade,多数高管均由父亲猎得。
思考和冥想的鱼
小弟费德里克在《一部法国小说》中将哥哥描述成现代社会的“完人”。在实际生活中,“费德里克生活在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他那里更多的是思考、冥想和精神生活,这对于我们这些在职场上奋斗的人不是很习惯。他的工作需要他到处发表意见,特别是出席各种晚宴的时候,可是在我的职业中,沉默是金,多言多语是猎头大忌。”米歇尔如此评价小儿子。
推崇“精神就是一切”的费德里克对于物质满不在乎,对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是不屑一顾。米歇尔说,“我曾经将家传的老式家具送给他,他却看都不看就转手送给了哥哥。”在他家里,唯一有个性的房间,是他5岁女儿的,女儿是他第一次婚姻生下的。“这个房间的家具还是我来布置的。”米歇尔说。在费德里克看来,“拥有,或者说窃为己有,都太小市民了。”
费德里克喜欢把自己比作鱼,大海是没有工业污染的童话世界,总是令鱼心生向往,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鱼总是要游向大海,这就是鱼(人)类的宿命。费德里克会一边豪饮发酒疯,一边高声朗诵普希金、惠特曼。而在他从事文学翻译的母亲的眼里,小儿子从家族继承的文化积淀和想象力更促使他成为“被动的人”,这是他的悲剧所在。“费德里克的历史就是从不做选择的历史。他从来都是被选择的人,你可以说这是他的特权,但也是他的弱点。因为不做选择,所以费德里克很好地体现了这个时代,仇恨这个时代的人会恨他,喜欢这个时代的人则认为他很可爱。”1965年出生的费德里克起步于广告业,从来都是法国名流杂志的追捧人物。这位被美国一向看好的时尚一哥却怀有一种抱负:做真正的小说家。当然他今天的成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费德里克的性格放到实际生活中,就是“不能享有持久的爱情”。他两次离婚,费德里克也明白自己“不能成为想成为的那个人,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永远不会是普鲁斯特,但也许我有机会成为海明威呢!”他对生活充满怀疑,“为什么人容易做梦,因为他在实际生活中太过一般了。”写书,描写梦境,是他逃遁物质世界、达到精神享乐的重要方法。
描述9.11事件的文学作品《世界之窗》是他给时代下的基调——故事的新奇在于所有人都死于同日同地,难道说死亡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屏障? 没有!人们甚至连对话的时间都没有就死掉了。高耸的双子塔和深深的人性忏悔,所谓江湖一张纸?纸虽薄,但隔着生死与富贵。费德里克像是一个飞行机械师,那天他大胆地飞翔在世贸双子座107层餐厅旁,用想象力丰富的故事情节刻画了人们在灾难时心境的变化。
同样的贵族出生,同样充沛的想象力,在一家人当中,竟产生了如此不同的结果。无论如何,他们正在各自的生活范围内,对法国的文化产生着难以估量的影响。也许这是贵族千百年传承的生命力,抑或是出自于当今社会捉摸不定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