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念的女声

朱宥勋

营造惊涛骇浪的情节固然需要谋篇布局的能力，但用短篇小说书写一种日常生活中的平淡、重复亦非易事。寥寥数笔，在众多技术限制之下（叙事观点的固定、结构的平衡……），对日常生活有兴趣的短篇小说作者，必须找到方法让读者快速浸入角色的例行公事，仿佛已经和角色平淡无语地一起度过了很多年那样。它依赖一种精准点染、气氛氤氲的文字（而不是直截说明的），引导读者陷入。

陈育萱的小说往往由此出发，先让读者认同了角色的平淡生活，然后再从此一淡色之中，翻找出情感上令人惦记不已之处。获得台湾学生文学奖的《回家》一篇，书写一名有感官疾病的女子，经历家庭经济困难、父母亡故离开等生活危机，她只能用不熟练的手艺经营着母亲留下的面摊。小说的文字随着意念快速流动，很多细节并未明说，一沾即走，却反而让读者轻易地和叙事者的心情同步。生活艰难，不在于大灾大难，而在于琐碎的磨损，但希望也总是在小小的生活事件中萌生，《回家》结尾与一陌生登山客的短暂相处，便能让接下来的日子变成“迥然不同的一个午后”。发表于二〇一〇年八月号《文讯》的小说创作观里，陈育萱谈到写小说“有助心灵从凝滞的‘成人赶场抽离”，她的小说便可作如是观。

《阿堂》写童年一次受伤经验，无意间听到的名字“阿堂”竟然成为一生情感的线索。陈育萱惯用女声叙述，取其委婉曲折，但她同时关心极大与极小的题材，惦念着的是生活，而生活本来就大大小小，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