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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事(两篇)

2012-04-29王伟

安徽文学 2012年3期
关键词:刘伶品茗湖水

王伟

晴窗细乳戏分茶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知堂老人的文章历来琐碎,这几句读来却悠然令人神往,带着明清小品的清气,茶烟拂拂,氤氲纸上。

今日欲得此境,竟无一可求。

“瓦屋纸窗”,城市居民实不易得。每每站在七楼之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真是“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绿树庭院,左蕉右棠,春日迟迟或夏日清和,院中摆一茶桌,阳光透过叶影斑驳地洒满一身,与一二知己,品茗畅谈,此一境界也;又或冬日暖阳,苍蝇冬冬撞着窗纸,小榻轻裘,一册在握,独坐品茗,又成另一境界矣。福都让古人享了。我辈想想,就算过瘾。

再说“清泉绿茶”。茶以绿茶为正宗,不造作,有清气耳。每每听闻农人在茶树上喷农药,也不知树上到底有什么虫子,茶农到底喷了什么农药?从茶店购来新茶,在狐疑中点试,在狐疑中勇敢喝下。此真无可奈何事。

关键是水。

《儒林外史》中一句“哪里来的好水”不赞茶而赞水,实是知者语。古人饮茶重水。陆羽《茶经》以为:“泉水为上,江水次之,湖水又次,井水最下。”明人李日华在《味水轩日记》独重西湖水:“西湖水本两山诸泉会纳,味极甘美,又有水闸,去故留新,各处水泉应无让者。特为酒舫长篙搅激,与取草船所溷,不能无尘沙浮泛耳。龙王堂当三桥,乃六桥之中,水稍深而不当歌舞之冲,故得全其美焉。凡泉在山下出源者,寒冽而薄,其会流凝蓄者,醇和甘美,南泠泉在江心中,蓄纳千里之精,所以最妙也。”此老每令舟子取西湖水贮之,以备不时之需:“武林西湖水,取贮大缸,澄淀六七日,有风雨则覆,晴则露之,使受日月星之气,用以烹茶,甘醇有味,不逊惠麓,以其溪谷奔注,涵浸凝渟,非复一水,取精多而味自足耳。”昔日游武林,西湖水暗绿浑浊,早已不堪,过虎跑寺,见市民携壶提罐排队汲山泉,以为奇观,今日想来大有古人遗风。

几年前,过滁州,访欧阳修醉翁亭,亭边见一茶肆,以山泉水相待,棚下独坐,一茗在手,水质果清冽,望山上云卷云舒,醉翁之意不在酒矣,风味殊为不恶。

吾乡水不堪饮矣。水咸土碱,南方人饮此多蹙额。以之点茶,颇涩重,杯中水不移时作酱油色。后试以农夫山泉点泡,茶香独绝,茶水隔宿仍为明黄色,水之功大哉。

茶具不可不清洁,吾喜用砂壶和白瓷杯,玻璃杯亦佳,唯少韵致耳。

人世颇多孤独,二三知己,品茗畅谈,洵为乐事,但每每还是冥然兀坐时多,一茗在手,洗涤心胸,便觉人间世虑,可悲可笑,都不如眼前这杯茶来得亲切有味。

且尽身前酒一杯

从前在大学学古代文学的时候,刘学忠老师讲到四唐诗的风格区别,随手拈出一个妙例,说:但看他们喝酒,李白是“烹牛宰羊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要么“兩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连憨直如杜甫者也会喊出这样的豪语“叫妇开大瓶”。中唐气局就小得多,看看白居易怎么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竟大有红楼小儿女闺阁小酌招饮的妩媚了。此中趣味颇可玩味。原来时局运数的流转衰微竟是无处不在的,酒风亦是时风。这样看来,一个王朝的大势已去。

酒是男人的饮料,那玉碗中盛着的光华,流转的是沉淀在历史深处的男人们的深情。“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豪迈,也是真诚;“纪叟黄泉里,还应酿老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李白《哭宣城善酿纪叟》)——这一番饮者对酿者的祭吊颇多人世的孤独,知者已逝,往事渐远,这一曲酒殇,丁丁冬冬,山高水长,竟是一段伯牙子期的黯然神伤。

且不说令小奚奴荷锸随后“死便埋我”的刘伶,且不说“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的陶潜,事实上酿酒、饮酒、咏酒、赞酒的也大多是男人。女人不必喝酒,因为女人本身就是酒,像一颗颗熟透的果实,血肉里含着酒精。她们本身就是模糊的、大地的、混沌的、生长的……她们时刻都在酝酿之中,和自然之神有着天然的血肉联系。可怜的、理性的、直线的、坚硬的男人,只有酒才能使他们感受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只有酒才能销蚀如铁的理性,使他们产生融入大地的生命沉醉,酒对男人来讲是一种先天缺失的后天补偿。“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王荆公对李白的不满可发一噱。妇人与酒都是男人生命中的沉醉,李白的率性真诚,道学如荆公者何曾梦见?

每每见女人骂男人喝得烂醉,不觉哑然失笑——人世的隔膜太深。这时刘伶的喊叫在我耳边响起:“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哈哈,当浮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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