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师到教育家

2012-04-29东缨

成才之路 2012年36期

东缨

第五章筑巴比伦塔

25 一切皆是洪宗礼（下）

（3）

几度风雨，几度雪霜，一路耕耘，一路收获，从春光烂漫到秋霜染头，从普通教师到教育大师，踏去坎坎坷坷、跨越波波折折而向我们一步步走来的洪宗礼，只是为师者的普通一兵吗？他的思维轨迹，他的行走方式，他的奋斗，他的跋涉，他的突破，只是一个特例吗？那丰富的底蕴昭示了什么？他究竟代表了谁？

洪宗礼说，他是中国教师长河里的一滴水，中国教师高山上的一抔土。

笔者想说，他绝不是普通的一滴水、一抔土，而是长河潮头的一朵浪花，高山峰巅的一块巨石。

“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马克思提供的这一窗口看去，洪宗礼已不属于他自己，也不只属于泰州中学乃至所在的江苏省。那么，他属于谁？

他是中国基础教育改革大写着的一个符号。

他是中国当代教育科研最鲜明的一张名片。

他是中国教师军团精干的一名尖兵。

他是一支跨国教育分队可敬爱的一位旗手。

如此看来，他再不是小我，而是一个有广泛覆盖、深刻内涵的大我。这个“大我”超越地域，甚至超越时空，从历史深处走来，向着教育的明天走去。

他代表了中国教师的主脉和前沿。

洪宗礼怀有中国教师超凡的情操、心性、良知、眼界、思维、智慧，自觉地接受重重负荷，迎来严酷挑战，苦心孤诣地思虑着将职业变为事业之路上该锁定的前方目标，该刷新的教育理念，该燃烧的内在激情，该厚积的学养素质，该锤炼的艺术个性，该强化的科研触角……并且，累月经年，孜孜矻矻，经得起孤寂，耐得住平淡，用实实在在具体的学、做、思，铺出脚下伸延远方的路，回答历史的叩问：以“忠于职守”交出对职业的答卷，以“精益求精”交出对专业的答卷，以“以身相许”交出事业的答卷。

只想着生活琐碎的人永远看不见大事，只做小事、细事、边缘事的人，迟早容易成为被边缘化的人。然而，像万万千千教师家庭一样，洪宗礼也有那么多不可不做的生活琐碎事。家只有老两口相伴相依，且双双患多种疾病。病要看，饭要做，菜要买，家要理。扬州大女儿的男孩儿秋阳从幼儿到少年还一直放姥姥家要看护。姥姥操持家务业已力不从心，保姆角色只能历史地由洪宗礼兼任，而且12度春秋不容下岗。孩子每夜几次尿尿，须他管；按时吃药（患先天哮喘病），由他唤；种种担心，令他忧；家庭教育，靠他做。为此，他甚至向省出版社女编辑汪志虹请教育子之道，科学谋划开发儿童的捷径，使秋阳茁壮鲜活地成长着，学品堪为一等……

多么不易啊，语文大事狠抓不放，家里小活照理不误。祖国大花园的花朵须绽得万紫千红，自家小花园的花儿也要开出香芬扑鼻……

1978年12月那場改变中国命运的会议之后，打碎了思想牢笼，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教育研究开场锣鼓敲响了。

中国教育开始在艰难跋涉中寻求历史性的突破，书写自己崭新的无愧五千年文明的教育发展史。

一切经过实验。实验贯以科研。科研提升理论。

要紧的教育科研不在于宏观战略研究，而在于中观乃至微观的战术研究，让教育科研这一教育制高点在教育一线的厚厚土层里复活。

这就要求将研究的眼光聚焦于教坛之戏如何魅力无穷，教材之花如何酿造佳蜜，学子之心如何迸发创意。

也许有下与上不谋而合的因素，也许更多的是精英层为时代揭幕剪彩的先驱行动触动了决策层的神经，洪宗礼的探索和研究引发了自上而下的关注。

他的教育思考录，很有几分中国新时期教育思想史的影子。

他的教育科研攀登篇，很能代表中国新时期教育科研突进的华彩乐章。

人们不禁暗暗佩服他面向未来的眼光。

一个人今天如果不生活在未来，那么，明天他必将生活在过去。

昨天和今天是交相融会的，现在和未来是连接互动的。如果我们的目光包含未来的某些元素，即用未来的眼光审视现在，约束自己，制定标准，那就等于活在现在，却是面向前方，面向未来；做的属于现在，实则属于未来，属于永恒！

未来有端倪可察有征兆可寻吗？有！洪宗礼在教育一线，他切肤地发现了时下的诸多弊病，又满心欢喜地怀揣着明朝的愿景，并尽可能把愿景的朝霞绘制得格外美丽动人，再张开双臂奋力奔上去，逼近她，去热烈地拥抱她……

他又代表了时代的认同和需要。

社会的历史的车轮飞速向前，靠什么为根本动力？靠科学，靠智慧，靠手握科学心藏智慧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大师级的知识分子。时代由他们代表，社会由他们导航，民族由他们雕塑，真理由他们揭示。

爱因斯坦有言：“事物的这种真理必须一次又一次地为强有力的人物重新加以刻勒，而且总是使之适应于雕塑家为之工作的那个时代的需要，如果这种真理不能被不断地重新创造出来，他就会被我们遗忘掉。”

爱因斯坦所说的“强有力的人物”，就是一批民族的大师、大家。他们的眼光代表国家的眼光，他们的智慧代表民族的智慧，他们的作为代表时代的作为。

这些人物的成长带着各自个性和时代遭遇的烙印，因每个人所处的时间、空间两个环境对他的强刺激，一齐投射在他的身上，让他变成一个光线的焦点；他跨越了常人难以跨越的关隘，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找到的方向、发现的问题、感悟的真知都是同一时代其他人感觉不到或者虽感觉到却说不出来的。

洪宗礼就是被时代认同和亟待着的一位教育家。他享受时代，感动时代，和时代一起成长，一路奋斗，因时代的认同需要而与时代合二为一。

他的所思所想，为时代之所需；所作所为，为时代之所望。他是为他的时代过日子，故已不再属于自己，而为自己而活着了。

他那一系列与我国的大国地位相称的教育研究成果，正是他戴给时代和祖国母亲胸前的一枚枚金质勋章……

（4）

登临高处，俯视正披星戴月寻路拓路的中国语坛，鸟瞰已在“灯火阑珊处”的洪宗礼的语文人生，谁不想再从历史大背景上作以观照，审视一个人的时代价值，以便弄清何以说“一切皆是洪宗礼”？换言之，如何诠释这个似乎有几分绝对化的关于人的命题？

洪宗礼攀登了母语研究三座峰，亦可以说他移动了三座山。

徐迟在《哥德巴赫猜想》说陈景润纯理论研究的“陈氏定理”是无价之宝。

笔者说，洪宗礼从讲坛实地上起步，生发于实践和理性之所、显效于现实与长远的语文研究硕果，即毗连着的三座高峰，也同样是无价之宝。

他以构建语文教育之“链”为标志的终身语文教学研究，为中国语文教学拓出规律性的通衢。他自己也成了哲人和诗家。

他在25度春秋里，用全部心血乃至生命精雕细磨三套真、善、美的语文教材，为我国的教材文化建设竖起了一道全新的风景线。他本人也成了主编和帅才。

他指挥团队12载竣工的母语教材研究工程，为中国母语教育开源引流、寻脉求路，10卷大著成了煌煌宝典。他也成为当代中国振兴母语承上启下的主角，对西方母语系统化、理论化研究的先驱。

洪宗礼“制造”了一个大大奇迹。

这个奇迹让我们打碎了思想紧箍咒，推倒了视界栅栏，驱除了头脑冬烘，往日许多囿于固有“枯井”里的观念都一下子被突破了。

——“中小学教师只是个孩子王。”错了！中小学教师的教育生态葱葱郁郁，潜能无境，其发展天高地广，不可限量；他们中的杰出者对教育对社会同样会产生巨大效应。

——“中小学校只是学生读书的场所。”错了！中小学校同样可以如大学那样编写教材，从事研究，拓出培英育才的科学之路。

——“教育科研是教科所的事儿，不是学校老师的活儿。”错了！中小学第一线是教育研究的前哨，这里的草根研究极具生命力和迸发力，洪宗礼、于漪、李吉林的高深研究不是明证吗？

——“编写教材是国家组织大出版社干的，哪是民间所为？”错了！国家倡导“一纲多本”，就是要上下齐动，八仙过海，能者脱颖，教材优化嘛！

凡此观念种种，都将在洪氏奇迹面前自惭形秽，不攻自破了。

洪氏奇迹（成果）对语文以外的其他学科改革及广大教师的影响，对中国教育改革未来走向的影响，将是巨大而深邃的。如果各个学科的教师都循着洪宗礼之路去钻研、攻坚教学，如果我们的教育科研都按照洪宗礼的章法扎扎实实地运作，那么，杏坛会出现千万个洪宗礼，中国教育将发生怎样不可思议的苍桑巨变！眼下，洪宗礼此种影响还不那么明显，犹如生态开发、绿色奥运对华夏、对北京的意义，尚待若干年后看也许更清晰一样。洪宗礼会深刻地影响一代代教师乃至国民的精神、思想、理念和生命状态，尽管不能像测出热核反应的功当量那么准确。

怎么才能更精準地看洪宗礼？

中国正涌现一批德厚、智多、艺高、能强的教育教学名家、真正的特级教师。他们名闻遐迩，造诣深邃，个性独特，好评如潮，人们对这批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赢粮影从。他们也不乏宏富的教育经验结晶的成果。洪宗礼当名列其中。

然而，洪宗礼又卓然其外。他以重大学术成就和理论建树，成了高于上述那批精英所处的那个层面的教育大师。

他是追随着前苏联的苏霍姆林斯基、现代中国的叶圣陶、陶行知等教育大家前行的虔诚的教育者，是一位在改革开放潮头涌现的、从教学一线走出来的卓有成就的教育大家。

语坛应该庆幸。

中国应该庆幸。

我们要向世界推荐我们自己的大教育家。

李卜克内西曾说：“我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人从近处看都像从远处看那样伟大。”此言极富于哲理。

拉开时空距离，洪宗礼的意义与影响，我们才会看得清些准些。

王栋生在文章中说：“如果你看了洪宗礼的教材，以为那就是洪宗礼；如果你看了《母语教育研究》，以为那就是洪宗礼；如果你看了他的《语丝》，以为那就是洪宗礼。”一句话，一切皆是洪宗礼。

洪宗礼却指着教材说：这些篇是谁谁选的，这些个注释是谁谁写的，这些练习题是谁谁匠心独运的……他指着《母语教材研究》说：某某卷的卷首导语是某某写的，某某文是某某撰就的，十卷目录和序言是某某翻译的……一句话，一切又不是洪宗礼。

笔者说：越是一切又不是洪宗礼，一切才更是洪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