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爱着另一个女人(外三首)

吴开展

亲我要告诉你

我还爱着另一个女人

那个生我养我的女人

那个日子补丁摞着补丁的

女人那个打我骂我

又抱着我哭的女人

那个鸡叫起来推磨的女人

那个被棉田淹没的女人

那个刨红薯跪行的女人

那个苦艾草一样生长的

女人那个被时光

压榨成碎片的女人

那个眼花了背弯了

耳聋了脚软了

把病痛咬紧快要

散架的女人那个

儿孙成群在乡下

独自坚守拜佛念经的

女人那个和天下母亲

一样慈善的女人

亲我还要告诉你

你们都是为人女为人母的

女人你们都是

分摊我生命的女人

你们都是爱着我

亲着我的女人

你必须用爱去爱

用一颗心走进另一颗心

光阴逝去爱恨情仇

幸福多么完整

用拼音给女儿写封信

孩子这样你就可以

读懂了但有些忧伤

我不曾写下也不敢

说出在远方

我的爱是暗流汹涌的

江水流经你的每个

晨昏又神经质般地

担心你怕那些想得到

和想不到的阴影

伤害你更担心的是

怕你忘记我的模样

孩子我不是个好父亲

这个愧疚我必须说出

这些年我与命运

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

在生活面前总是

力不从心与你

聚少离多这些

以年来命名的离别

是多么的漫长

哎一言难尽

但我无畏不惧

想起你的明日

我就不停地奔跑

甚至还仿佛

喜欢上了今天的困苦

和未知的险途你

今生的幸福是我

甜蜜的负担是我

唯一识别路径的喜忧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

慢慢原谅一个

父亲的漂泊与愧欠

哎宝贝儿分别

才几日我又开始

想你了此刻

我写下多少个字

就流了多少滴泪

我介绍进厂的一个小老乡

我去看他时他正在

车间里对色打样

添加油墨开启机器

像一只埋头吃着

订单的羊青涩的气息

躲躲闪闪的目光

多像我当年的模样

当我拍打他的肩膀

关爱地问起他的

一些境况他的手

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只是拘谨地露出几颗

洁白的门牙挺好

挺好怯生生的声音

和他父亲拜托我时

一样谦恭和自卑

这让我的愧疚愈揪愈紧

告别时我悄悄把他支开

给他的主管塞了两包烟

对镜

这个衣着时尚的中年

男人看上去就暗藏

一颗躁动不羁的心

内含张力不像是

一个悲伤的人一张

被生活用旧了的脸

一脸永远也刮不净的

胡子嘴角上不易

觉察的笑容该有的

有了不该有的也用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瞳孔

这个铸躇满志的男人

这个矛盾的男人

这个焦灼的男人

这个目光闪躲的男人

这个佯装强大的男人

这个陌生的男人

轻易就瓦解了我的内心

我只愿意写下故乡

这些年奔走他乡

我只愿意写下故乡

写下那些笨拙的

旧时光就像树根

总把自己越埋越深

每当我写到荆州的荆

荆州的州我就突然

一激凌总需要停顿

一下就像一次突然的

停电很难一下子

摸到的蜡烛和火柴

更多的时候我沿着

心语和泪水抵达纯粹

在惆怅的岸堤一泻千里

整整十一年粗粝的

时光啊一颗潦草的心

足已让我不可避免地

成为一个诗人写与

不写背地里我都

抒情不止想或不想

我都捂紧在心脏

和梦境最近的路上

这条用文字来修的路

充满质感与病根

有关与体内的雷鸣

闪电有关与紧闭的双眼

和合十的手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