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胶片走天涯

赵家耀

2008年5月23日，傍晚。云南省富民县电影公司的一辆“老爷”小汽车颠簸在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山坡土路上，今晚他们要去富民县的穷山村——小水井村放电影，车上仅有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本文的主人公顾泉雄和他风雨同舟的老伴龚霞娟。去之前有些好心人都劝阻他们：“您二老就不要去了，这山区根本就没有像样的路，山下是悬崖峭壁，路两边连一根护拦都没有，要是发生了意外，那可对不起你们二老了……”，“老先生，我劝你不要去了，那里是陡峭的山坡，万一汽车滚下去，就会粉身碎骨……”。而老顾却义无反顾，绝不回头，一条道非走到底，他老伴深知老顾的个性，认准要做的事，别人是劝不动的。这确实是一条十分难行的山路，坐在车上颠簸震动得很厉害，额头不时会撞到车顶。老伴提醒司机小何：“你开车很辛苦了，尽量开慢点吧！”小何说：“你们二老放心，不要害怕，今天为你们已经放慢速度了，我们已经习惯走这条偏僻难开的小山路，常常是开车人不怕，坐车人害怕”。唯恐说话影响司机开车，老顾打断他的话，对小何说：“我们对你放心”。老俩口彼此紧紧地握着手，是怕？是安慰？相对无言。老伴龚霞娟想，现在天还亮，汽车开上去已经很危险，到晚上，放完电影就更晚了，又没路灯，“老爷车”怎么开下山，岂不更加危险啊！今晚可要冒险下山了！她提心吊胆，更加用力地攥着老先生的手，手心后背冒汗了。此刻她才悟到老先生为什么离家前留下遗书，那是2003年老顾要到西北的甘肃、青海、新疆去，考虑到可能会发生意外，于是，郑重地向儿女声明：父母要外出搞公益活动，要到艰苦、偏僻的山区、农村，为老百姓放电影，如果万一发生意外，我们无怨无悔，这是我们自觉的行动，所以与任何单位，任何人无关，你们也一定要正确对待，一定要像父母一样，听党的话，热爱祖国和人民，培养好下一代，成为国家有用的接班人。

当时老伴看了那张不吉利的遗书，生气地撕掉。现在面对这危险的环境，觉得老先生做得很对。此刻龚霞娟相当揪心，她的那只手不时在老顾的手里痉挛地抖颤。老顾轻轻地安慰她说：“没有问题，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没事的，很快就要到了，放心吧！”

吱呀作响的汽车继续颠簸着，朝着山路尽头的村庄，老顾见到一低矮的茅顶，紧倚着那即将坍塌的土墙，他想，那是曾经被岁月和记忆遗失的地方。

小水井村，确是个穷乡僻壤，村长先把他们领到一对苗族老夫妇家。老顾望着这破烂不堪的家，和农民和穷人血脉相连的他忍不住一阵心酸，未多久，他含着泪将200元塞到老大爷手里，他老伴把带去的一大包衣服也送给了老大娘。两位苗族老夫妇紧紧拉着老顾的手说：“谢谢，谢谢！”说着竟要给老顾夫妇跪拜，这哪承受得起啊！老顾慌了神，急忙上前婉谢劝阻。望着这两位饱经沧桑、满脸皱纹、十分苍老的苗族同胞，老顾思绪万千，国家改革开放了，人民生活有了改善，但处在贫困线上的这里的有些老百姓的生活还挺困难。这时在老顾的脑海中又闪回到千沟万壑，“苦甲天下”的宁夏西海固地区的王华家中。那是2004年他们在宁夏西吉县放映电影时，去走访过的一家农户，12年前，一次交通事故夺去了女主人王华丈夫的生命，留下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当时小儿子3岁，女儿才1岁半，女主人28岁，她只能苦苦地硬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这里只有一张小床，一只小炉子，三、四只锅碗瓢盆及酱醋油瓶等，除此之外屋内几乎空无一物，旧报纸糊墙，一块黑黄已老化的塑料布钉在棚顶。当他来到这位回族妇女家尚未推开房门之前，一个细节未能逃过他那摄影师善于观察的眼睛，门竟未上锁。不过他很快便悟到“不闭户”的缘由，其实不“关门闭户”在这干涸贫瘠的大山深处，已失去了原有的含义。

為了两个孩子不受委屈，年轻丧夫的她将爱情深深埋在心底，捡破烂、卖棒冰、去工地卖苦力……，她一门心思只想把两个孩子尽快抚养成才。面对这眼前的一切，又给老顾上了一课，这难忘的情景，不时敲击着这位老人那脆弱的心头，他被深深感染、被撼动了。虽说西北和东北之行的老顾在经济上已是捉襟见肘，但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一阵激动，面对那些无助的面孔，他毫不迟疑地将一百元钱径直塞给女主人手中。殊不知一路风尘的老顾塞给农民这已是第几个一百元了。老乡们纷纷对老顾夫妇说，我们是穷在深山有远亲。做事一向很是低调、不事声张的他，还是喜欢选择默默地做。虽说他势单力薄，但他总是想为尽快改变那里落后的面貌，做最大的努力。对此，老顾对我说：“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但做总比不做强啊！”我深感他那乐于助人、愿行善事，那炽热感恩的心写在他的脸上，令人动容。

这位拖着胶片走天涯的老人来去匆匆，返回上海不久，一天，他正在修补整理胶片时，忽然接到那来自宁夏山区那个男孩子千里之遥的飞鸿，他在信中提及，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看过电影了，我好喜欢看啊！这回你们从大上海来到我们这个穷山沟、苦地方，还给钱接济我们，我们是不会忘记的。我和我妹妹会努力读书，我要力争考上清华，妹妹要去考上北大，我、我妹妹、我妈好想你们，你们有空要再来啊，这里的老乡永远欢迎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

老顾夫妇双手不断捧读那沾满黄尘，那农家子弟用感激与热泪写就的远方来信，这时老顾的嗓子有些发紧，不觉间泪光莹莹。望窗外，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十平方米无需上锁、风雨飘摇的小屋……，躺在病床上那无助的农民……，脑海里又闪现出在宁夏西吉县为千余名中小学生放映纪录片时的情景，和在村口、在高坡、在土岗上，为他们送行，不停挥手的那些令人动情熟悉的面孔，以及于尘土飞扬中那些追赶送行汽车的孩童，以至没穿鞋的孩子……；他想起那在革命老区狼牙山五壮士牺牲地区放映影片后，那些英雄地区的农民、山民激情四溢发自内心，高呼“共产党万岁”的难忘情景，老乡们拉着老顾的手说：“我们已有20多年没有看过电影了。”老顾此刻只能是唔唔地自语，喉咙有些发紧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他又回想起那次去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县的广场放映影片结束后，热情的朝鲜族观众仍是舍不得走，纷纷走向老顾，问道：“明天还放电影吗？以后还放吗？”他们很喜欢看纪录影片，那份迫切渴望看片的心情，那感人的场面，令老顾终生难忘。他深感我国广大贫困山区的农民对文化的需要如饥似渴，他们除了物质较为贫困，需要我们帮助外，同样需要精神上的滋养。

大山深处和穷山沟沟里的农民兄弟和他们的子女要思变、要扩大生活视野，让那些孩子的理想不该是件悲哀的事。

笔者在几次采访他的过程中，我多次想打断他那滚滚难平的思绪，我已经迫不急待了，只想问他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你怎么会忽发奇想，非要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为农民老乡放电影，而且总是要赶在明天上路。

胸膛里跳动着温暖的良心

老顾听罢我的一再追问，平静了一下自己难平的情绪后，他说，他自己也是个来自农村的苦孩子，所以特别同情穷苦人、乡下人。

老顾父亲是印尼华侨，是生活所迫，泪别双亲去海外谋生的。他从南洋回国后，由于日本侵略中国，又向东南亚扩张，海上交通中断，他不能返回了。由于经济拮据，患上了肺结核，贫病交加，57岁便离开人世。顾泉雄当时11岁，不幸也患上了肺结核和血吸虫病。是毛主席和共产党解放了他的家乡，羡慕读书求学的他，非但能背上书包读书，而且还给他治好了病。因此，从小他就有着强烈的翻身感，犹如一颗报恩的良种从此便埋在心底，只待有朝一日萌芽结果。

然而，当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15岁时他不得不放下他心爱的书本告别课堂，只能忍痛去一家工厂当学徒。刚进厂，老板就让他抡大铁锤敲碎钢筋与水泥浇铸的水槽，可他患过血吸虫病，哪有力气，但为了母亲姐姐全家活命，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水槽終被“泪水”击碎了，双手的“虎口”被震裂，可那羸弱的他也虚脱了，他只能捧起满是血泡的双手，以泪洗面！且还要背过身去，咬紧牙关，不能哭出声来，否则会被老板炒了鱿鱼！

18岁时，他在党旗下庄严宣誓。1958年高等文艺院校向工农子弟敞开大门，老顾满怀感激的心迈进艺术圣殿北京电影学院，梦幻般地走进宽敞明亮的摄影系的课堂与摄影棚。入夜，他遥望南天，难以入眠，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工作还享受调干生60%工资、42元的优厚待遇！“忽如一夜春风来”，一夜间他竟成了“天之骄子”，他深知国家培养一名优秀的电影摄影师所付出的代价，仅次于培养一名飞行员。他知道一卷“柯达”胶片，“滴嗒”不足两秒就跑个精光，而且国家要动用宝贵的外汇购买，如果不报效祖国和人民的养育之恩，那我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

老顾在退休前的一个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思忖退休了，总不能一天三饱两倒，不能做寓公，要继续做事，否则对得起谁？“顾郎”不可老去！再说人在孤独与沉沦中会老得更快。睡不着很难受，他索性慢慢坐起身来，悄悄靠在床板上，望着爱妻、望着窗外眨眼的星空，他有感老伴似乎半睡半醒，难道是心灵感应，于是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对和他携手共同走过近四十年的老伴龚霞娟耳语着：“你没睡着吧？”，“……干什么”，“我有个想法”，“说，你说”，“我想从我所拍的200多部影片中，选一些在国内外获奖的影片印成拷贝”，“干什么？”，“放片子给偏远山区的农民看，放给看不上电影，大山里的穷孩子看”，“还有嘛？”，“还要放给大学生看，因为这些影片所展现的先进事迹，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崇高的精神境界，以及改革开放的新气象，新成就，都是当今时代非常需要发扬的先进文化。”

老伴听罢良久无语，此刻他俩未能闻到窗外的桂花飘香，更无同床共枕的浪漫情致，彼此都陷入了对明天的思考之中，但龚霞娟深知老顾的秉性，“我这个老先生，是劝不动的。”因为她每天要为老顾的健康担忧，也要为一笔不小的开销和养老费用思虑着、筹划着。时光荏苒，事不宜迟，老顾用2.6万元退休金印拷贝，又自掏了3万多元制作了3000多张VCD碟片。从2002年起，他夫妻俩便推着装满对偏远山区农民的满腔热情的九个铁皮箱和行囊上路了，他老伴还要检查为老顾治疗高血压、心脏病等必备的至少六种药片，紧紧跟上老伴那来去匆匆的步伐。几年下来，老顾的头发由灰白变白，由少变秃，夫人的身体由丰腴而日渐瘦弱苍老。不少善者见了媒体报道，自告奋勇准备自愿代替她协助老顾天南地北去放映影片，但先后数次都被他们婉谢了。她和老顾几十来年，两地分居，退休后应该在一起了，哪怕是外出参与公益活动，风里来，雨里去，云里飞，地上走，有苦同吃，有难同当，相互帮助，互不分离。再说，她所担当的秘书、护士、保管员、搬运工等多重角色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老顾微笑着对我说：“老伴全力支持我的工作，理解我的想法，始终和我一起同甘共苦，这是我最感幸福的。”是啊，生命有多么长久，那么他俩的爱情就有多么久长。她是洒在他岁月天地里珍贵的灵露，滋润了他生命的枯寂。

他俩多少次艰难地跋涉在僻远的乡间、山野，那山口如风箱，不断鼓动着刺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胶片行李车多少次侧翻在松软的野径，他俩已无力搬起扶正，只有一点一点地挪；汽车、火车、手推车不停地辗转；衣裳干了湿，湿了干；于人烟罕至的荒郊山岭，中饭以大饼和水充饥已是常事；高原反应更使这两位老人难眠……

老顾的义举受到了所到基层单位的欢迎，但并非所有的人都理解和支持，诸如放映场地、放映机等要付价格不菲的租金，无疑是变相拒绝，这让老人很痛心，但他更多地感到的是欣慰。

10年里老顾夫妇携手走遍了全国30个省、直辖市、自治区，70多个县市，先后深入农村、牧场、山区学校及偏远贫困地区，为千万农民放电影，花去了不少退休养老金。顾泉雄先生是拥有近60年党龄而永不褪色的老党员，胸膛里不停地跳动着温暖的良心。

与生命对话

2010年某报社的咖啡座。

大学生甲：“这个礼拜天我真倒霉，我叫了部出租车，可司机老是放那些革命的老歌曲。”

肩头一耸的大学生乙：“那个操方向盘的脑子有毛病啊！“

六、七个刚从大学毕业工作不久的新闻工作者哈哈一笑……

犹如小剧场话剧的一段对话，偶然间被老顾听到了，或许是出于一位一生从事新闻工作的职业敏感，这时他的脚步不免有些沉重，他觉得这些年轻人的精神世界不无迷茫，他唏嘘感叹着，他在想，这些年轻人不了解我党的历史，是他们这一代的父辈祖辈打下了江山，创建了新中国，否则哪有变革后的今天？老顾认为读书、读好书，经常接受艺术薰陶，才能读掉一个人身上的俗气，“腹有诗书气自华”他相信。

老顾有感他由于家境贫穷，所受文化教育有限，所以他对读书、对今日大学生所思所想分外关注。自2002年至今，他已向全国92所大学、65所中小学，结合他自己的身世作了感悟人生、感人肺腑的报告。

老伴龚霞娟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她从那众多全国各地大中学生们的留言中递给他几页，其中有的写道：“顾老师：您好！或许您没有发现，我是含着泪听完您的讲座的。您是一位好人，龚老师也是一位好人，而你们的作为在我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记……，这个世界太缺好人了，拜金与物欲充斥了世界，而人性的善良却越来越远……那个时代不会回来了，但我会在这个时代里做个属于您那个时代的好人……”这是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学生的感言。

“……我无法说自己以后是否会成名成家，能做多大的贡献，但我想我会记得在这样一个冬天的上午，我心里的虔诚，对祖国、对社会、对父母虔诚的感激。顾爷爷，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我们，告诉我们大学生，应该抓住和把握的是什么；告诉我们，应该感激的是什么。这是一次心灵的洗礼”。这是上海大学环境与化学工程学院一位同学的心声。

“今天听到您激情的报告，看到您精彩的电影，使我们这些处于浮躁、茫然的大学生受到了震醒和启迪，现在的年轻人非常需要得到您这位可敬可爱的文化长者的帮助和关爱，可是为什么今天这样使人奋发向上的纪录电影看不到？为什么现在的电视电影都是赤裸裸的谈情说爱？所以男女学生谈情说爱在校园里非常流行，学生不专心学习，荒废学业，今后能担负起国家的栋梁吗？”这是安徽水电学院一位学生说的心里话。

天津大学的一位学生在听了顾泉雄激情洋溢的报告后，当面对他说：“我们上次听了一位著名学者的报告，给他两个字：新颖。今天听了您的报告，也送给您两个字：震撼。您激情澎湃，让我们震憾，很受鼓舞，终身受益。

如今的大学生思维活跃，直言不讳，继尔，当场提问：“顾老师，您两小时讲下来，始终激情满怀，那么平时您都吃些什么保健品？”顧老闻听扑嗤一笑，未等老顾开口，他老伴龚霞娟接过话茬：“每次到外地放片子，我至少给他带上五、六种救命药，他不相信补品，也没条件享用。”老顾听罢更是开怀大笑，接下去他讲话的声音更显宏亮：“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只有高兴年轻，高兴了，你们说嗓门怎么会不大？大嗓门关不住啊！你们说还用得着吃广告上那些名目繁多的保健品？是同学们为我这个老人保健！人逢喜事精神爽，嗓门怎么会不大！”顾先生的即席讲话，现场互动交流，顿时激起笑声一片。

老顾至今保存着全国各地大、中、小学生们的来信和留言簿，他也摘记下手机短信上的肺腑之言：“这些话，将鞭策和激励我，走好人生最后旅途中的每一步”。老顾用心灵感动心灵，用生命影响生命。

“每当节日来临，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贺信和短信，使我的晚年生活，更加丰富、充实愉悦，我感谢这些充满爱心的年轻学子”，是啊，大江南北的来信，是殷殷学子们为老顾夫妇在不断颁发荣誉证书。近日，有学生发短信给他，说他于睡梦中常梦到老顾……

一切都来之不易

一切都容易丧失

老顾先后多次去大、中、小学放片、讲课深受欢迎。他说：“我在文化界的朋友，包括出版界的高级编审、资深编辑都热忱向我提及应该把自己的人生感悟，学生感言和媒体的报道都编进去，写成一本书，这对青年一代的大学生，也会受到启迪的”。他认为这个建议很好。

一旦做出决定，那么下次去学校放片便可将赶写出来的新书、VCD等一并发送给青年学生，那么传播先进文化，配合放片又多了一种方式，效果会更好。

为此，他在2007年为大学生写了《视学心声》一书，并在中国大学生在线网、共青团中央网和中国文明网上全文刊载，供大学生免费点击。2009年又为中小学生写了《夕阳心声》一书。说实话，要是在平时的忙碌中，再安排出相对完整集中的时间写书，确实是十分困难和辛苦的。他认为，国家需要“栋梁材”，要办学校，其实就是办文化，办文化重要的是思想的引领，他越益觉得肩上担子重，时间紧迫，于是一旦握笔桌前，他常常是从日出写到夜半，往往是一头扎下去，顾不上吃饭喝水、服药，可谓是废寝忘食，他下决心要尽快将夕阳的心声如种子播撒，浇灌进中小学生的心田。《夕阳心声》要尽快截稿、定稿，因为下面出版社还有审稿、印刷、出版等一系列后续事宜接踵而来。老顾不断地将时间的迷雾驱散，他不愿是一只骨质疏松的老船，这老人只是奋力划浆向前……

“嘿嘿，老先生，你看天亮了，月亮怎么还挂在天上？”他老伴龚霞娟这些日子岂能睡得着，这时她一手端着一碗热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顺势关上了那盏长明的台灯，老顾闻声有感老伴的一句话，抖落了他一夜无眠和困倦。于是抬头笑答：“月亮女神也想陪陪我，……噢，霞娟，你瞧，我的右眼，怎么看字好模糊？”，“哎哟！怎么啦？！”“看不见字了，现在只能用左眼看字写字”，“这下可糟了！……”

老顾对我说：“当时我非常焦急，我的一只眼要是瞎了，那可怎么办啊？我还有多少事没做完呐！？可这些事是一定要做完的！”

老伴心急火燎，多次催促他才前去医院。医生告之，这是你长期用眼过度，再加上眼血管老化，眼底供血不足，眼底动脉硬化而导致视觉功能突发性下降。医生叮嘱他，千万不能再劳累，不能再用眼过度。可他还是仰仗一只眼继续认真地赶写下去，直至初稿完成。继尔，还要多次修改、打印、校对等等。不幸他高烧不退，医生要他当即住院。诊断为脑血管病、高血压病3级（极高危）、左侧脑出血！但他身卧医院病床，可一门心思仍系在那一摞摞密麻麻的稿纸上……

为了他的事业、追求，他对死很淡定，他说：“我们单位先后已有8位年轻的摄影师为了我国的新闻事业，献出了那年轻宝贵的生命，如今我已活了76岁，已很满足了，如果写本书，对青少年还有所启迪的话，那么我是深感欣慰了”。

多次采访，多年交往，笔者有感顾泉雄先生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社会责任感。他说，我走过了不少地方，我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越是文化生活贫瘠的地方，赌博、斗殴、迷信的人越多，为什么，精神空虚，精神无所寄托。若先进的文化不去占领，那么落后的文化定会乘虚而入。精神的贫瘠与物质贫瘠同样可怕，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我们该有这种大思索、大思考！文化不仅是文化人的谋生手段。文化是根，不能病变，更不能霉变，文化要向下扎根，根深方能叶茂！正如胡锦涛同志指出的：“文化是民族的血脉，是人民的精神家园，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离不开中华文化繁荣兴盛。”

一旦走进缺水的大西北，他觉得，人，犹如一粒微尘。他将物质需求降至最低，精神却得到了升华。他想的是如何在那方贫瘠的土壤上，让那些农民的孩子，也能催生出斑斓的梦想。

如今，方志敏、焦裕禄、雷锋似仍写在教科书上，他们注视着后人，关注着今天。老顾在思索，一切都来之不易，一切也都容易丧失……

笔者写到这里，脑海里不知怎么地就跳出了这些文字。

眺望那云雾缭绕的雪山

顾老他总有一缕无处安放的菩萨心肠，他常对人说的一句话是：“家里的孩子再优秀，也只是一个，外面可是有千千万万个孩子要关心啊！”他说的好，做的更是精彩。党、政府和人民不会忘记他。2007年，他荣获全国首届道德模范提名奖，受到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等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视觉心声》和《夕阳心声》两本饱含时代精神和他满腔热忱的教科书，让大、中、小学生从他那风雨七旬的人生中受到了启迪，令人思索与回味。2010年他获得了中国“全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看了《视觉心声》这本书之后，很高兴，亲笔写信给他。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中宣部部长刘云山等也都作了批示。

顾泉雄说，这是对他最大的激励和鞭策，他会把关心青少年成长的工作，一直做下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

拖着胶片走四方，使他收获了情感，磨砺了意志，了解了国情民情，体验到了责任的力量与奉献的价值。

走向远方那野岭村庄/奔向那人烟罕至的地方/一程程一回回啊/父老乡亲走相送/殷殷学子不相忘/尘土飞扬/深山娃子尾追不舍/在崎岖山路上/激情热泪/总是伴着/耄耋老顾夫妇/走向下一个山村晒谷场/转点又一个大学会堂……

顾先生对我说，他不能停下脚步，他总是想着明天，想着整装待发，他要携手爱妻锻炼身体。不日，会继续拖着胶片走天涯，去西藏、奔赴雪域高原，为广大藏族同胞放片，传播中华文化。

走笔至此，我依稀看到日后某一天，顾泉雄、龚霞娟夫妇俩又会步履匆匆地奔进了上海火车站，推着、拖着胶片车在奔跑……，是啊，我似乎看见那西行的列车迎着风雪一路向西，渐行渐远，与祝福的同时，我还是有些焦虑与不安。透过那西去列车的窗口，他在眺望那云雾缭绕的雪山，那里有盛开的雪莲，那里定会有着无比的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