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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作品

2012-04-29太阿

诗选刊 2012年4期

太阿,原名曾晓华,苗族,湖南湘西麻阳步云坪人。自1990年开始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星星》、《北京文学》、《天津文学》、《上海文学》、《散文百家》、《诗潮》等一系列报刊发表诗歌,著有长篇小说《我的光辉岁月》等。现居深圳/北京。

反 抗

诸神撞击云海 一出门 一进舱

便陷入慌乱的禁闭 这个可移动的容器

在搜肠刮肚吐出几个单词之后

血液的语言沉默 世俗的语言沉默

世界流行的语言结结巴巴 仿佛一个婴儿

漂浮在动荡的天空中 窥视窗外

黑夜依然服侍月亮 天空依然颁布自己的规则

大海皇帝般宣诏 光明是黑暗的朋友

被五花大绑的我试图反抗

反抗束缚一切的空气

反抗战争 杀伐 包围 圈地 封山 禁航

反抗血肉和肋骨

一通折腾之后 四肢麻木

黑色的眼睛迷失于蓝色的晶球沙漠的脸

刀叉摆放在餐盘两边 中间

冰冷的肉蔬杀气腾腾 一块白色的布

随时准备将残羹冷汁抹去 如同毫无意义的

人生在天空皆如此

回到大地又奈何 一觉醒来

依然黑夜 即使转了半个地球

即使一时无法反抗 但是谁也不能谋杀

阳光和美妙的苏醒

废 墟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

“身在罗马就做罗马人”。

一个不由自主的人在这里,

看见一片片废墟想要复兴夕阳和格言,

重新成为山和海的主人,愿望如此相同。

倾斜的屋宇漏下神与宗教,

事物空虚且充盈。帝国消亡,

喷泉升腾,快乐的孩子四处跑动,

由于忘却而快乐。元老院外,

罗马的美丽十月天。

台伯河生长欢爱,

亚平宁山脉分割情仇,

24座桥架起永恒。七丘之上,母狼乳婴。

这个时候谁还记得母亲与河流?!

本是拉丁语的国度,随刀光扩大至中东,

开始流行希腊语。分裂的语言催生战争,

帝国的马各奔东西,一切陷入回忆,

但没有人以饮啜回忆获得新生,

只有废墟。

焦黑的带有伤口的外壳下,

涌动焦渴的记忆。

元首、元帅、最高执政官、

终身保民官、大祭祀长、首席元老,

甚至“奥古斯都”、“祖国之父”,

创造词汇的英雄,裸体雕刻在

“人类最幸福的年代”,

谎言一讲两千年。这是活的会呼吸的废墟,

在黄叶飘落星辰的盛大节日,

于广场或台阶的一角成为背景。

灯光闪烁,红酒和咖啡交错,

空气中散播着雏菊花香。

夜如白昼。

角 斗

被拒绝在外,时间的黑夜将临。

铁锁沉重,最后的阳光晒黑西北角皮肤。

80道拱门,没有一道为我打开。

不能成为角斗士,也不能成为观众,

与你无关,最大的圈套,如同建筑的圆。

但我不能示弱。即使不是奴隶主,不是流氓,

我也不能忽视每一个细节,比如

罗马皇帝征服耶路撒冷时上翘的眼睫,

八万犹太和阿拉伯俘虏褪色的脚毛。

我捏了一把泥,手指上血迹斑斑。

我曾仔细做过功课,开列一份清单,

研究过三叉戟和网,刀和盾,想像着这样一幕情景:

没有头盔的失败的人生站在喧哗中央,

恳请看台上的手巾舞动大发慈悲,

而天空的手心却翻然向下。

这样的场面令夜晚盗汗,甚至惊醒,

我觉得整个罗马以及整个世界,将会在一场地震中

或斯巴达克的呐喊中坍塌,即使不是全部,

也有大半。那么你们肆意高歌欢唱吧,

在夏季的边缘,我已不能想像海战。

只能体会另一场围剿,山颠之上的长城毁灭,

沦落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衰草和黑暗中。

我登上不高的山俯视,斗兽场漆黑,

泛光四处射来,这一次角斗,我不能示弱。

我要守护好钱包、良心和胸中愤怒的兽。

时 间

一个人没有足够时间阅读季节,

就像没有足够时间阅读史诗。

一个人没有足够时间浏览城市,

思考废墟下的一叶草,迎面撞来的半截罗马柱,

就像没有足够时间研究一个人。

比如恺撒,一个“被大帝”的征服者和诗人,

比如埃及艳后,一个“被美丽”的法老和学问家,

更没时间揣摩他们之间的爱情,或者色诱的往事。

外来,暂留于此的陌生客,

在扭转的语言中追寻着什么(事实上没翻译也无所谓),

在同一时刻想起爱与恨,

却没时间去哭与笑,去喝咖啡,饮啤酒。

那些在战争中制造的爱,在爱中制造的战争,

一次次重复上演,不论东方和西方,

都没能将时间的尾巴、影子拖得更长。

无处不在的凯旋门,随处可见的铜马雕塑,

任意把时间挥霍,甚至遗忘。

在那个爱情的湖边背身向后抛去的银币,

承接一个良好愿望,将美丽的淫荡击碎,

一丁点浪花隐没在薄暮闪烁的灯光中。

没有时间,双脚唯一能做的是将岁月走穿,

就像穿越一个狭窄的琳琅满目的街道,

当灵魂老练时,仍是一个初启蒙者。

堆满墙的书籍挂满蛛网和灰尘,

老掉牙的城市已忘记快乐和痛苦。

秋天将死去,无花果死去,树叶死去,

遥远而临近的枯枝指向时间开始的地方,

一个个台阶等待攀缘,或在尽头看见天堂,

或在中间某个地方,大声喘气,喝着自带的凉水。

广 场

两把钥匙,黄和白,飘扬在头颅上空,

无法开启卑微者的思想之门。

圣人们在灰暗的风中等待阳光灿烂,

木头人却与一排排木椅线形战栗,

手持的地图开始脆裂。

表皮剥落的石头,在志愿禁卫队的指挥下,

祈祷元旦、复活、圣诞的感恩时刻。

哦!今天是礼拜日,

错过了阳台上播送的晨祷词,

只能在镜头中想像左右两个喷泉沉默地盛开,

不管是格林威治时间,还是罗马时间,

都与我无关!只有北京时间还在束缚身躯

行走或固守。在这个广场上,

在光明的预言中,渴望从右边的门进入,

25年一次,祈愿上帝的国降临

到遥远的城市,哦!还有我那贫瘠的乡土,

风气开始败坏的山村。

在世界的中央,一根公元前埃及的巨大圆柱高耸,

鸽子掠过,白色的光击中胸膛,

在其轻描淡写的飞扬羽翼下,别人看见艺术,

我看见逃避的黑暗,正在意大利语

或拉丁语的嘴唇中念念有词。

对于国中国来说,我不是怜悯的对象,

也不知向我招手的是谁。

教 堂

圣彼得墓穴上方,十字横陈,圆顶覆盖苍穹。

马车抵达时,驻足的石头仍漂浮在

基督与天主之间、儒释道之间。

此时不分苗汉、种族、肤色,

曾经驱逐的人已经腐朽,被驱逐的人

血液尚未淌干。最忠诚的门徒倒下,

右脚携带神的保佑和好运,创造新世纪。

但一匹尽管向更远处走去的马已经习惯

厄运,如同坏天气,奔跑的古老选择。

什么时候到巴黎,去红磨房看女人的大腿,

最好能有场艳遇,吃香水樱桃,

这样的欲望被教堂压制。

两个甲子重建,构筑天空绝对的高度,

权力的柄,中心的位置。在两种风格,

罗马和巴洛克的拥簇下,肃穆

进入,屏蔽广场的诱惑,以一张标准的

脸孔,掩藏了私人痛苦的雕像进入,

空阔的内心挤进布拉曼特、米开朗基罗、

波尔塔、马泰尔、拉斐尔的心,

隔着玻璃,赤橙黄绿青蓝紫,妩媚动人,

鸽子一样,旋飞于店堂与想像。

圆顶下的祭坛,青铜华盖,扭曲的圆柱

肌肉粗拙有力,惶恐不安

在圣女的唱诗中,归入平静的

秋日的荒原,安魂曲。

尊严地活着,老建筑或教堂一样

坚守岁月,空椅子上坐满前生来世。

一群五色斑驳的灵魂缓缓地

拖着窃窃私语,等待良心的安检。

中世纪的武士守护99盏长明灯,

不管外面的窗黑夜或白昼。

旭日东升时,弥撒开始,早已离去,

最后的审判尚未结束。

那时,我正挑着意粉捣着番茄汁,

嘴巴不能开口说话。

泅 渡

放弃陆地,选择泻湖的小岛,

在宽广的水域上开启国门,

独立于拜占庭,自成权力和财富的巢。

长袖善舞的威尼斯人从莎士比亚的台词中走出,

争先恐后上船,驶向地中海非洲东岸,

在夜幕的灿烂中,最终回归圣马克广场或高地市场。

现在,一只东方的水鸟按照公元810年的路径,

抵达西方这座即将淹没的城池,

能够拔高岛屿,捺低水平面?!

这样的浮想被阳光刺破,

冷风捣乱。我已沉入水底,

泅渡,仿如鸽子翔于蓝色的天空。

一边是宫殿,一边是监狱,

叹息桥上,诗人拜伦吟唱青年阿罗得的朝圣。

“东方,再度将怀中美玉珍宝倾入闪亮的水。”

我在冬古拉的船头,看见金黄的雨

落下,倒影一片眼花缭乱的檐角。

泅渡者在记事本上以罗马、哥特、阿拉伯风格,

加上东方气质、苗的风俗建造元首宫、

议会厅、教堂、军舰修造厂……

一个国的诞生,水晶一样,经过燧火。

不是东征就是西征。

不是流言就是谎言。

徘徊在东方圆柱下,我和妻子等够演出,

既定的旋律尚未响起,

性感的TRU TRUSSARDI美女爬上半边建筑,眼色迷离,

情欲同咖啡苦涩。谁在乎

一个寻找灵感的异乡人,海水四面涌来,

歌声一样教堂的圆顶一样覆盖头颅。一个向海的城

转向陆地之后,“原来拥有的两套房

变成只剩下一套房”,拥有了权力,

繁荣如水消散。除了这句名言,

记住的还有《迈尔库里欧和美丽欢乐三女神格拉茨》。

当然,也随便带回了街头画家的速写,

合影。除了那条狂吠的狗。

决 裂

——给莫扎特

卑微的奴仆,神童的羽管键琴漫游。

一个有月的夜晚,在雪的掩护下

邂逅茵斯布鲁克。13岁的少年用羽笔

写信:“妈妈,我欣喜如狂”。美丽的山川洞开音符,

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巡演,无处不在的鲜花

将车辙两旁的雪水吸干。而道路

指向更大或更小的城,慕尼黑、法兰克福、波恩、

维也纳、巴黎、伦敦、米兰、波隆那、佛罗伦萨、

那不勒斯、罗马、阿姆斯特丹

一去十年,暂时荣归家乡。但莎尔斯堡的

天空没有自尊,大教主的殿堂落满灰尘,

终须毅然决裂,“准备牺牲幸福、健康与生命”。

天真的孩子成长为维也纳的音乐之神,

窘迫的日子,再寒冷的冬夜仍翩翩起舞,

如同雪花覆盖黑色的煤。

当《安魂曲》,为死亡而作的弥撒曲升起时,

你已握不住手中的笔。就像现在,

我已握不紧手中的高脚杯,红液摇晃,

在1494.Kaifer.Maximilian I,脸色通红,

不敢触摸烛光中发亮的桌椅,

呼朋唤友的欢笑冷于深夜旋涡。

我在石碑上艰难寻找WolfgangAmadeusMozart,

1769年,是哪条道路指向茵斯布鲁克,

2010年,又是哪条道路带我离去。

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却不知道你是谁。由于风的呼吸,

我把你的面具戴在我的脸上。或许因为这个城,

我梦想的容器充满决裂的勇气。